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上，宋佳玉一直在看孙特助发过来的资料，一份是智能石塔科技和毓和科技的，一份是明天下午京大捐赠仪式的流程。
她先过了一遍流程，心里有数后，仔细看起容氏旗下的两家公司。
资料是昨晚收到的，但看到那张照片后她心一直静不下来，又路过曾经同游的地方，喝了些酒后更是头脑不清，加上早起要赶飞机，直到现在，才得空看。
差不多用了一个多小时，宋佳玉才看完。
合上电脑，倚靠在沙发椅背上，脑海中不断闪过这两家公司的各种数据，尤其智能石塔科技的，分析到最后，宋佳玉不得不承认，赵熙康说的对。
只要CU经受住了市场考验，它将会是大翼最佳的合作伙伴，否则损失的一定是大翼。
反观CU，跟不跟大翼合作对他们来说无关痛痒。
CU整体投资不过几百万，车企市场又那么大，没有一个大翼就像少了根毫毛，一点儿感觉都不见得有。
如果短期内市场上没有出现CU的竞品，CU将占据绝对的主导权，也就是说，在她跟容凌赫的博弈中，她没有谈判的资本，只有低头。
或者，咬牙找其他成本更高的合作商……
宋佳玉心中滋味难言，心里第一次浮起丝后悔，后悔当年招惹容凌赫，也后悔当初做的那么绝。
可不做的绝……
宋佳玉想起这几次碰面的时候从容凌赫身上闻到的淡淡烟味。
容凌赫其实很讨厌烟，熏时间长了，眼睛会泛红，频繁眨眼，说眼睛酸涩胀疼，所以在那个寻常的深夜，她没忍住掀开帘子的一角，看见容凌赫又一次出现在楼下，垂着头慢慢吸烟的时候，视线无意识地跟着那个红点儿移动，看着看着，突然崩溃。
第二天顶着一张肿胀的脸去了公司，什么都不敢想，疯魔一样投入工作，几乎住在公司里，恰逢卫家伸出橄榄枝，两边一拍即合，迅速达成协议，不久后宣布联姻。
那天晚上，容凌赫最后一次出现在楼下，拦着她，曾经那么骄傲昂扬的眉眼，像在黄连里泡了漫长的岁月一样，又苦又乖觉，他小心翼翼地看她，声音很轻，生怕惊扰了什么一样。
他说：“姐姐，我是不是……”
宋佳玉突然回神儿，拳头攥地死紧，不敢放任自己继续沉溺过去。
可不做的绝，她会撕扯焦虑到疯，她只知道她要自保，而容凌赫……容凌赫……
这段都算不上正常恋爱的关系对于容凌赫算什么呢？激情上脑？上位踏板？刺激放纵？他太年轻，长得好，有才华，孤傲野性，喜欢他的女人多了去，一旦他腻了她却戒不了，对他们两个来说，都不是好事。
他当时还在上头，难以接受分开，事后回过头再看，可能自己都理解不了当时的自己，觉得难堪。
重逢后，容凌赫的表现也的确如此，也许看她一眼，都会想起曾经那个狼狈卑微的自己，所以视而不见，或者不痛快了，干脆报复一下。
宋佳玉闭上了眼。
******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震了两下。
宋佳玉打开一看，是孙特助发来的信息，一共两条。
第一条是一个录屏视频，CU上了昨晚的晚间新闻，相当于有上面背书扶持，只要不出现大问题，崩的几率约等于无。
第二条是宋佳玉一直找机会想搭上关系，但一直没有机会搭上的宋濂教授确认会出席明天的捐赠仪式，并答应活动后见她一面。
宋佳玉近几年一直关注京大的信息与通信工程专业、计算机科学与技术专业、计算语言研究所等能够推动大模型技术进步的人才，也取得了一些成果，但是她最想见的一直是宋濂教授，他在人工智能研究方面成就卓著，但一直没有机会见到。
现在CU横空出世，她扶持下的研究项目仍处于开发阶段，已经落后的情况下，最佳的选择其实是果断放弃，不再继续追加投资，因为CU的成本真的已经压的很低，功能又足够强大，他们很难做出性价比更高的东西。
