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

    男人胸口的金属牌上刻着规整的“岁樟”二字,很好辨认。

    岁樟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住,眼睛看向地面:“是。没想到您还记得。”

    “不是记得,”左溪月扔掉手套,“是你挂了名字。”

    她抽出一张纸,随意擦了擦碰过手套的手指,同时打量这个对她来说“久仰大名”的岁樟。

    这个多次出现在保姆和江天雅口中的、她刚“买”来的男大学生,看起来除了略有几分姿色以外,倒也没什么特别的。

    也不怪江天雅明里暗里觉得自己和岁樟不清不楚。

    岁樟的长相很干净温和,虽然年纪也不大,但并不像左漾那样咋呼吵闹,也不会一直盯着人看。

    他的眼神始终是躲避的,纤长睫毛垂落,投下一小片阴影。

    非要形容的话,左溪月觉得他像一件刚洗过晒干的白衬衫。

    岁樟也才注意到名牌似的,他伸手揪住自己的金属名牌,指腹摩挲上面的字,温吞开口:“是,名牌是今天才做好的。”

    “怎么是你?”左溪月嗅到一点香味,“今天不是阿姨的班吗?”

    她边说边顺着香味找过去,看见厨房里放着一口砂锅。

    “阿姨家里有事,拜托我换了半天班。不过我培训时间太短,暂时不具备独立排班的资格,今天可能算是给我的一次实习。”

    不愧是男大学生,说出来的话比商之绪好懂多了。

    左溪月虽然已经二十五岁,但她曾经因为某些原因休学过,今年才刚刚大学毕业,所以岁樟的说法很让她觉得亲切。

    岁樟微笑:“阿姨说您喜欢吃我做的饭,我怕从庄园运过来不新鲜,这才冒昧使用了这里的厨房。”

    “锅也是你带的吧,”左溪月深深嗅了嗅空气里的香味,“厨房里没有这种东西。”

    “是,”岁樟愣了一下,“不过锅很干净,请您放心。”

    左溪月瞄了他一眼,岁樟看似从容,但肩膀一直绷着,大概还是紧张了。

    和她刚开始打工的样子很像。

    “别紧张,”她随口安慰,“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还挺周到。”

    岁樟肩膀放松了一点,眼角微弯,嘴角也抿起一点弧度:“这是我该做的,没想到您能注意到这些细节。”

    左溪月听完,嘴角却僵了一下。

    她能听出岁樟只是在拍马屁,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真正的左溪月,一个从小到大习惯了专人伺候的大小姐,是不应该知道厨房里多了什么锅,少了什么碗的。

    别说数量了,真正的左溪月,恐怕连锅都不一定认得全。

    左溪月暗叹一口气,她刚才是对岁樟男大学生的标签太放松了。

    “去做饭吧,”她往卧室走,“我休息会儿。”

    卧室其实就是个单人大病房,只不过设施格外先进罢了。

    左溪月确实需要休息了,她从碰见江天雅和那个男人之后,脑袋就开始突突的。

    足以看出她对江天雅的厌烦已经深入骨髓,成了条件反射,哪怕记忆全无,也深受其害。

    左溪月躺在床上,又想到她送来的那个保镖。

    她对保镖的刻板印象很深,提到这两个字就想到光头纹身大墨镜,再不济也是魁梧肌肉男。

    那男人虽然个子极高,但周身气质很淡,比起保镖,更像个家庭煮夫。

    不知道他走了没?

    实在欠得多,就找个富婆傍了吧,凭他的脸和身材,不愁挣不到钱。

    反正她是不会帮忙的,她的任务是守财,不是散财。

    不过,即便没有任务,她也不可能因此大发善心为他谋工作。有手有脚身体好,怎么着都能养活自己的。

    就像她,虽然曾经穷到一捆挂面吃五天,一个馒头分两顿,但咬咬牙,不还是挺过来了吗?

    扔掉脑子里的一丝同情,左溪月盖上被子,沉沉睡去。

    她睡得并不安稳,频频做着碎片的梦,又记不清梦的内容,只记得糊满鲜血的车子追在她身后,车前盖张开血盆大口,誓要吞她入腹。

    左溪月徒劳地狂奔,像滚轮里的仓鼠,耗尽力气却只能原地踏步。

    然后一双不知从何而来的温暖的手,越过梦境的桎梏,轻轻搭在她的太阳穴上。

    左溪月被突如其来的触碰吓了一跳,她缓缓睁开眼,眼前是熟悉的天花板,鼻腔弥漫饭菜香味,一切都是平静的。

    是梦。

    她转动眼珠,看见岁樟正跪在床边,趁她不注意悄悄收回手。

    “你怎么进来了?”左溪月坐起身,嗓音沙哑。

    岁樟适时双手递上一杯温水,眼睛看向地面:“我在门外叫您,您没有反应,我怕您出事所以擅自进来了。”

    左溪月盯着他的手指,没接过水杯,轻声问:“然后呢?”

