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更为寂静,耳畔唯有陆九轻轻浅浅却咄咄逼人的呼吸声。
他好像在生气?可他为何生气?蛮歌不理解,但职业素养已迫使她顾不得还在疼痛的脚趾头,压下紧张害怕的心情,仰头挤出一抹甜甜笑意,“陆总,需要我做什么工作?”
陆九没有答话,照旧用那双温润眼眸凝视蛮歌。
不,不是凝视,而是审视。
从头到脚,从鬓边发丝到肌肤毛孔的审视!
蛮歌更为紧张,一点点攥紧手掌,指甲抠着掌心,仿若这样就能强装镇定,无视陆九来者不善,莫名其妙,极为神经病的目光!
可时不时传来的员工下班声,互祝周末愉快的问候声,令她愈发心烦气躁,恨不得下一秒钟夺门而出,留陆九独享豪华总裁办公室。
“关门”,陆九嗓音轻淡,转身走回沙发,端起尚冒着热气的白瓷茶杯。
蛮歌还没有蠢到认为他是让她离开时顺手把门关上,就悄悄翻了一个白眼,深吸口气,不情不愿地轻手关上雕花木门,再磨磨蹭蹭走到陆九身前,极为狗腿地说,“陆总,您找我呀?”
陆九没有理她的意思,温润轻薄的双唇抿了一口茶水。
蛮歌有点生气,却不敢生气,照旧维持着假笑面庞,但心下已想入非非。
她开始怀疑,眼前人真是陆九嘛?怎么与她认识的陆九,迥然不同?
那个甜品屋中,彬彬有礼,斯文雅致的男人哪里去了?那个MiuMiu门店,弯腰送她发卡的男人,哪儿去了?那个火锅店中,明明害羞到爆,却依然礼貌问她要卫生巾的男人,哪儿去了?
会不会——
丹凤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蛮歌伸出手指,一点点伸向陆九侧脸。
“啪”的一声,陆九放下茶杯!
“嗖”的一下,蛮歌立即收回手指,藏于背后,假装无事发生。
陆九微微侧身,余光瞟向蛮歌,“你早知道是我?”
“……”,蛮歌有点懵,不知何意。可她已然确认,这个男人没有带着武侠小说中的人皮面具,也没有运用现代高科技整容换头技术,千真万确是自己曾有过几面之缘,却骤然性情大变的男人。
陆九腾然起身,高大宽阔的身躯笼罩住蛮歌纤细娇小的身躯,温润却凌厉的双眸俯瞰蛮歌近乎苍白的小脸,形成巨大的压迫与威势,“三番五次,故意靠近我?”
蛮歌瞬间懂了。
她曾遇过这种情况,清晰知道陆九此时心境,了悟他发火原因。
这些有钱人最怕别人算计,总以为别人靠近他们都是为了抱大腿,获取利益,飞黄腾达!
当然,事实也多如此!你们要是没钱,鬼和你们说话呀?
可蛮歌从不如此做,她自小知道姐姐美貌,只需原地不动,秉持守株待兔,顺势而为原理,便有无数有钱男人扑上来!
小到幼儿园园长的外甥,小学副校长的孙子……再到现姐夫韩齐以及比韩齐还有钱,但因相貌、身高、性格被蛮歌Pass掉的有钱男人!
虽然陆九更有钱,可蛮歌从未处心积虑靠近他!只偶尔会想入非非一点,怎么就变得小人之心,罄竹难书,劳他这般逼问?
换作从前,蛮歌定然嗤笑一声,“你算哪根葱?”
可陆九实在太有钱!有钱到只要他愿意动动小手指,漏一点点钱财,就够她十年工资。况且,他似乎成了她上司的上司的上司!
她不得不压下种种怒火,竭力平稳心绪引导他,“……陆总,是你来找我。”
陆九眉心一闪,眼神陷入回忆。
“我没有主动靠近你”,蛮歌仰头正撞上陆九双眸,狭长双眼满是惊惧、惶恐、无助。
陆九瞬间心软,神色为之一变,奶白色针织衫再无压迫之感,像是柔软软软的棉花糖。
蛮歌见好就收,再不多言,只垂眸盯着地面,似受尽无数委屈。
陆九一点点后退,修长双腿贴上沙发,脑中疾速播映两人每次会面。
的确,如她所言。
每次皆是偶遇,皆是欢欢临时起意,才会让二人相遇。
每次皆是他主动找她,给她带去麻烦,事后虽有补偿,却……
他不该误会,可方才骤然瞥见她抱着办公箱进来,加之近日种种令人头痛的公司事宜,令他来不及思考,便笃定她蓄谋已久,有所图谋。
蛮歌悄悄转着眼珠,恰巧瞥见针织衫下若隐若现,温润雅致,泛着淡淡光晕的佛珠。她心神一凛,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问,“陆总,我能下班了嘛?”
陆九本就愧疚的心,瞬间无可救药,嗓音低沉喑哑,“抱歉。”
道歉?道歉有用吗?蛮歌心下不屑,面上却乖巧温柔,“陆总,没事的话,我先回家了。”
“好。”
蛮歌愉快转身,欢快向前,伸手抓住门把手,刚要拉开时——
陆九高声一喊,“等等!”
