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程瑾和阿九，冯师傅连连后退几步，慌忙护住了身上的银子：“你们……你们想做什么？”
他握紧手中的鞭子，看着程瑾冷硬道：“当初把你卖给朱显我也是迫不得已，现在既然你已经平安逃出来了，我们也就两清了。”
程瑾几乎被他这番话气笑了。
她上前几步，走到小灯身边站定，开口道：“这次我来是要你放了这几个孩子。”
听到程瑾的话，冯师傅瞪圆了眼，气的脸色通红：“你……你放屁！他们爹娘当初把他们卖给我，他们就是我的人，就算我打死他们都和其他人没有关系，你们凭什么说要我放了他们？”
“噌”地一声，剑刃颤动嗡鸣，一把剑直直插入地上，入土三寸。
阿九轻睨他一眼，冷声道：“就凭这个！”
冯师傅神色僵硬，紧握的拳头上青筋毕露。
程瑾转身看向那几个孩子，微笑问道：“你们想离开这里吗？”
几个孩子小心翼翼的目光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青禾对上程瑾的视线急忙低下了头。
毕竟还只是个孩子。
程瑾心中轻轻叹了口气，已经决定不和青禾计较了。
似乎是猜到了他们的顾虑，程瑾将两个袋子打开，露出里面的珠宝，道：“这些珠宝和银票都是给你们带的，离开这里后你们也不必担忧今后的生活。”
看到财宝那刻，除了小灯以外，几个孩子均眼前一亮，瞪大了眼睛，冯师傅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两袋财宝，满目贪婪。
他道：“想让我放了这几个孩子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把那些宝贝给我，我马上就让他们离开这里。”
程瑾冷哼一声：“没门，财宝一分也不会给你！”
“你！”冯师傅气结，越发抓紧了手中的鞭子。
几个孩子看着珠宝，又看着其他人，神色犹豫。
终于，一个孩子咬牙道：“我走！”
“我早就受够了在这里的日子，不仅每天都饿着肚子，还动不动就要挨打！”
他犹豫地看着程瑾：“姐姐，你真的打算把这些珠宝分给我们吗？”
程瑾笑着点头：“当然。”
她拿出一半珠宝和一沓银票，装好后给了那孩子。
他看着手中沉甸甸的珠宝，还满是不敢置信，直到程瑾唤他，他才回过神。
阿九走到这孩子的身边，沉声叮嘱了几句，那孩子神色认真，忙不失迭地点头。
程瑾隐约听见阿九是在嘱托那孩子小心保管财宝的法子。
阿九说完，那孩子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其他几个孩子看到自己的同伴得到了那么多财宝，瞬间激动起来，纷纷说着要离开。
只有小灯和青禾沉默不语。
程瑾走到青禾面前，柔声问道：“青禾，你想要离开这里吗？”
青禾沉默着，对上程瑾的目光便瞬间低下头，用力捏着自己的手指。
“青禾，你不要多想别的什么，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想离开这里吗？”
青禾慢慢抬起头看向程瑾，他眼中有一瞬怔然，带着一丝懊悔与痛苦，他坚定地点了点头：“我想，我想离开这里！”
“可是……”他声音低了下来，沉默着。
他不认为他之前对程瑾做的那些事，程瑾会原谅他，会帮他离开。
程瑾笑了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笑着道：“青禾，每个人都会犯错，我曾经也犯过一个无法挽回的错误，让我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可是，错误既然已经无法挽回，怎么懊恼也是没有用的，不如记住这次错误，做一些其他事来去弥补，让以后的自己再也不会犯错……你觉得呢？”
青禾用力点了点头。
程瑾叹了口气，继续道：“青禾，你年纪尚小，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答应姐姐，以后要做一个坦诚守信的好人，好吗？”
青禾目光闪动，浮着一层水光，他诚挚道：“姐姐，对不起，我错了，我对不起你……”
程瑾欣慰地笑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她将另一半珠宝和银票交给青禾，道：“这些给你，日后一个人好好照顾自己，千万不要再撒谎了，知道了吗？”
