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明……
盯着那张熟悉的脸，江离的心脏在瞬间忘记了跳动，巨大的、几乎将她撕裂的狂喜冲垮了所有恐惧。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嘴唇颤抖着，那个刻入骨髓的名字几乎要脱口而出——
“……”
可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那个人此刻站在她面前，正用那双她曾深陷其中的眼眸，平静地低头审视她。
那眼神里，没有久别重逢的震动，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熟悉，只剩下一片空旷又冰冷的漠然……和隐秘的好奇？
他蹲下来平视江离，又微微偏了偏头，长发随之滑动，动作优雅却毫无温度。
“你是谁？”他开口了，声音依旧是江离记忆里的音色，但语调却充满陌生。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锥，狠狠凿在她的心脏上。
江离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血液仿佛在体内逆流，冻结。
他活着，就在她的眼前，触手可及。可他看着自己，如同看着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一个更深的寒意从她的脚底窜上头顶：在这里的他，还是原来的沈昭明吗？
是迷失了记忆的鬼魂？还是……这片血色空间，为了折磨她而精心制造的一个、拥有着他外表的幻影？
无论是哪一种，都让她体会到了比沈昭明死亡更冰冷的绝望。
“我没有见过你，你是从哪个平行空间过来的？或者说，你和我的同位体是什么关系？”
“沈昭明”缓缓抬起手，朝着江离的脸颊伸来。他的动作很慢，指腹沿着她脸颊的轮廓缓缓滑动，从眼角滑到颧骨，最后停留在她不住发抖的嘴唇上。
“真有意思，我可是好久没有见到活人了。你最好趁我还没有失去兴趣前回答我的问题，否则，哈……看到周围的血雾了吗？”
“你的同位体，是指沈昭明吗？”
“对啊！是所有‘沈昭明’，你可以认为，他们都是我，我也是他们。看来你见过我，在哪里？”
江离仔细想了想：“学校，我们是同学。”
“骗子。”
“我没有骗你，也没有骗你的理由吧。”
“如果只是同学，那你怎么会弹那首歌？”
江离有些疑惑：“……这是什么意思？学校元旦晚会，我和沈昭明合作表演节目，他教我弹的。”
“哦～我教你弹的，有意思，居然是同学关系。”“沈昭明”轻轻拍了拍江离的脸，“那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江离，‘扈江离与辟芷兮的’的江离。”
“江离？好名字……那么江同学，告诉我，在你的世界，我是怎么死的？”
“学校发生了火灾，我和沈昭明在天台无路可退，就打算从水管那里爬下去。我差点掉下去，是他救了我……也因此而死。”
江离说到这里，滚烫的眼泪终于无法抑制地涌出，顺着脸颊滑落，无声地滴在“沈昭明”冰冷的指尖上。
“沈昭明”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温热触感惊动，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哭什么？”他问，语气里带着一丝真实的不解，“不过你说，我为了你去死？真是新奇的死法……”
“沈昭明”猛地掐住江离的脖子，那片曾盛满温柔星海的眸子里，此刻却泛起一种近乎孩童般的好奇，但这好奇背后，是冰冷的、非人的底色。他唇角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那笑容漂亮得惊心动魄，却寻不回半分往日只对她展露的暖意。
“我们来玩个游戏吧。”他提议道，声音轻快了些。
“什么游戏？”江离虽然被掐住了脖子，但“沈昭明”并未真得用力，所以她还能正常说话。
他往前微微倾身，那张完美无瑕的脸凑近她，带着有些癫狂的微笑：“我让你先跑十秒钟，只要你能跑出这栋楼，就算你赢，我可以送你出去并实现你一个愿望。如果被我抓到……”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思考什么，然后他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了最毛骨悚然的话：
“你就永远留在这里，陪我。”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狩猎者般冰冷而专注的光芒。他并不急切，还不知用什么法子治好了江离的腿伤，意思是让江离拼尽全力迎战。
“十。”
江离没有犹豫，一脚踹开虚掩的天台门，飞奔而出。
“九。”
“沈昭明”的声音在身后逐渐远去，江离边跑边冷静判断形势：
从体力来看，她虽然经常运动，身体强健，但要和明显不像是正常人的“沈昭明”直接赛跑，她绝对处于劣势，甚至可能毫无胜算。