又怎么了?蛮歌满是不耐地转身,脸上是浅浅笑意,嗓音甜美可人,“陆总,还有工作?”
陆九摇头。
蛮歌微微撇嘴:那你叫我干嘛?招魂呀?
陆九快步向前,朝蛮歌伸出左手,“陆时序。”
蛮歌一愣,怔怔看着半空中的宽大瘦削手掌。
手掌微微前移,散发着友好之意,“你好,我是陆时序。先前有所误会,多有抱歉。还不知道怎么称呼?”
蛮歌立即抬起右手,抓住九少来之不易的友谊,紧紧扣住他掌心,拇指按住他虎口,嗓音清晰明了,“许蛮歌。”
“许——”,陆九微微蹙眉,垂眸询问,“抱歉,我刚回国,无法分清具体是哪三字。”
蛮歌抽回手掌,“许仙的许,蛮荒的蛮,诗歌的歌。”
陆九望着空荡荡的手掌,若有所思,“很好听,也很特别。”
——
周末上午,吵醒蛮歌的不再是隔壁小情侣的吵架声,而是张摩斯的电话!
电话中的他又兴奋又焦急,“快来!我抓到你姐夫了!他来酒店找女人开房!”
蛮歌瞬间惊醒,再无睡意,声嘶力竭,“盯住他!我马上就到!”
她跳下床,顾不及刷牙洗脸,换好衣服踩上鞋子就往楼下跑。
她一边跑着一边下网约车订单,还不忘思索究竟要不要告诉姐姐。
眼下已是四月下旬午后,空气变得微微燥热,只四百米路程,蛮歌额头便冒出细密汗珠,抓着手机的干燥掌心也变得湿漉漉。
网约车已至村口,等待蛮歌前去捉奸。
一溜烟功夫,蛮歌就冲进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嗓音豪迈豪阔,“出发!”
路上,她边望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钢铁写字楼们,边拨通姐姐的电话,“来半岛酒店,姐夫正和人开房。”
“草!”,姐姐惊天怒吼。
“汪!”,伊丽莎白同款怒吼,一齐痛斥渣男的无耻。
司机师傅斜眼瞟着她,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颤抖,“前方有点堵车,绕路吗?”
蛮歌点头:奸情紧急,不差这点交通费。
半岛酒店位于新城区,离蛮歌住的老城区极远,以至姐姐虽稍晚出发,却早蛮歌3分钟抵达酒店大堂。
她环视华丽富贵的酒店大堂,心中生出无边怒火,偏偏还有不长眼的男人们前来搭讪。
若不是牢记阿蛮说狗咬人犯法,她只想让伊丽莎白咬废他们!
姐姐冷哼一声,睥睨一位位大腹便便,其貌不扬的男人们,“你再敢说一句废话,我就找警察告你们来此——!”
男人们夹着尾巴跑了……
蛮歌领着张摩斯抵达战场,瞟见狗脸愤怒的伊丽莎白,“姐姐,你怎么把它带来啦?”
姐姐义正言辞,“我要让它亲眼见到它爸的无耻行为!”
伊丽莎白义愤填膺,“汪汪汪!”
周边客人纷纷瞟了过来,保洁阿姨放下手中抹布。
蛮歌急捂住伊丽莎白嘴巴,“不可以大声叫,也不可以小声叫,以免打草惊蛇。”
伊丽莎白眨眨眼:好的,小姨。
姐姐抬手抚摸它后背,“乖乖哟~”
蛮歌松开它嘴巴,转头看向张摩斯,“走吧,带我们去捉奸!”
张摩斯满脸为难,他随师父捉奸三年,客户家中皆是小有钱财的富贵人士,可那韩齐看似身价浅薄,未想竟一掷千金,搞得他束手无策,“…恐怕不行。”
姐姐大惊失色,抓住蛮歌手掌,“阿蛮——”
伊丽莎白瞪大眼珠,“呜呜呜——”
蛮歌回握姐姐,以示安慰,再看向张摩斯,以示问询。
张摩斯深吸口气,“他去的总统套房,我这边只有普通客房、行政套房会员卡!”
姐姐眼眶瞬间泛红,“我都没住过总统套房!他竟然给别的女人开总统套房?”
蛮歌也惊了,她在网上看过半岛酒店的总统套房视频,极其豪华奢靡,俯瞰花江景色,每晚房价高达20w!
姐姐落下两滴泪水,满面悲伤,惹人怜惜,“阿蛮,他拿我买爱马仕的钱和别的女人开房!”
蛮歌心痛不已,既心疼姐姐,更心疼天价房费!
姐姐亦如此,泪水如断线的珍珠,一颗颗坠落,染湿伊丽莎白毛发,“早知如此,不该等他赚大钱再买包,我就应该早早买两个爱马仕!”
蛮歌更为心痛,飞速抢过姐姐的小香包,翻出200w额度的白金信用卡,走去前台,“帮我开间总统套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