    岁樟飞快看她一眼:“您好像做噩梦了,我担心直接叫醒您不利于您的伤势,所以擅自为您按摩。”

    “备饭吧。”左溪月接过水杯,没再多问。

    岁樟应声退下,像个完美的家政机器人。

    左溪月没喝水,去卫生间洗了把脸,与镜子里的自己对视几秒,然后才擦干脸离开卧室。

    岁樟已经把饭菜端上了桌,桌上只有一副碗筷,他背着手站在桌边,脊背挺直。

    左溪月没什么心理负担,她把岁樟当成餐厅服务员,毫无芥蒂地在他的注视下吃饭。

    不过她实在没什么胃口,那个梦把她恶心得够呛。

    她只有压力极度大的时候,才会做这样的梦。

    毕竟,进游戏前她就被再三告知,游戏内死亡等同于现实中死亡,如果她不能通关,不仅会失去五千万,还会失去生命。

    她不能死。

    左溪月咬着筷子,眼底冷光一闪而过。

    岁樟也许是看出她的心不在焉,试探着开口:“饭菜……是不和胃口吗?”

    “不是。”

    左溪月回过神,她刚刚差点忘记房间里还有一个人。

    “挺好的,我只是不太饿,你不用在意。”她推开筷子,擦了擦嘴。

    岁樟目光掠过一动未动的砂锅,应了一声就开始收拾桌子。

    左溪月也不想待在这让人紧张,她关上卧室门,倚在沙发上,安静分析现状。

    她的伤不太重,这两天就能出院,左溪月虽然迫不及待,但也明白出院会面临多大的挑战。

    医院替她挡住了绝大部分来自外界的试探和打量,一旦离开医院,所有和“左溪月”有关的人和事都会涌上来,到时她该怎么应对?

    况且,她的自杀真的没有猫腻吗?如此天之骄女,究竟有什么理由自杀?

    如果她不是自杀,那么出院之后,背地里的推手会不会卷土重来?

    左溪月听见大门传来轻响,应该是岁樟去处理厨余垃圾了。

    无人的房间令人放松,左溪月走出卧室,去厨房取了一瓶矿泉水,路过餐桌时,发现桌上的饭菜连同砂锅一起消失了。

    她就算没吃过好东西也能看出那些食材价格昂贵,就这么扔了还挺可惜的。

    如果不是身份限制,她一定会把它们塞进冰箱留着第二天吃。

    岁樟回来得很慢,直到左溪月已经洗完澡,护完肤,又和私人医生雷娜打了个电话聊完病情,他才微喘着回来。

    “挂了。”

    左溪月揉揉太阳穴,挂断雷娜电话。

    雷娜说她的身体情况很好,失忆可能是外伤导致的暂时性失忆,出院完全没有问题。

    岁樟去洗了手,便一言不发开始打扫卫生,从厨房打扫到客厅,又从客厅打扫到卫生间。

    左溪月坐在沙发上,心里始终有种怪异感。

    这种怪异感在岁樟抱着她换下的衣服走向洗衣机时达到了顶峰。

    “你!”

    她叫住他,但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名字:“你……岁樟,衣服就放在那吧,明天会有阿姨来处理。”

    岁樟怀里是一套运动服,柔软的布料挂在他的臂弯里,没有丝毫违和。

    “是……不能机洗吗?”

    岁樟犹豫了一下:“抱歉,我还没完全学会这些。”

    “嗯。”

    左溪月哪知道什么机洗干洗,她从小到大的衣服都是便宜货,怎么洗都没关系。

    她只是单纯不太想岁樟碰自己的衣服,那太奇怪了。

    等出院了,或许她应该再换个同性做侍从。

    岁樟听话放回衣服,却又拿来吹风机,恭敬站在左溪月身后,语气平静:“湿发对身体不好,请让我替您吹干。”

    左溪月摸了一下,她的头发已经半干了,没什么吹的必要。

    但岁樟没有给她再次开口的机会,动作麻利地插上了吹风机。

    “冒犯了。”

    他一手拿着吹风机,一手轻轻插进左溪月的头发,缓慢移动。

    他……是不是主动过头了?

    左溪月想拒绝,但他的手法的确舒服,于是在心里默念几遍“他是洗头小弟”,才安心享受服务。

    岁樟手指有意识按摩她的头皮,动作轻柔,左溪月疼了一天的脑袋都缓解不少。

    “你学过?”她问。

    岁樟动作不停,声音隐在吹风机微弱的噪音里:“是,庄园里有培训师,您的衣食住行,都要学。”

    “尤其是我,还会有专人……”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左溪月耳边是吹风机的声音,听不清他后面的话。

    “你说什么?”她打了个哈欠。

    岁樟关掉吹风机,他的左手依然插在她的发丝间,顺着头皮轻轻下滑:

    “我说,作为您新招的,唯一的适龄男性侍从,我还要学习……”

    “为您疏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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