但宋濂教授的突然约见又给了宋佳玉一丝丝希望。
她对跟容凌赫打交道仍旧抵触，只要有做出成果的可能，她还是想尽力一试。
先后进来的两条信息让宋佳玉的心情如同坐过山车一般，起伏很大，她深呼吸了几下，再次闭上了眼睛。
这次什么都没有想，放空大脑后，不知不觉间，竟睡了过去。
******
宋佳玉是被空姐叫醒的。
这觉睡得很沉，被叫醒的时候还有点儿懵，呆了几秒，这才神魂归位。
等到下机的时候已经神清气爽，睡的美，精气神足，心情自然跟着好转。
等行李的时候，不经意间，似乎瞥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
下意识假装没看见，又想起飞机上看的资料，觉得自己掩耳盗铃，有点儿可笑。
这样一想，宋佳玉转回头去，若无其事，打算点个头，容凌赫爱什么反应什么反应，她也控制不了。
然而没看见容凌赫，反而对上一张陌生男人的笑脸。
那男人又高又壮，国字脸，小寸头，浓眉大眼，双目炯炯有神，正龇着大牙乐，别说，牙口还挺好，整齐洁白。
宋佳玉点头的动作一顿。
看这人的表情，似乎认识她，可她看了好一会儿，还是没记起对方是谁。
男人搔了搔头，好像有点儿尴尬。
宋佳玉实在想不起来，不愿再费脑子，冲男人勾了勾嘴角，正好行李到了，她俯身拿了行李，推着离开，心下到底还是松了口气。
“老板！她！”刘斌指着快走到拐角处的宋佳玉，激动道：“你看到没有！她对我笑了！你说她是不是也对我有意思？我是不是有戏？”
“我是不是应该追上去搭讪一下，问问联系方式什么的！”刘斌正踮着脚朝拐角处看，徘徊不定间看见了容凌赫，病急乱投医，脱口就问。
容凌赫刚从卫生间出来就听到这话。
他脚步一顿，顺着刘斌的视线看过去，正好看见宋佳玉的身影消失在拐角。
收回视线，扫了急吼吼的刘斌一眼，不咸不淡地吐出一句：“勇气可嘉。”
“老板你支持我？那我去了！”
说完推着行李就追，大步子迈得跟风火轮一样，脸涨得通红，要不是卫生间在反方向，还以为他尿急。
容凌赫瞅着刘斌的背影好一会儿，才推着行李朝外走，走得很慢，有点儿心不在焉。
刚站得离他俩很近的一对小情侣凑到一起嘀咕，“我怎么没听出那帅哥支持他朋友？冷言冷语的，分明更像嘲讽。”
女孩儿说：“你傻呀，没看出来人家就是问问吗？估计别人说什么在他听来都是支持……”
“哎！你干什么呢？！你男朋友还没死呢，你当着我面照别的男人？”
“你小点儿声！我跟我姐妹儿分享，你懂个屁！”
容凌赫带上帽子，脚步快了不少，很快也消失在拐角处。
快走到接机大厅的时候，容凌赫接到刘斌的电话。
“老板，我好像失恋了……”
容凌赫：……
“你恋过？”
刘斌一哽，挂了电话。
过了一会儿，又打了过来。
容凌赫看了一眼，直接掐断。
就在刘斌不死心，第三次打过来的时候，容凌赫一甩行李箱，撞上离他只有两三米远、正低头疯狂拨电话的刘斌。
“有病？再打拉黑。”
刘斌被撞地一个趔趄，龇牙咧嘴的同时还不忘指着大厅门口问容凌赫：“老板，你看那男的是她男朋友还是男的朋友？”
容凌赫去拽行李箱的手停在半空，直起身，看过去。
正好看见宋佳玉挎上卫宁的胳膊，笑眯眯的，卫宁背对着他，看不清表情，顿了一两秒，抬手搂住了宋佳玉的肩膀，两人头靠着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卫宁搂的更紧，护着她上了车。
半天没等到容凌赫的回应，刘斌纳闷，回头一看，竟骇地后退一步。
“老……老板？你……是不是不舒服……”
容凌赫脸色极其难看，本来就没什么情绪的脸瘫的更加彻底，硬邦邦的像块儿石头，眉心蹙在一起，眼神如同冰锥，寒到刺骨。
