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城名临安，烟柳口中琼楼城就在临安城的隔壁，仅一江之隔。
罗清雾曾经看过一些关于瘟疫记载的书籍，若真是两个月就快蔓延到京都，那这瘟疫传播的速度应是西楚建国以来最快的。
“不过户部侍郎已经主动请缨去周边的疫区了，瘟疫很容易死人的，所以当时陛下问的时候没一个人敢站出来，户部侍郎第一个开口，”提到户部侍郎，烟柳的语气好了很多:“户部侍郎是去年的新科状元郎，据说是草根出生，好像是从什么王家村来的，小姐我记得你以前是不是也在那里生活过。”
烟柳拍了拍自己的头:“我想起来了，他叫王生，小姐你认识他吗？”
罗清雾听到这个恍若隔世的名字，对着账本打着算盘的手突然顿住，不过也就停留了须臾，烟柳心大，并未发现她的异常。
罗清雾摇摇头:“不识。”
“哎，户部侍郎是个难得的好官，”烟柳叹了口气，痛心疾首道:“现在瘟疫爆发得这么厉害，陛下居然让王生自己想办法筹银子，说是国库空虚，心有余而力不足，还是听说瘟疫快到临安城了，皇后娘娘和太子带头主动捐了自己这几年的私产，才有官员效仿，这陛下也太——”
罗清雾赶忙捂住了这个小丫头的嘴，避免她口出狂言:“烟柳，这是成王府，慎言。”
“如今外边疫情如何了？”罗清雾问。
“户部侍郎带着几个太医和民间大夫去了琼楼城后，疫病得到了一些控制，”烟柳把她听到的知无不言的告诉了罗清雾:“但离疫情彻底过去还早着呢，到处缺钱缺药缺物资的。”
罗清雾听罢想起了自己的那些嫁妆，她想或许可以拿出一部分用于赈灾。
但是她是皇室女眷，也很难越过三皇子去出所谓的绵薄之力。
就像老天爷提前预知了她的苦恼一番，第二日她在外院踱步，正纠结着要不要去丞相府找长宁郡主时，碰见了一脸愁容的吉文——就那个深夜陪三皇子的赏花的贴身太监。
“娘娘脸色不好，可是有什么心事？”吉文关切的问道。
“我听府里人说，最近西楚瘟疫闹得厉害。”罗清雾也想探探这府内的口风，于是搭话道。
“是啊，殿下最近也为这事烦恼呢，”吉文长叹一口气，道:“这些年陛下给的赏赐殿下大半都捐出去了，不过也只能解燃眉之急，过些日子，殿下还得去幽都帮忙，怕是凶多吉少。”
罗清雾对吉文的回答有些诧异，三皇子居然这么为百姓考虑吗，而且这幽都靠近边境，应是疫情最严重的地域。
看着吉文离去的背影，罗清雾若有所思。
她决定先不去丞相府了。
到厨房拿吃食的烟柳这会儿回来了，看到罗清雾后，急忙拉着她进院子，踮脚贴在她耳边说道:“小姐，我有个很震惊的事要跟你说。”
罗清雾进了院子，烟柳关上了院门，才尽情开口:“我听府里的人说，成王殿下居然把这些年的赏赐基本都捐给了朝廷赈灾。”
“这样嘛？”罗清雾问她:“那他是要去幽都吗？”
“这个倒未听说，”烟柳想了想，道:“但是有听说陛下决定让皇子和驸马们也去各地赈灾，以安民心，据说连体弱多病的太子都要参与在内，真怕他突然——”
“死”字差点说出口，烟柳及时捂住了自己的嘴，紧接着说了句“呸呸呸”。
罗清雾却陷入了沉思，看来吉文并没有撒谎。她突然想，是不是自己因为这场不情愿的婚事对三皇子偏见太深了。
回想了一下，自她进府后，三皇子除了言语比较轻佻，对她其实也还行，她在府中甚至过得比在丞相府还要轻松自由些。
唯一一次起冲突，现在回想起来，更像是三皇子对丞相的厚此薄彼感到不公。
第二日清晨，三皇子进了她的院子，一进门便开门见山的问道:“本王可否借王妃的嫁妆一用？”
三皇子同罗清雾解释:“想必王妃也听说了，近期西楚瘟疫横行，本王身为皇子理应尽绵薄之力，但奈何如今心有余而力不足。”
“王妃你放心，”三皇子信誓旦旦道:“本王只是借，等这瘟疫过去了，会还的。”
罗清雾把三个私库中最大的一个的钥匙给了三皇子:“殿下以王府的名义捐出即可。”
“这怎么行呢，”三皇子拿过钥匙，轻拍了下罗清雾的肩膀:“即是你的嫁妆，本王自然会以你的名义捐上去。”
说罢没等罗清雾回应便出了门。
那天过后，三皇子就开始夜夜留宿罗清雾这儿。
罗清雾虽然因为赈灾的事对三皇子有所改观，但对于和三皇子的亲密接触，她仍旧很抵触，也只能做到表面相安无事而已。
也不知是她的原因还是三皇子习性如此，几乎每夜三皇子在以为她熟睡后都会悄然离去，天快亮的时候又会在她身边躺下。
三皇子在她这儿待久了，罗清雾越来越确定，三皇子每个深夜回来后，身上带着的都是血腥气。
其实除了第一次撞见，三皇子身上的血腥气都是几不可闻的，但罗清雾刚回丞相府时被长宁郡主关过禁闭，眼睛看不见的那段时间让她的嗅觉也更加灵敏。
而且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刚出生时就差点死掉，所以体质或许有些特殊，还在王家村的时候她就发现自己好像对死亡有着异于常人的感知。
祖母曾告诉她，她还不记事的时候偶尔会同空气说话，怀疑那时候她能看到别人看不见的东西。罗清雾记事后倒是看不见什么不干净的，只是对死亡的感知会更敏锐点。
