第七章展览日的暗流
校园文化节当天，整个学校都沉浸在节日般的喧闹中。主干道两旁摆满了各色摊位，欢呼声、音乐声、笑语声交织成一片活力的海洋。
但美术展览区，却像是这片海洋中一个安静的岛屿。雪白的展板一字排开，上面陈列着学生们的画作。子末的作品被安排在靠近中央的位置，柔和的射灯光线打在画布上，让那个破碎的玻璃假面和其中透出的光芒显得更加夺目。
子末早早地就站在了离自己画作不远不近的地方。他穿着干净的白色衬衫，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但微微抿紧的嘴唇和不时望向入口的目光，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林晓宇像个尽职的护卫，在他身边晃悠，嘴里不停说着“放心，画得超棒”、“肯定能震惊全场”之类打气的话。
江野还没有来。子末的目光一次次扫过入口，期待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陆续有参观者走进展览区。不少人在子末的画前驻足，发出低声的惊叹。他们被画作细腻的笔触和那种脆弱与力量交织的独特气质所吸引，指指点点，低声议论。子末听到了一些零碎的赞美，如“构图好特别”、“光影处理得真妙”、“这个意境……”，这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甚至心底泛起一丝微小的、从未有过的自豪感。
然而，这短暂的平静很快被打破。
赵磊带着他那帮跟班，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展览区。他们显然不是来欣赏艺术的，目标明确地径直朝子末的画作走来。赵磊的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眼神挑衅地扫过子末。
“哟，还真摆出来了？”赵磊故意提高音量，引得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让我仔细瞧瞧，我们‘校草’画了什么惊世骇俗的大作？”
子末的心猛地一沉，手下意识地握紧。林晓宇立刻紧张地往前站了半步，色厉内荏地喊：“赵磊，你想干什么？这里是展览！”
“看看不行啊？”赵磊嗤笑一声，走到画前，装模作样地端详，然后大声点评，“啧啧，我还以为多厉害呢？就这？一个破面具，几道裂痕，故弄玄虚！我看啊，这画就跟作者一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除了这张脸，还有什么？”
恶意的评价像冰冷的针，刺向子末。周围响起一些窃窃私语，有人皱眉，有人露出看热闹的表情。子末的脸瞬间白了，不是因为愤怒，而是那种熟悉的、被当众剥开脆弱的不安和羞耻感再次涌上。他想反驳，喉咙却像被堵住，身体也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他最害怕的，就是自己的内心被这样粗暴地践踏和曲解。
“怎么？说不出话了？”赵磊见他不吭声，更加得意，伸手竟然想去触碰画布上的颜料，“让我看看这颜料是不是也跟你一样，一碰就碎？”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画布的瞬间——
“拿开你的脏手。”
一个清冷而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江野走了进来。她今天没穿连帽衫，而是一件简单的黑色T恤，衬得她肤色更冷，眉骨上的疤痕也显得更加清晰。她嘴里依旧叼着一支柠檬味棒棒糖，眼神却锐利如刀，直直射向赵磊。
赵磊的手僵在半空，脸色变了几变。江野的出现，总是能瞬间打破他虚张起来的气势。
江野没再看他，而是径直走到子末的画前，目光落在画作上，仔细地、认真地看了几秒。然后，她转过身，面向赵磊和所有围观的人，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角落：
“你看不懂，不代表它不好。”
她伸手指向画中的玻璃假面：“你只看到破碎，却没看到破碎后透出的光。你嘲笑脆弱，却不懂敢于展示脆弱本身，就是最大的勇气。”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子末脸上，带着一种坚定的支持：“这幅画，画的不是‘败絮其中’，而是一个灵魂打破枷锁、拥抱真实的过程。这种力量，有些人，”她意有所指地瞥了赵磊一眼，“大概永远也不会明白。”
江野的话，像一道光，瞬间驱散了赵磊散布的阴霾。周围的人群安静下来，再次看向那幅画时，目光里多了几分理解和深思。有人开始点头，低声附和：“说得对啊……” “仔细看，确实很有感觉……”
子末看着江野的背影，听着她为自己辩护的每一句话，胸腔里被一种滚烫的情绪填满。刚才的紧张和不安，奇迹般地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力量感。她懂，她真的懂他想表达的一切。
赵磊被噎得说不出话，脸涨成了猪肝色。在江野冷冽的目光和周围人逐渐转变的态度下，他和他那几个跟班显得格外滑稽和孤立。他狠狠瞪了子末和江野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们走着瞧”，便灰溜溜地挤开人群走了。
小小的风波平息，展览区恢复了秩序，甚至因为有刚才的插曲，更多人被吸引过来欣赏子末这幅“有故事的画”。
江野这才走到子末面前，递给他一支新的棒棒糖，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淡然：“没事了。”
子末接过棒棒糖，指尖碰到她的，微暖。他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非常认真、非常清晰地说：“江野，谢谢你。”
这一次，他的声音里没有颤抖，没有犹豫，只有满满的真诚和依赖。
江野看着他清澈眼底映出的自己的影子，微微怔了一下，随即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脸，耳根却悄悄泛起了淡淡的红晕。“啰嗦。”她低声说，语气却软了几分。
阳光透过展览区的玻璃顶棚洒下来，照亮了空气中细微的尘埃，也照亮了少年眼中逐渐坚定的光芒，和少女嘴角那一抹几乎看不见的、却真实存在的温柔弧度。
展览还在继续，而属于他们的故事，显然才刚刚揭开温暖的序幕。暗流或许仍未完全平息，但此刻，信任和勇气筑起的堤坝，已足够坚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