又弥漫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气场，浓重压抑到仿佛随时都会爆发，十分骇人……
刘斌噤若寒蝉。
又隐约察觉到什么，看看门口再看看容凌赫，不由又后退一小步。
直到那两人消失，刘斌才长舒口气。
都忘了去想自己到底“失没失恋”了，就这片刻的功夫，他脑子里过了数个版本的爱恨情仇大戏。
犹豫了下，还是朝容凌赫挪了挪，想问你跟那男的有仇？话到嘴边，又改称：“老板，你跟那男的……”
“认识”两个字还没出口就戛然而止。
他盯着容凌赫嘴角的那一抹笑，没控制住，硬生生打了个寒战。
大厅里人来人往，声音嘈杂，独他们这里安静。
容凌赫垂下眼皮，上前两步，拉住行李箱，对僵立不动的刘斌说，“今天放假，你自己回去吧。”
******
一上车，卫宁脸上的笑容就收了起来，尤其看见宋佳玉掸了掸肩膀后，他脸更黑。
“你嫌我脏？”他压抑着心里的怒气和不可思议。
“这还需要用问？”宋佳玉诧异。
“我有你玩儿的花？你当年……”
“好女不提当年勇。”宋佳玉谦虚，“也比不上你，三年多十七个女人，呕！不行，一说这个都跟你在一辆车里呆不下去……”
滋！！！
卫宁猛踩刹车。
宋佳玉身体不受控地前倾，安全带勒的她胸口难受，车停下的瞬间后背又猛地砸到椅背上，没控制住，她闷哼出声。
缓了好一会儿，宋佳玉才看向卫宁，盯着他煞白难看的脸，一字一顿道：“你找死？”
卫宁也正盯着她，带着点儿说不上来的情绪，语气却极狠：“带着你一起死，也值。”
宋佳玉笑了，“就你？”
卫宁，“就我。”
宋佳玉一把扯过卫宁，眼睛对眼睛，离得很近，声音不大甚至没有起伏，眼神却戾，“跟我玩儿狠？你找错了人。”
说着推开他，挂挡按下他的腿，死死压住，也不管方向盘，车直朝路肩撞去。
卫宁懵了。
反应过来心脏差点儿停跳。
“你他妈疯了！”
他猛打方向盘，拐上正路，想松开油门，腿却被宋佳玉死死按住。
卫宁看了眼车速，快120迈。
他瞥一眼的功夫，宋佳玉猛地转了下方向盘，车头直冲路沿，如果车没及时停下，两人就是跟车一起飞出马路的下场。
卫宁差点儿疯了，拼命撞向宋佳玉。
宋佳玉却先他一步松了手，坐正了身子。
卫宁顾不上她，猛踩刹车，转正方向盘，没继续开，停到应急车道后，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短短十几秒，心脏差点儿爆炸，哪怕现在安全了还是后怕。
他猛地扭头，红着眼冲宋佳玉吼，“你不想活了？！要不是车少，咱们一块儿玩儿完！”
宋佳玉却笑了，哈哈大笑，毫无预兆。
卫宁悚然。
笑声又倏然消失，她神情平静到可怕，“怂蛋。”
“我这人，最不惧威胁，想死，我成全你。”
她又掸了掸肩膀，温和地笑笑：“开吧，亲爱的，万一那些跟拍追上来呢？咱还要维护公司的形象不是？”
卫宁浑身汗毛直竖，心里掀起滔天巨浪，惊骇的同时，又有种难以形容的隐密的兴奋。
他死死盯着宋佳玉，浑身都在哆嗦。
接下来的一路，车里安静到死寂。
直到到了卫家老宅，宋佳玉下车前，卫宁喊住她，“这婚非离不可？”
宋佳玉没说话。
她正要关车门，听见卫宁说，“我答应股权转让。”
宋佳玉关门的手一顿，“你是个聪明人。”
卫宁笑容惨淡，“我聪明？”
宋佳玉没兴致看卫宁卖惨，转身就走。
卫宁还是不甘心，“宋佳玉，你想没想过，我当年为什么突然变了心？”
“变心？”宋佳玉停下脚步，回头打量他，蹙眉，“变什么心？”
卫宁愣住。
等回过神儿来的时候，已经没了宋佳玉的身影。
他看着老宅的门厅，半晌，突然疯狂大笑，笑到脑子发麻，因为实在是太可笑了。
他他妈的，可真是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