之前家里养了一只小黄狗，有一日清晨罗清雾一起来看到它，恍惚间突然有些难过，总觉得这狗身上弥漫着死气，结果当天夜里，它就突然没气了。
对于每日躺在自己身边的三皇子，罗清雾很多次都感觉到他身上带着浓重的死气，尤其是他半夜回来的时候，罗清雾要很努力才能让自己的身体不因为害怕而发抖。
但是罗清雾的直觉告诉她，这死气不是三皇子的，是别人的。
她不算个聪明人，但是她的直觉一直很准。
三皇子可能是杀了生，至于是小动物还是人就不得而知了。
三皇子在罗清雾这儿待了半个月不到，就跟她说他需要去幽都赈灾，就不在她这儿呆着了。
自从确认了三皇子的异常后，罗清雾就开始留意身边的人和事，果然，只要留心观察，就能发现这府里有人在监视她。
她也渐渐意识到，赈灾的事可能只是一个局，而三皇子从她手里骗走的钱财，很有可能是用于做一些不正当的事，甚至可能与“杀生”有关。
她想搞清楚真相，就不得不让对方放松警惕，三皇子离开后半月，罗清雾都在过着和之前重复的生活，直到确定没有人再监视她，她才借着看望丞相父亲的名义，偷偷出了府，乔装去了碎香楼。
碎香楼可以说是这京都的大型情报处，在这里待了没多久，罗清雾就搞清楚了三皇子所谓的赈灾是怎么回事。
他得的赏赐确实是有一大半用于赈灾了，但是是因为每个皇子和公主近三年的都交了他才不得不交。
至于去灾区，皇帝确实有这个打算，但从未说过让三皇子去幽都。陛下向来偏爱这个儿子，三皇子适时装了个病，最后皇帝哪儿也没让他去，说让他在京都边境施粥和安置流民即可。
太子身体不好，所以也就只去了离临安城比较近且受瘟疫影响不太大的咸城，皇后一党也不好对三皇子没去疫区赈灾这事做文章。
而从罗清雾那拿的钱，自然是没有捐出去的。
罗清雾刚出碎香楼，就看到吉文鬼鬼祟祟的背影，她躲在一个墙角，听吉文跟一个小厮打扮的人交谈。
“殿下，莫玉从府里跑了，您这些天收敛些，皇后那边盯着您呢。”
那小厮打扮的人居然是三皇子。
紧接着又有个小厮模样的人走出来，附在三皇子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三皇子诡异的笑了笑:“别急啊吉文，人找到了。”
罗清雾小心翼翼跟着三皇子等人，只见三人走到了城郊的某处荒地，因为周遭一览无余，罗清雾怕被发现，只能躲在附近的一个石头后面，不敢再往前走。
就见吉文不知触碰了什么机关，前方荒地居然凹陷下去一块，下面似是有个密道，很快那荒地又合上了，仿佛没人来过。
过了两刻钟，罗清雾怕人突然出来，不太敢动，腿都要麻了，才看到那三人上来了，同他们一同上来的，还有一个麻布袋，看大小，里面装的应是一个人。
麻布袋是吉文和另一个小厮拖着的，三皇子漫不经心的看着手里带血的长鞭。
罗清雾认识这个鞭子，这就是新婚之夜三皇子丢给吉文的那条。
罗清雾突然有个很可怕的猜想，那日洞房花烛夜后，三皇子觉得“无趣”，所以之后很有可能是去虐待甚至虐杀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突然，罗清雾听到一声绝望的尖叫，是从麻袋里传来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三皇子一脚揣在小厮身上:“不是说毒哑了吗？”
“殿下恕罪，她刚刚确实没叫啊，”那小厮赶忙跪下:“奴才这就处理。”
那尖叫声越来越微弱，最后归于平静。
“还想带到府里玩玩呢，”三皇子有些可惜的说:“就这么弄死了，那就丢回去吧。”
吉文安慰道:“从王妃那儿拿的钱还剩不少，这样的女子能买不少呢，王爷无需挂怀。”
罗清雾心里一阵恶寒，她捏着拳头，指甲掐破了手，心脏跳得很快，只能用大口呼吸平复情绪。
趁着三皇子等人又去了密道，罗清雾离开了。
回到停在碎香楼糕点铺后的马车上，罗清雾一把抱住了烟柳，她又愤怒又害怕，只有感受到熟悉的人的温度，她才能稍微舒服点。
“小姐，你怎么了？”烟柳拍拍她的背。
罗清雾很想倾诉，但这些事让烟柳这个藏不住事的人知道，反而是害了她。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三皇子做的这些事迟早会被发现，她也忍受不了这样惨无人道的行为。
但是就像违背不了的婚约一样，她在这皇城只是蝼蚁，她帮不了任何人，只能想办法赶紧给烟柳留后路。
她回到成王府时，三皇子竟已在她院子里侯着了。
三皇子看到她，乐呵呵的说:“听说王妃今日回丞相府了？”
“是。”罗清雾依旧没让烟柳跟进来，她今日确实回了丞相府只是中途换了衣服出去了，“但是没见到父亲。”
“没事，下次见到就行，”三皇子语气突然格外温柔:“王妃，户部尚书这个职位尚且空闲，父皇有意让丞相举荐，王妃你看本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