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沈梨之微微皱起眉,没有回应林意浓,只平静的握着手帕、目光好奇的打量着她。

    而对方见她不回话也未露出丝毫尴尬来,依旧坦然的回视着……

    正厅那边的宾客早已到齐,陆望州与祈氏此刻都在这里,现下只有二房的陆成与杨氏夫妇在帮忙照应。

    眼看吉时快到,宾客们久久不见主人到来,已然有些坐不住,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议论开来。

    杨氏与陆成见此,连忙差了人过来催问他们几时过去。

    一直侯在外头的乔嬷嬷听了丫鬟的话,在门外与祈氏递了个眼色,祈氏见了方才主动打断二人。

    “沈氏……”

    祈氏此话刚一出口便立时反应过来,自己眼下再这般称呼沈梨之似乎有些不合适,于是便又止住了话头。

    只是此时沈梨之已经转过身来,朝她微福了福:“婆母?”

    祈氏看着沈梨之依旧如往日般恭谨乖顺,心头无奈的叹了口气没有回应她,而是转眸看了眼坐在一旁的陆望州。

    见陆望州始终垂眸看着地面,面上神色沉寂未有丝毫要开口说话的意思。祈氏见他如此,心头便有了数。

    复又开口道:“罢了,今日府上有宴,宾客们都还在等着,不好在此耽搁太久。既然大家都不愿做这个恶人,那便由我来做吧。”

    沈梨之听到祈氏此话,心头立时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原以为,他们此刻叫自己过来,不过是因为有人上门冒认亲戚,想要叫她来当面对质一番。

    不想等她来了之后才发现,眼下这一切根本不是她心头想的那样。

    祈氏抬眸看向沈梨之,一双被几缕细纹环绕的眼眸微凛,面上亦泛起丝丝严正。

    与她对视一眼后方看向她身旁的人,与她介绍:“这位林姑娘,哦不,如今该唤沈大小姐才是。”

    沈梨之听得此话不由骇然一惊,抬眸难以置信的看向祈氏。

    婆母这话,竟是直接承认了此人身份?

    看到沈梨之这副惊讶模样,祈氏眼中闪过点的情绪,但只是一夕之间,沈梨之还未来得及看清,便被她敛去了。

    随后,便见祈氏继续道。

    “先前梁嬷嬷来唤你的时候想来已与你说明白了,这位林姑娘不是别人,正是真正的沈家大小姐,是名符其实的沈氏嫡长女,也是我们陆府应娶进门的人。”

    “我知你心中难以接受,但这却是事实。其中缘由,还得从十八年前说起……”

    祈氏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转头看向一旁坐着的沈经安与徐氏,心头思虑着这沈家内宅的腌臜事该不该她这位姻亲来说。

    沈经安与徐氏见祈氏朝他们投来询问的目光,二人均是忙不迭的与她点头。祈氏见了,方才将目光转回去,继续道。

    “十八年前,沈夫人因为刚刚生产不久,心力欠缺无法管教府内下人,由此宅内有那手脚不干净的婆子受府内姨娘挑唆,意欲加害刚生产不久的主母与刚出生的小姐,那恶仆听从姨娘的话,悄悄将出生不久的沈大小姐抱出沈府,丢到了荒山野庙之间。”

    “只不想那恶仆折返之际,突然又良心发现,且担心此事牵连到自己的傻儿子,左思右想后又赶紧返回山上,连夜寻到破庙外将孩子又抱了回去。”

    “只是这其中耽搁的时辰虽不长,却也闹出了阴错阳差的误会。”

    “那恶怒仆辗转的间隙,被她扔到山门外的沈大小姐早被一户上山求子的林姓商户带走……”

    祈氏说到这里话音戛然止住,不为别的,实在是此刻沈梨之已经满眼不敢置信的滚下泪来。

    看着眼前这个给自己做了三年儿媳却始终没有孕育一个子嗣的女子,祈氏眸色不喜的沉了沉,不再言语。

    站在原地的沈梨之听了祈氏口中所言,只觉自己一开始尚能听得清楚、听得明白,然而越到后来她便越发不清楚婆母究竟在说些什么了。

    只觉祈氏双唇仍在不住翕动,而她所说的话自己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泪水很快模糊了她的双眼,不是因为她相信了祈氏的话,而是她突然意识到早在她踏入此间的时候,这里所有人的反应都已经向她表明,无需多余验证,他们早已经相信了这个女子的话。

    沈梨之悲痛的眨眨眼,无助的泪水顺着脸颊滚落。

    看看面上嫌弃之色越加明显的祈氏,沈梨之不知自己该说什么,只转眸看向一旁坐着的沈经安与徐氏。

    “父亲、母亲……”沈梨之强压下心中难受轻唤了二人一声,声音出口时却带了压抑不住的哽咽,“连你们也都认为我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吗?”

    “可是你们将女儿一手养大,其中所费心血……难道你们也都不相信了吗?”

