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高考前的日子总是过得极快,咏城天气越来越冷,年味也越来越重。

    八中期末考试也近在咫尺。

    大雪覆盖校园,枝桠全白。

    在这紧要关头里,没谁会浪费一丝一毫的学校学习时间。

    可偏偏,柏行简连翘了两天课。

    连带着张旭这两天也全程黑着脸,气不顺。他给柏行简父亲打了好几个电话,通通没有响应。

    其实他也知道柏行简家里的情况,但他还是对柏行简父亲报了点希望,结果差强人意……

    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苏嘉嘉催促平路政,“你跟柏行简联系没啊,他怎么回事,突然翘课是出什么事了吗?”

    平路政也惆怅,闷闷拿筷子扒餐盘里的米饭。

    “不知道,联系不上他。发信息他通通没回。”

    成姜子有一种直觉,肯定是班长家里有事。唉,他后妈和柏修峻说不定又欺负他了……

    食堂内温度与室外温度差异巨大,室内袅袅白烟迷人眼。又是一场雪,成姜子很担心柏行简。

    ……

    然而,众人所担心的对象此时此刻正在睡白日觉。

    柏家——

    昏暗地下室里,透不进一丝阳光。整间房间大且空荡,长期没人住依旧被打扫的很干净。

    柏行简就静静倚靠在床头,很安静。他的左手手臂,层层缠绕着白色纱布,中间嫣红十分惹眼。

    昨天,是柏家夫人——于樊盈的生日。整个柏家气氛喜气,举办的生日宴也奢侈大气。

    只不过,也是辛笙楠的生日。

    辛笙楠,是柏行简的亲生母亲。七年前辛笙楠患病身亡,不过半年柏成海就匆忙娶了外头小蜜进柏家。

    柏成海对外人设完美,这是唯一一点被外界所诟病的。

    他是真心喜欢于樊盈的,至于柏修峻,虽然蠢,但他也爱屋及乌。

    犹记昨天,柏行简本不想回到这个虚伪的地方。

    可母亲的坟冢立在柏宅后山私人墓园里,他不得不回去。

    他刚回去时,柏家热闹气氛便骤然安静一瞬。

    柏行简就伫立在门口,格格不入。

    宴会上尚有外人在,不乏打量的眼神来回留连在柏家父子身上。

    柏成海着装闲适,捏着一支香槟笑容得体,“行简也回来了,学业那么忙也知道赶回来给你樊盈阿姨庆生。”

    柏修峻站在他妈身后,他今天打扮的倒是异常正经贵气,只是白眼快翻上天了。

    于樊盈笑意盈盈,一副慈母形象。

    柏行简冷冷看着宴厅所有人,面无表情。

    柏成海镜片下眼睛一闪而过狠戾,不自然捏紧手中杯壁。今日来的人不乏商界名流,他不希望他的大儿子不懂事。

    然而下一刻,柏行简嘴角牵起一个笑,无可挑剔地标准。

    “可惜今天回来得急,没有来得及准备礼物……”

    “行简有这份心就好。”柏成海眼角纹路很深,赞许地看了柏行简一眼。

    ——他温驯的大儿子。

    每个人心思各异,注视着这对父子。

    虚伪如柏行简,他承认自己在伪装方面不愧和柏成海是父子。

    虚浮奢侈的宴会继续,觥筹交错。

    柏行简微笑着,悄悄寻了借口远离这里。

    所有人都带着面具,包括他自己。

    僻静的二楼拐角。

    柏行简脚步很轻,眸色深沉。柏家有今天如此辉煌,不乏当年辛家鼎力支持。

    公司股份最开始是辛笙楠持有最多。

    前有豺狼柏成海蛰伏数年熬死丈人与妻子,小人得志。

    如今,有柏行简委与虚蛇迟早夺回属于辛家一切。他有野心,辛氏股份他要继承,外婆他也要护。羽翼未满时,他只能伏低做小。

    走廊很静,昏黄色壁灯光芒暖暖洒在地毯上。

    柏行简低头,整理下自己袖腕。

    倏然,他停下脚步,沉声道:“还跟吗?”

