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阱

    “我教过你了,你自己不愿意学罢了。”陆淮偏着头,看着陷阱里的山壁发呆,冷声说。

    “你……”师若淮见陆淮不想搭理她,本来想看他笑话的好心情都没了,隔空冲着他挥拳,“你什么时候教过我?你睁着眼睛说瞎话!”

    陆淮忍不住冷笑,他就说过她会后悔。

    她要是真的有心,翻翻他给她的《庄子》,他说的话,都在里面。

    可惜,师若淮怎么可能会去翻书。

    “你说你图什么呢?捉弄我,你很开心?”陆淮抬头看向她,他适应了光线,能够清晰地看见师若淮的表情。

    她脸上带着小得意,仿佛打了一场胜仗。

    她真的极其幼稚,但是就是这种幼稚,也让陆淮招架不住。

    “我没有捉弄你,是你不小心自己掉进来的。”师若淮镇定地说,脸上完全没有一丝丝愧疚。

    陆淮无所谓地笑了一声,说:“是啊,是我没长眼,这么大坑都没看见。”

    师若淮拍拍手,说:“难得啊,老马也有失蹄的时候。你多说说好话,我心情好了,就救你出去了。”

    陆淮眼神带刀地盯着她,恨不得生啖其肉。

    这种情况下,师若淮不出手,他肯定被困在陷阱里上不去,可是此情此景让他向她屈服,他实在做不到。

    虽说大丈夫能屈能伸,可是眼下他就是没有半点低头的意愿。

    就让他待在陷阱里饿死吧,死了也安生,不用面对师若淮,也不用面对师斐,真正的自在随风,尘归尘土归土。

    “喂喂喂!”见陆淮沉默,师若淮倒是先不淡定了,她要看的是陆淮向她服软,朝她低头,而不是看他一副生死无畏的神态,“你怎么回事?摔到脑子了?发什么呆!”

    “你不会救我的,我求了干嘛?”陆淮无所谓地闭上了眼睛,不想理师若淮了。

    “你你你!真是个木头!”这下子换师若淮火大了,现在是她有优势,陆淮还这种不在乎的样子,她本来就只是打算教训他一下,给个下马威,只要他好言几句,她会出手救他上来的。

    可是现在他拿她当空气,她想救人的心也瞬间没了。

    喜欢待在陷阱里是吧,好好待着吧,有他苦头吃的!

    师若淮重重地哼了一声,甩下一句“你自求多福”就离开了陷阱上方。

    陆淮闭着眼睛,听着师若淮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而后耳边只剩下风穿过树林的声音。

    很安静,很淡远。

    他的心头,从一开始萦绕着愤怒,到释然,而后是无畏,最后变成空洞。

    **

    师若淮心情大好地辗转下了山,在广场上遇到了师斐。

    她还背着琴,看见师斐的时候自然大方,一点不慌乱。

    “你去哪儿了?”师斐问。

    “学琴啊。今天室外教学。”师若淮拍拍琴身,从善如流地回复。

    师斐看了看周边,没见到陆淮,问:“陆先生呢?”

    “不知道啊,今早进山比较早,他有点不舒服,教了我几遍,他就先回来了,你没看见他吗?”师若淮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瞎话。

    师斐摇摇头:“我刚从山下回来。我去看看陆先生,严重的话得喊大夫过去看看。”

    师若淮慌乱了一瞬,拦住了师斐:“现在还是别去打扰他了,我要回青云阁,下午我会去看他的。”

    看着师若淮会关切陆淮了,师斐挺欣慰的,也就没多想,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午膳和晚膳都被师若淮以陆淮在休息拦了下来,山寨里的人,就师若淮和陆淮接触多,师若淮说的话,大家也不会怀疑,所以一整天,都没人发现陆淮不在青云阁。

    到了晚上,师若淮游荡在青云阁,手里拿着《庄子》翻看,翻到了《逍遥游》这一篇,她突然就看到了“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这句话。

    不过以她的识字水平,不知道“朝菌”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晦朔”指代什么,甚至连“蟪蛄”这两个字也不认识,但是前后的字连起来,她就知道陆淮之前就是说的这句。

    “原来他真的教过我了。”师若淮不自觉地捏紧了书籍,喃喃自语。

    她回头看了一眼讲武堂的滴漏,现在已经是亥时,很多人都睡了,她本来打算让陆淮在山上晾一夜的,但是现在她又改变了想法。

    算了,从早上待到现在,好几个时辰了,对于他那种柔弱体格,也够他喝一壶了。

    她当即行动,把书塞到后腰的包里放好,施展轻功从青云阁掠过,跃进了后山树林中。

    她很熟悉山里的地形,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陷阱处,月光透过树林洒下,给陷阱周边渡上了一层银沙。

