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办法很简单。杨铃想起自己上大学时,泡泡玛特很火,里面的 labubu 她更是抽了一堆。尽管隐藏款,她连影子都没摸到。
她回去找仆人关儿打听到这个陈长官,因为喜欢戏曲,所以在外出差办公,都会去当地戏园听上一曲《牡丹亭》
下个月来苏州她们戏园,想来也是要听《牡丹亭》
那不如把戏票做成盲盒,再安排人把《牡丹亭》都抽走,既让长官抽不到,又防止倒卖。这样找借口再让《牡丹亭》演不上,落差就小很多。因为出差时间有限,如果期间显得是故意排不上这出戏,反而更容易得罪人。
不过要怎么卖,才能让原来的戏迷满意呢?
杨铃坐在小阁楼的窗前,她想了一会,找关儿搭起话来:“你平时看戏吗?”
关儿垂着眉,在一旁擦书柜:“多少是知道的。毕竟跟着小姐您在戏园,而且您之前出去玩的时候,就不让我跟在旁边。我就在自家戏园附近等着您。”
杨铃手撑着脸颊,眼睛眯成可爱的月牙:“那你觉得戏园子里,哪个男伶你最喜欢?”
关儿擦书柜的动作一僵,忍不住抿起唇:“张逸先生吧。”
问这个问题倒不是杨铃有意打趣,毕竟园子里男伶太多。打杂的下人或是伺候人的仆从和男伶私自相好,不知道男伶得被师父打成什么样。
只是古今大同小异,都有受人追捧的名人,衍生出一系列的产业。戏子唱戏满座喝彩,文人写诗满堂芝兰。
她学洋画,倒是可以把盲盒里的戏票做成手绘,这样顺理成章插手了梨园的事,如果盲盒红火,还能借此立威。
有珍藏价值,还可以在上面让戏子签名。
这样普通买票的观众,如果有喜欢的戏子,想必也不会对盲盒有怨言。
这个年代识字的不多,如果戏子们不会写字,杨铃还能教。她虽然还没毕业,但汉语言专业教起识字写字,起码一个月内,学会写名字,还是不难的。
这样日后新思想文化碰撞,戏子们不唱戏也能凭借识字,另寻出路。
杨铃立马起身出发,打算找母亲提议试试水。戏班子她看过,不觉得一月内能找出唱《牡丹亭》的,唱得出和唱得好还是有区别。
开戏园和开任何店都一样,得和官府打交道,得罪人吃不了兜着走。
关儿刚把书面上的尘擦净,还没来得及洗布,就见杨铃起身和她说完就要走。她不顾其他,赶忙拉了拉杨铃手,又意识到越界,缩回去低头道:“小姐小心吧。别又惹园主生气了。”
杨铃这时候还没意识到关儿神色发冷。她只是安抚似地拍拍关儿的手,就走人。
从先前的书信上,她觉得母亲除去严厉些,没有值得担心的问题。
至少杨铃是从小被父母散养,和父母说话无需严肃和顾忌,家里和谐有爱,从小被人羡慕家长开明。
所以杨铃没想到,第一顿打就是在这里挨的。这戏园里,如果不是小姐身份,谁打她,她都不奇怪。可有小姐身份,打她的居然还能是母亲。
去的路上,阳光灿烂。她来到母亲房内,推开二楼的木纹格子门,有声有色地说完想法,还以为最差得来的也是质疑。
怎么样都好,她可以再想,再弥补漏洞,只要能让戏园好起来,让自己处境好一些。
可是第一时间迎来的,是竹条鞭。
杨园主抽的时候,连耳朵上的玉坠都没有晃乱。一鞭子落到小腿,直接让杨铃跪在铺好地毯的地上,膝盖闷痛,小腿骨头处火辣辣的疼。
好像要裂开。
杨铃沉在熏香炉的雾气里,熏得眼睛都有点想流泪,抬头看到面前高大的杨园主,对方身上的气息只让她感到陌生。
“母亲。我没有想妨碍戏园。”她只能咬着牙忍痛这样说。
心里酸,牙龈也酸,她觉得以前的牙疼都不算什么了。
杨园主把鞭子甩到一旁,坐到二楼房间正中央小台阶上的摇篮椅,近乎是不加掩饰的厌烦:“你还想借戏园的生意赌钱?”
这一声扔过去,比师父扔打人的木桨还闷重。
杨铃一只手扶在地板,一只手撑着力气握着木桌的桌腿,指尖发白。
她摇摇头,实在不解。明明她说的这一切,都没有只字提及自己要钱。
杨园主没有急着解释,道:“关儿,上来。”
唤完后,自木纹格子门的关儿,缓缓走过来,咽了咽口水惶恐地跪在杨铃身旁。
杨铃如何想都想不到,她会做出什么。
直到关儿心虚地说:“确实不见了…那个匣子。”
杨园主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看杨铃的神色都带恨铁不成钢:“你还有什么要说?我本就是叫关儿试探你,我还以为你会真心改过。”
原来还要追溯回,关儿给自己看匣子,说里面是嫁妆钱,提醒她不能再赌的那天。
“我从小是不在你身旁,可没有想到去了北京回来,你就成这副模样。读书读不会,英语和算数用小聪明混过去就算了,想留洋学画画也是为这个鬼点子!”