青禾用力地点头：“嗯，姐姐，我记住了，我会的。”
目睹这一切的冯师傅，越发愤怒，他大吼道：“你们，你们把我这里当成了什么地方？真是欺人太甚！”冯师傅紧紧抓着鞭子，手臂上青筋毕露，将鞭子用力朝着程瑾甩了出去。
程瑾正站在青禾和其他几个孩子面前，那鞭子挥来时她并未躲开。
她站在原地一动未动，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凌厉的皮鞭划破空气，破风而来。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袭来，程瑾睁开眼睛，见阿九挡在她面前，左手死死拽着鞭子，他微微用力，那由牛皮制作，坚韧无比的鞭子便段段碎裂，落在地上。
冯师傅看着瞬间空空如也的手，吓得色变，可看到那袋珠宝，他仍是咬牙不自量力地冲了过去，使出浑身解数向阿九攻击。
地上的宝剑被冯师傅趁机拔出，他握着剑，对着面前的空气毫无章法地横劈乱砍一通。
在他发狂的间隙，阿九已经来到他背后，他动作迅速，还未看得清他如何出手，只听一声惨叫，冯师傅已经跪在了地上，那把剑也掉在了地上。
阿九伸脚轻轻一挑剑柄，重新将剑拿在手里。
冰冷的剑刃紧紧贴着冯师傅脖颈，他神色畏惧，此刻眼中才充满对死亡的恐惧。
“不，求求你，别杀我师傅！”小灯跑到阿九身边，扯着阿九的衣袖，满目恳求。
包括青禾在内的其他几个孩子，站在一旁，不为所动。
“小灯？”程瑾目露疑惑，她不懂，小灯为什么会求情，这个人动辄对他们打骂，分明就是把他们当赚钱的工具，他根本就不是一个好师傅。
小灯跪在地上恳求道：“求求你，放了我师傅吧！”
阿九眸光微动，他看着程瑾，目带询问之意，似乎在询问程瑾该如何处理。
小灯看到后，转身看着程瑾，再次恳求道：“姐姐，求求你，让他放了我师傅吧……”
“小灯，为什么？”程瑾不解。
这个人作恶多端，戕害他人，为师不仁，为人不善，这样的人早就该死。
“姐姐，师傅对我有救命之恩，当初是师傅救了我……”
“求求你们，饶了我师傅吧，他以后一定不会在做坏事了。”
小灯跪在地上，上滑的衣袖露出他的手腕，上面留着深深浅浅的伤痕，很难想象这些年他过得是怎样的生活。
“小灯，你不怪他吗？”
小灯没有丝毫犹豫地摇头：“不怪。”
他继续道：“我知道，我师傅做了错事。你们都觉得我师傅不好，可是师傅从小把我抚养长大，他打我骂我，教训我都有他的原因，无论师傅做了什么，我都不能忘记了他对我的恩情。”
“如果只记得一个人的不好，只记得对他的怨恨，那样不是太累了吗，姐姐，我不想那样。”
“我只知道他是我的师傅，是他救了我。”
小灯眼中泛着泪光，担忧地看着贴在他师傅脖前薄薄的剑刃。
冯师傅跌坐在地上，目光复杂，嘴唇微微颤抖，看着跪在地上为他求情的小灯。
终究是败给小灯的眼泪，程瑾道：“阿九，不要杀他，把剑收起来吧。”
“噌”一声，剑很快被拿开，重归剑鞘，阿九持剑默默立在一旁。
程瑾把小灯扶了起来，柔声道：“小灯，你想要离开这里吗？”
小灯咬唇看着程瑾，又看了眼冯师傅，随后坚定地摇头：“姐姐，我想留下来陪着师傅。”
“小灯……”
小灯微微弯唇笑了笑，笑容却很是悲伤：“姐姐，如果所有人都走了的话，师傅会伤心的……”
冯师傅身子一僵，不敢置信地看着小灯。
程瑾双眸颤动，更是温柔地看着小灯。
小灯却忽然抬头，明亮的眼睛看着她，问道：“姐姐，你是要走了吗？”
程瑾缓缓点点头。
小灯道：“姐姐，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小灯说着，拿出一条白色的丝绢，平整地盖在手上，他弯唇笑着，眼中亦带着明亮的笑意，随后，他把丝绢缓缓拉下——
一朵彩色的纸花出现在他手中，在院中涌动的清风下，花瓣微微抖动，鲜艳且美丽。
尽管花朵上涂抹着劣质颜料，却能看出曾被人用心细致地一笔一笔涂抹着。
花朵后，是小灯灿烂
纯真的笑容：“姐姐，这朵花送给你！你一定要开心呀！”
程瑾眼中湿润，用力将小灯抱进怀里。
一灯一怔，白皙的脸颊染上些许微红。
一双小手慢慢抬起，轻轻拍了拍程瑾的背。
“姐姐，你不用担心我，小灯一定会平平安安的，说不定，我和姐姐哪一天又会再见呢……”
阿九静静地注视这一幕，没有出声打扰。