    身后那人脚步大胆起来,吊儿郎当松下衬衫最顶扣子。

    柏修峻:“柏行简,你还真敢回来。”

    柏行简转过身,不太想和眼前这货纠缠。

    “柏家,我自然想回就回。”

    柏修峻斜斜倚靠在墙壁上,欠欠地开口:“爸说了,你过年之前都不能回来。还有你上次害我的事,爸也都知道了。”

    “嗯。”

    “你什么态度?你不是平时最爱装大尾巴狼了吗?现在知道怕了?”

    一拳打进棉花里,柏修峻感到有些无力。

    果然,和白痴说话是在浪费时间。

    柏行简懒得再动嘴,转身回了自己房间。关闭房门以后,身后声音才被隔绝。

    “我去你的,柏行简。有种你在爸面前也这么对我啊。别想跟老子争柏家……”

    柏修峻还在喋喋不休。

    然而这时,忽然有一道突兀地声音插进来——

    “二少爷。”

    盛管家在他身后十分恭敬的开口。

    “妈.的,你要吓死我啊。”柏修峻被惊吓一跳,觉得有些丢面便又讪讪开口,“什么事?”

    盛管家嘴角微笑弧度十分标准:“夫人在楼下等您呢,底下大家都在等您开场切蛋糕。”

    别墅一楼隐约传来交响乐的声音。

    柏修峻整理下自己表情,“嗯”了一声,“走吧。”

    盛叔跟在柏修峻身后下楼,临走时,别有深意看了一眼柏行简卧室房间大门。

    这时,整个二楼才彻底宁静下来。

    外面寒日阳光丝毫照不进来,如果不开壁灯,那么将会是一片漆黑。

    半晌,房间门缓缓打开。

    洗过脸,换下校服的柏行简走出来。极简的黑衣,口袋里揣着蓝色丝绒盒子。

    他径直从走廊另一端下去,通往的是另一个寂静世界。

    走了许久,柏家私人墓园空旷沉寂。

    黑色的土地,纯白的雪花。

    推开墓园铁质大门,左侧露台放着一束新鲜的六初花。柔嫩的花蕊在寒风中瑟瑟轻颤,雪瓣飘落其上融成水珠。

    六初花,花期短、难存活。

    偏偏花语是健康和永恒的爱。

    这也是辛笙楠生前最爱的花,今日他的确回来的极其匆忙,这花是盛叔替他事先准备好的。

    天际雪花洋洋洒洒地在飘,寂寥的天地里唯独剩墓碑前伫立黑色身影。

    柏行简伸手,轻轻拂过碑上薄雪。

    刹那间,融成水湿了手心。

    柏行简缓慢蹲下,眸色漆黑。碑上深深刻着辛笙楠的名字。

    这一刻,在母亲面前,柏行简才真正卸下伪装。

    他取出口袋里那枚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精致无比的蓝色水晶胸针。

    柏行简:“妈,我回来了。”

    时间飞逝,他已不再是当年那个稚嫩的小少年。

    如今他身姿挺拔,世上鲜少有牵挂。唯一心愿便是为母报仇,发扬辛家。

    “半年,妈你相信我,只要不出半年我就能收集完所有证据,毁了这里一切。”

    他眼中划过狠色,转头看了一眼巍峨辉煌的柏家大院。总有一天,这里会被夷为平地。

    他手上七七八八已经有了许多柏成海偷税漏税的证据。

    待到高考后,他要亲手,送自己父亲入监狱。

    曾年幼时,他亲眼看着母亲心脏病发作,是他的亲生父亲,微笑着亲手将急救药丸扔远……

    而他,被人桎梏住亲眼看着,却无能为力。

    窒息又痛苦。

    雪依旧在下,却遮不住这苍茫世间所有的黑暗。

    柏行简闭眼,再睁眼时已落泪。

    半年……

    等到暮色将至时,柏行简才回去。

    他自己的房间与整座别墅装潢风格完全不同。原因无它,他的房间太过于简单,几乎毫无人情味可言。

    室内温度不低,柏行简只穿了一件黑色薄毛衣,袖子挽至手臂。

    ‘‘扣扣扣’’门外传来急促几声。

    柏行简起身去开门。

    是盛叔,此刻他面有紧张之色。开门一瞬间便急忙小声提醒一句:“行简,你爸爸他要上来找你了。你准备一下,应该是为了上次你送二少爷进警察局那件事。”