钻心的疼痛还在左小腿抽搐,像银针翻滚。
“你知不知道你欠的赌债,要戏园多少日的营收。你还敢——”
杨铃压抑内心的波澜,一时间都忘却身体上的疼痛,语气显得很镇定:“我没有赌。”
杨园主勃然大怒,气得直拍木椅扶手:“你还敢说你没有赌!良管家叫你去盯戏,你转头就跑到哪里?难不成匣子好端端,还被人偷了不成。”
这下,杨铃实在有口难言,疼得抽着气。张逸被自己惹毛,不大可能为自己作证。杜李被欺负得人微言轻,就算出供词,被张逸反水,咬口他们站队,也是没有活路。
杨铃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转头去看额角生汗的关儿:“关儿。匣子去哪了?你告诉我。”
关儿吓得衣衫都被汗珠濡湿,眼含泪花:“我…夫人。我只是听小姐说要去盯戏,看她和良管家离开,我也没敢跟着。”
事到如今,杨铃放弃辩解。这明摆是给自己挖好的坑,还条件缺一不可。关儿弄丢也好,私藏也好,都是因为母亲要考验自己。
而她今天午后,刚好为《牡丹亭》去找杜李,还惹毛张逸。
她还是觉得关儿大概是弄丢,毕竟关儿打探到她去找张逸,也不知道她惹毛张逸。不然人证早就摆出来。
她更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胡诌赌场的事,证明自己没去。先前她突然会英语和算数还可以是小聪明、开窍了。
赌场的事情说错,她被当成失心疯和精神病,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原主喜欢赌博,自然对这些规矩熟悉。
香炉烧得味道更浓,她只是尽力歪歪扭扭站起来,面对一脸威严的杨园主,像只黯然但坚毅的小兽:“母亲,怎么样都好。我帮忙出力,不要戏园一分钱。这些提议,都是真心为戏园着想的。”
·
关儿先一步走,她刚站上楼廊,脚步虚浮地想逃,听到一阵阵皮肉被抽打的声音。
她害怕得喉咙缩紧,空气都流通不畅,赶紧跑回杨铃住的小阁楼。
等到杨铃回来时,已是傍晚。关儿不敢去接杨铃,于是杨铃扶墙走回。她一只腿使不上力,走起路来显得滑稽。
直到入院,所有叫嚣的细胞好像才安静。一瞬间,杨铃就瘫得软下来,整个人像断掉的柳枝。摔在地上,
杨铃实在没力气说话,看到关儿站在门口来扶她,只是张着唇,气若游丝。真正痛的时候,是痛得麻木的。关儿抱着自己,一边抹眼泪,一边说什么对不起。
关儿的话朦胧得像金鱼吐泡泡,在她耳边轻轻破开。杨铃没听完,昏死过去。晚霞的颜色映在脸上,让她以为自己又回到在图书馆复习那天,晚霞也是那样漂亮绚烂。
她什么时候能回家?
她从没比现在更想家。
至少她的父母不会打她,还会笑盈盈地问她,学习累不累啊,舍友好不好相处啊。
她想念和舍友逛街的日子,想念大学里漂亮的图书馆,想念自己床头放的日漫角色棉花娃娃。一切都像温柔的旧梦。
可在这里,就算做梦,都是噩梦。杨铃睡得不安稳,后半夜才堪堪醒来。
还是逼仄的小阁楼,伸手不见五指,月稀星浅。她连小榻都没睡上,靠坐在书柜旁,眼泪已经流干,化作有点黏糊糊的泪渍。
母亲没打手,说是要她好好写字、练画,但竹条在她腿上整整抽了几十鞭。她还跪在书案前,一遍遍把最近的账目算出来,给母亲读。母亲觉得,这是杨铃可以用来体谅她赚钱不易的方法。
杨铃跪得感觉小腿的血肉都快坏死。
但她不敢捏自己的腿。
“嘶——”
杨铃默默把头往后靠了点,因为这不是她的痛呼声,而是别人的。她警觉拉高注意力,可又觉得没必要,她现在手无寸铁,站都站不起来。
算了,小阁楼的门也是闭着。杨铃现在反倒庆幸看不见光亮,对于不能行走的人来说,黑暗让她暂时安全着。
门却在下一瞬被推开。
那张脸在晦暗的月色里,睫毛颤动,阴影柔和。
是杜李。
实话说杜李摸着黑来,她都不奇怪了。典型的两个小可怜抱团取暖戏码。毕竟她的院子没人看着,仆人有专门休息的屋子,张逸晚上也总要睡觉。
就当是她安慰杜李的人情债,被对方还回来。
但奇怪的是,杜李是捧着团棉花过来的。杨铃觉得他捧着药来都不奇怪,怎么会是棉花呢。
这时候杜李才坐下来,他不往里挪,只是轻轻靠在门框旁:“您说有空会陪我去看阿旺。我等了半天都没等到您。”
这什么借口。
杨铃苦中作乐地笑了,轻轻反问:“我也没叫你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