程瑾擦了擦眼睛，将那朵彩花珍而重之地放好。
之后，她把剩下的珠宝分别分给其余几个孩子，也给小灯留了同等的份额。
其他几个孩子拿到珠宝时一溜烟跑了，没有丝毫留恋，只有青禾离开时回头看了一眼，他相隔的距离太远，看不出那一眼究竟是在看冯师傅还是在看程瑾。
“小灯，我们走了！”程瑾和阿九走出院子，对小灯挥手道别。
小灯同样挥了挥手，眼中满是恋恋不舍。
关上门，小灯又很快回到院子，捡起所有的珠宝，捧到了冯师傅面前。
见冯师傅似乎依旧未回过神的模样，小灯轻轻唤了声师傅。
可不知是哪个举动突然刺激到了冯师傅，他像发了疯一样把小灯拿过来的所有珠宝甩到地上，目眦欲裂，满脸愤怒地看着小灯：“你走，你走！我这辈子都不想看见你！”
“师傅……”小灯喃喃，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想像以往一样任由师傅发泄怒火，等他不生气了就好了。
可这次，冯师傅却不再像往常一样。
他见小灯站在原地，愈加愤怒，扯着小灯的衣服把人往院门外拉。
“你滚！给我滚出去！从今以后我不再是你师傅，我永远不想再看见你！”
“滚呐！滚啊！”冯师傅大吼着。
他把小灯丢到门外，砰一声关上了门。
小灯看着紧闭的院门，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师傅！师傅！”他爬起来，用力拍着门。
可门内没有任何应答，只有冯师傅一声高过一声的怒吼，让小灯立刻滚出这里。
小灯不断地拍门，哑声唤着师傅。
门终于开了，可等待小灯的是冰冷无情怒视着他的师傅。
他拎起小灯的衣襟，把他狠狠丢到门前的石阶下。
“我让你滚你没听到吗？你滚！你滚啊！”冯师傅大声嘶吼。
小灯流着泪坚定地摇头：“师傅，我不走，小灯陪着您！”
闻言，冯师傅冷笑了几声，他愤怒地点头：“好，不走是吧，不走……”他念念有词，转身走回院子里四处找着什么东西。
砰地一声，箱子被打开，接着是叮咣噼啪的杂乱翻找声。
声音很快停止了，只见冯师傅举着一把大刀大步朝小灯走了过来，他红着眼，紧紧握着刀：“不走是吧，我杀了你！”
“我杀了你！”
刀刃在阳光下泛着寒光，他用力举起刀，朝着小灯用力挥下。
“当啷”一声，刀落在地上，一枚银针刺入冯师傅手臂。
他捂着手，顾不得手臂上的疼痛，用力朝小灯吼着：“滚呐！滚！你非要害死我才甘愿吗？”
小灯眼中的泪瞬间汩汩流下。
听到声响的程瑾和阿九及时赶了回来。
看着小灯跌坐在地，满面泪水的模样，程瑾心疼极了，她飞奔到小灯身边，轻柔地为小灯擦去泪水。
“砰！”一声，院门被狠狠关上。
小灯的泪止不住地流下。
程瑾轻轻拥着小灯，轻声道：“小灯别哭了，姐姐带你走，好吗？”
小灯沉默着，他看着紧闭的门扉，眨了眨眼，任由眼中的泪默默流下，最后他才缓缓点了点头。
小灯跪在地上，对着紧闭的院门深深磕了三个头，他哽咽道：“师傅，小灯走了，从今往后您要好好照顾自己！师傅保重！”
两人带着小灯离开了这里，离开前，阿九望着紧闭的木门，漆黑深邃的眸子闪动着复杂的光芒，听到程瑾的呼喊，他才转身急忙追了上去。
程瑾看着失落神伤的小灯，试着开口转移他的注意力：“小灯，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呀？”
小灯认真想想，随后摇头，认真到：“姐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阿九，你说呢，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阿九亦是微笑道：“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里。”
程瑾停了下来，让阿九再拿出地图让她瞧瞧。
阿九依言把地图放在地上，三个人围在一起认真地看着地图。
往南又要回到尧国，尧国疆域广阔，朝东西方向又与尧国毗邻，临界之间难免不会有尧国的眼线。
程瑾葱白的指尖指向北方，划出一条路线：“那我们往北走吧。”
向北吧，天高地阔，天高路远，待她武功增强，她势必要再回来报仇！
小灯和阿九均是无言，只默默点了点头。
三人一路北上，将要途经的第一个国家正是乐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