    盛叔也是柏家老人了,自从辛笙楠去世以后便对柏行简多有照拂。

    柏行简自小很感激他。

    听到盛叔的话,柏行简做出一个宽慰的笑,态度温和:“放心吧,盛叔,我有分寸。”

    盛管家在柏家这么多年,比谁都知道柏成海有多么心狠手辣。

    他对柏行简始终有些不放心。

    柏行简算是他半看着长大的,优秀沉稳,却是始终叫人看不透。

    “放心吧,我没事。”

    有这一句话,柏管家稍稍安心一些。随后便匆忙走了,以免与柏成海撞上了。

    柏叔走后,柏行简索性不再关门,就这么无所谓的敞开着。

    他本人,就面不改色仰躺在沙发上,静候柏成海。

    时间缓缓流淌。

    柏成海来的时候,是伴随着咳漱声和沉稳的脚步声来的。

    柏行简喉结滚动,摆出他一贯温和的假笑。

    柏成海似乎是喝多了点酒,双颊酡红。健朗的身体微微摇晃。

    “爸。”

    柏行简起身,率先开口。

    柏成海没应声,径直走到柏行简面前。他也微笑,“听你阿姨说,你把你弟弟给举报到警察局里去了。”

    单刀直入,没有任何的铺垫。

    柏行简也不犹豫:“是。”

    “哈哈哈,行简也是长大了。”柏成海又晃着身体走到落地窗前,拉开繁厚的床帘。于是,窗外余光争先恐后涌来。

    柏行简微眯眼,听他继续说。

    “行简还没成年就能送自己弟弟进警局,是不是等成年了还要请你爹我也进去坐坐啊?”

    这是一句含着讽刺的玩笑话。到后面,柏成海的声调却又骤然严肃起来:“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柏行简低眉顺眼,“爸,别开玩笑了,我一向敬重您。这次只不过是个误会罢了……”

    柏成海不理他,盯着他的眼睛突然开始说话。

    “徐栋,初二那年跟你认识,今年十八岁,体育专业。爸妈都是咏城本地人,做渔业生意。”

    柏成海语调平淡,字字清晰地报着私家侦探得来的消息。

    但当他每说一个字,寒意也从柏行简脚底蔓延到头顶。

    柏成海居然调查的这么清楚。

    最后,一锤定音。

    “你以后,不会再在咏城见到他了。”

    柏行简攥紧手掌心,竭尽全力压下恨意,“好,都听父亲的安排。”

    现在,柏成海对自己的掌控已经这么深了。

    柏成海满意笑笑,转动自己食指上的戒指。

    霎时,他又换上一副慈父模样。拍拍儿子的左肩。苦口婆心道:“儿子啊,你听话一点,做好你自己该做的。这偌大柏家家产总有你的一份。”

    其实,如若不是柏修峻是个难成大器的白痴,这柏家早该没有柏行简的一席之地了。

    柏行简听话点头。

    柏成海仍旧是那个和蔼的笑,然而,他手掌开始下滑,握住柏行简手臂。

    戒指内壁旋转探出尖锐的倒刺,刺破皮肉。

    柏行简眼皮重重一跳,看着眼前男人近在咫尺苍老的脸有一瞬间恍惚。

    与多年前他微笑扔开结发妻子救命药时的模样如出一辙。

    眨眼间,刺眼的鲜红已经顺着白皙的手臂滑下。柏行简左手青筋也在跳,柏成海就是个恶魔。

    伤口越来越深,那抹红也十分灼眼。

    镜片下柏成海眼睛笑眯着,鬓角微微汗湿。

    他在欣赏,欣赏亲生儿子忍耐痛楚时的模样。

    一番较劲以后,柏成海松手。

    柏行简双眼失神,他已经完全感受不到痛,沉浸在当年那场噩梦中。

    随后,他疲软地瘫倒在地。

    柏成海站直,从口袋取出一帕方巾。居高临下擦了擦手指。

    他说:“这几天先去地下室反省两天,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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