    “陆淮?”她蹲在陷阱边,朝里面喊了一声。

    没有回应。

    师若淮疑惑,甩手朝边上的树干挥去,一根钢丝从她的袖口划出,稳当当地缠住了树干。

    她就着钢丝的力量,飞鸟般轻盈地跳进了陷阱里。

    洞里没有任何光亮,她又喊了陆淮几声,依旧没有回应。

    没办法她只能摸出火折子,吹亮之后,光亮充盈了陷阱内部,她看到了缩在角落里,用枯叶把自己埋起来的陆淮。

    此刻还是春寒料峭的一月,山里的晚上还是很寒冷的,师若淮自己在山上习惯了,体质又好,不害怕寒冷。

    但是陆淮毕竟是个文弱书生,实在扛不住这种气候。

    她蹲下身,凑近陆淮,发现他双眼紧闭,急促地呼吸着。

    “陆淮?”师若淮拍拍他的脸,发现他的脸很烫,好像是发烧了。

    她使劲推了推陆淮,他都没有醒过来,她心中暗自发慌,完蛋,好像过头了,他已经受了风寒,烧得昏过去了。

    这下子死定了,她是看陆淮不顺眼,但是可不想害他生病的。

    她扒开枯叶,扛着他的手臂把他拖了起来。

    这么一动作,扯到了陆淮受伤的下肋,他发出痛苦的低吟,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师若淮凑到他眼前,紧张地问,“你哪里不舒服啊?”

    “好痛……”陆淮紧紧拧着眉头,微弱地开口。

    师若淮撑着他的身体,伸出一只手检查他身上,摸到他肋下的时候,他低声痛呼了起来。

    “骨折了……”师若淮常年习武,对这些伤病很熟悉,只是摸了一下,就明白了。

    如果说刚才还有点什么别的心态,现在师若淮就完全是愧疚和悔恨了。

    她可以收拾叶蓝城,打断他的腿毫无顾忌,那是因为他本身是个纨绔,干了不少坏事。

    可是陆淮和她之间,只是私人恩怨,在她看来是小小惩戒,但是陆淮却承受不住。

    出去之后,不管受什么惩罚,她都不会有怨言了,因为她知道,这次就是她的无理取闹和小心眼,把陆淮害成这样。

    “你别睡,我带你出去。”师若淮背起陆淮,借着钢丝的力量,轻松地跃出了陷阱。

    一来一回,等回到青云阁,已经到了子夜时分,整个山寨都安静了下来。

    师若淮背着陆淮回到他住的偏殿房间,放到床上的时候,陆淮依旧迷迷糊糊地梦呓,他呢喃着冷,但是整个身体在发烫。

    她在床前来回踱步,咬着手指思绪在打架——要去找大夫吗?大夫一来,她干的坏事不就无所遁形了吗?

    可是不找大夫,陆淮第二天一醒,他还是会把她引他掉进陷阱的事情告诉师斐,这件事情肯定是瞒不住的。

    她盯着半睡半醒的陆淮看了一瞬,终于下定决心走出门外,伸出小拇指凑到嘴边吹响了特定的哨声。

    很快,宋无愿如同一只黑色的鸟,悄无声息地从踏云阁凌空掠了过来。

    师若淮轻功好,就是因为有个轻功高手宋无愿在教她,他也基本游走在踏云阁周边保护师若淮。

    “大小姐。”宋无愿来到门口。

    “陆淮发烧了,快去把宋大夫请过来。”师若淮快速说完,随后紧张地咬住了嘴角。

    宋无愿朝房内看了一眼,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陆淮,他当即点头,施展轻功朝着宋大夫的住所而去。

    师若淮重新回到房间,沾湿了毛巾,坐在床边仔细地给陆淮擦脸。

    他脸上都是冷汗和泥污,此刻无力地躺在床上,实在和优雅淡然没有半点关系了。

    她和陆淮凑得很近,近到能让她看清他脸上细微的绒毛,眼下一颗小小的痣,长而卷曲的浓密睫毛轻轻颤抖着,让他充满了破碎感。

    师若淮看着看着就鬼迷心窍了,放开了毛巾,伸出手指小心地描摹着他的五官轮廓。

    他长得真是……太对她的审美了。

    只可惜,只有脸了,除此之外,他们之间完全没有共通点,如果陆淮永远这样,温顺地在她眼前,不会冷冷地注视她,不会说些她不爱听的话,她是愿意好好地欣赏俊颜的。

    不过事实是,只要陆淮睁开眼,一定会把她骂个狗血淋头,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这一刻的秀色可餐,很快被打破了,因为她低下头叹口气再抬头的时候,和陆淮对上了目光。

    他醒了!浅色的瞳孔,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似乎要看破她的皮囊,看清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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