再说环境，她初步判断这里是新校区的综合楼，但不知道镜子里的世界是否发生了变化，暂时只能按照她记忆中的布局去试一试了。
她印象中综合楼是专门给学生上音乐、舞蹈、美术和实验课用的，呈“回”字形结构，中央是天井，四周排列着各类专用教室的走廊。
她跑到顶层走廊向下看去，只见血色月光从天井穿过，“回”字形的走廊沉浸在深沉的黑暗中。
这和记忆中的布局重叠了，说明这里很有可能和现实中的综合楼布局差不多！
江离的脑中瞬间有了个想法，但无法确定能否实施——就在这时，从容不迫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他像一位踏入自己领地的君主，步伐稳定，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没时间想太多，只能赌一把了！
江离闪身钻进第一间开着门的音乐教室。教室里面整齐排列着谱架，她没有犹豫，猛地推倒一个沉重的金属谱架架，刺耳的撞击声在寂静中炸响。同时，她迅速拧开墙上的消防栓玻璃门，刺耳的警报声瞬间撕裂空气！
江离心下一喜，没想到这鬼地方的消防警报能响！
与此同时，门外的脚步声停顿了，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双重噪音干扰了判断。
江离没有停留，利用这宝贵的几秒钟，快速从教室后门溜出，弯腰潜行，躲进了斜对面的舞蹈教室。
舞蹈教室宽敞，三面都有落地镜。江离迅速脱下自己的外套，将它套在一个用于练习人体的模型上，并将其摆放在镜子前一个巧妙的角度——从门口望去，极易误判为一个人影蹲在角落。
同时，江离捡起地板上一根用于拉伸的弹性阻力带，将其一端牢牢系在相对而立的两个把杆上，把高度调整到恰好在脚踝处，形成一个隐蔽的绊索。
完成这一切后，眼看“沈昭明”马上就要搜过来，她立刻躲进了厚重的天鹅绒窗帘之后。
他出现了。在门口，他的目光果然被镜中反射的“人影”所吸引，脚步微顿。就在他踏入教室，注意力被吸引的瞬间——
“砰！”
“沈昭明”的脚踝精准地绊上了阻力带，虽然以他的敏捷并未摔倒，但那瞬间的踉跄和受阻，再次为他追捕的节奏带来了干扰。他低头看向绊索，再抬头看向镜中那个虚假的人影，眼中闪过愉悦和惊喜。
而江离早已利用这第二次争取到的时间，从窗帘里俯身钻出来，冲向了下一层的录音控制室。
这是一个相对独立的房间，门上装的是厚重的隔音门，而且，她记得这种专业房间的门锁，通常是从内部手动控制的机械锁，而非电子锁。
江离闪身进入，立刻反手“咔哒”一声拧上了厚重的金属门栓。几乎是同时，门外传来了“沈昭明”沉稳的脚步声。
他停在门外，没有立刻撞击。江离背靠着冰冷的隔音墙，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耳膜里狂跳。
她迅速环顾四周，发现控制台下有一卷用于捆绑线材的尼龙扎带。
门外，响起了有节奏的、不轻不重的敲门声，仿佛在礼貌地提醒她游戏即将结束。
江离并没有理会，而是把目光锁定在门内侧坚固的金属把手上。她动作飞快地将好几根尼龙扎带首尾相连，结成一根长绳，然后将其死死地缠绕在门把手和旁边坚固的暖气管道上，接着熟练地打了个死结，试图能最大程度地拖延时间。
完成加固后，江离立刻来到调音控制台前，猛地推上总电源开关，接着台子上的指示灯逐一亮起。
她戴上隔音耳罩，毫不犹豫地将所有音轨的推子推到顶，然后猛地扭动总输出旋钮，同时按下了测试信号发生器，选择了最高频的正弦波！
“吱——————！！！”
一阵尖锐到足以刺穿耳膜的高频噪音，通过控制室外墙上的大型音箱飞射而出！这声音极具穿透力，甚至让厚重的隔音门都微微震颤。
门外立刻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和迅速后退的脚步声。显然，这种声波攻击对他造成了有效的生理不适！而因为江离戴着隔音功能良好的耳罩，她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就是现在！
江离没有丝毫犹豫，冲向控制室另一侧的观察窗。窗外，是综合楼侧面的消防逃生通道。
她抄起控制台旁的金属折叠椅，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窗户角落猛砸过去！
“哗啦——！”玻璃应声碎裂。
江离不顾被玻璃划伤的风险，毫不犹豫地翻身跳了出去，她动作灵巧又轻盈，精准地落在了冰冷的金属楼梯平台上。
冰冷的夜风从消防通道敞开的门口灌入，如同自由的呼唤，江离的心脏因希望而剧烈跳动，她单手撑住栏杆，顺着楼梯，三两下从三楼跳到底层。
就在她一只脚即将踏出门外，离开这栋楼的时候——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侧的阴影里。没有预兆，没有脚步声，他就那样倚在门框上，仿佛已等待了许久。
他……什么时候就在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