    沈梨之抽泣着,近乎失声般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原以为他们会满眼心痛的回应她,不想待她的目光落定到父亲身上时,却见原本就严肃的一双眸子越发的冷漠、无情。

    沈梨之心头一痛,再转眸看向一旁的母亲。

    二人目光对上,徐氏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不确定,只不待沈梨之看清楚,她的目光霎时从她身上移开,转而落到了她身旁的林意浓身上。

    在那一瞬间,沈梨之清晰地看到徐氏眼中,从看着自己时的不确定转变为发自内心的疼惜。

    沈梨之以为自己看错了,轻咬着唇眼眸微动了动,豆大的一滴泪滚落了下来。

    在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被这世上与她最亲近的所有人抛弃了。

    沈梨之紧咬着唇看着眼前几人,哭的小脸煞白,樱唇微颤,不知时间又过了多久,她方才想起,不,她不是全无希望的,她还有与她相敬如宾三年的夫君。

    别人或许不信她,但她是他的枕边人,他们是有婚书的……

    想到此,沈梨之眼中重新燃起希望,顾不得擦净冰凉的泪水,转身寻找陆望州。

    而恰在此时,空青疾步从门外进来,先与祈氏、沈经安抱拳一礼后,匆匆走到陆望州身旁,抬手掩唇覆到他耳边轻轻说了点什么。

    空青说完立时便后退一步,眸光慎重的看着陆望州。

    与此同时,原本眸色深深看不出任何情绪的陆望州竟是倏地抬头,目光复杂的看了沈梨之一眼,随后起身与祈氏、沈经安等人道。

    “席上有贵客驾临,彦卿先去迎客。”

    祈氏与沈经安都知道,能被陆望州称为贵客的,除了朝中几位品级高于他的大臣外,便只余宫里的几位贵人。

    见一向行止有度的陆望州都克制不住欣喜,早听说了淳于侯今日会莅临陆府为陆临加冠的沈经安与祈氏等人心头立时都有了答案。

    便听祈氏道:“这里有我和你岳父、岳母在,你且放心去吧。”

    陆望州见此,肯定的点点头,微微颔首后便径自转身往门外去了。

    看着离人背影,看出陆望州没有丝毫要为自己说话的意思,沈梨之心头不由越发寒凉。

    只是她看着外间默然片刻后,心头越发觉得此事颇为蹊跷,不由深吸口气擦了面上的泪,转眸看向沈经安直挺挺的朝他跪了下去。

    恭恭敬敬的与他磕了个头:“女儿自知自幼时起便不得父亲喜爱,只是无论如何女儿到底是父亲亲自教养了十八年的孩子。

    “更何况自女儿嫁入陆府之日起,便一直谨遵父亲教诲,尽心侍奉夫君、孝顺婆母、照顾小姑,日夜谨慎小心不敢有丝毫懈怠,为的只是能够顺应父亲心意,替沈氏增添助益。

    “这些年女儿的日子虽偶有艰辛,但却也算知足。只不想如今突然冒出这样一个人来谎称她才是父亲真正的女儿,空口无凭,父亲当真打算就这样信了她吗?”

    “呵,人家可不是空口无凭,人家是有信物的。”

    沈经安听到沈梨之的话还未来得及言语,倒是一旁的陆望月,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接话道。

    沈梨之听后不明所以的朝她看过去,这才发现陆望月此刻的目光却是落在祈氏身旁的桌案上。

    沈梨之跟着她的目光移向那处方才注意,那桌上放着一方无论样式还是做工都十分陈旧、粗糙的小被子。

    “看到了吗?这便是物证,这可是徐夫人当年亲手为沈大小姐缝制的襁褓。”

    听得此话沈梨之心头一滞,转眸看向徐氏。

    而徐氏此时越发眼含热泪的看着林意浓,连丁点余光都不愿再落到沈梨之身上。

    她这样子,便是默认了这襁褓果真是她亲手所制了。

    “可万一、万一……”

    “没有什么万一!

    “你若还是不服,便再等等,沈大人已经派人回府去叫当年那个恶奴去了。等人一到,便叫你心服口服。”

    陆望月得意的说着,只见她话音刚落,她的目光立时从沈梨之身上移开,激动的落到了门外。

    随即,陈嬷嬷那略微粗糙的声音在沈梨之身后传来。

    “老爷、夫人,老奴将人带来了。”

    听到此话,沈梨之兀的回身向门外看去。

    果见陈嬷嬷领着一个头发花白、腿脚有些不便的婆子从外面走进来。

    沈梨之的目光从那人面上缓缓扫过。她认得她,她是沈府后院负责洒扫的钟婆子。

    因着她腿脚有疾,于行走有碍,所以便只负责打扫府内一些无人居住的荒僻院落,鲜少主动出现在人前。

    沈梨之记得自己小的时候有一次见到这婆子出现在母亲的院子里,当时好像是因为她的儿子病了,需要银钱抓药,被逼无奈才跑去求母亲。

    只是母亲在见到她并且听她说明来意之后非但没有给她银钱,反而痛骂了她一顿。说什么‘这一切都是她的报应,活该丈夫早死,又摊上这样一个傻儿子’云云。

    当时她不知其中缘由,只可怜这老妇求助无门,所以待她从母亲那处回去后,便悄悄拿了自己的月例银子交给乳娘,叫她悄悄给钟嬷嬷送去。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乳娘自那次出去之后便再也没回来。

    母亲告诉她说乳娘是坏人,偷了她的月例银子私逃了。

    可是怎么可能呢?

    乳娘自幼便待她极好,夏夜炎热,是乳娘一夜又一夜为她摇扇纳凉,冬日寒凉,是乳娘为她缝制一件又一件好看的夹袄。

    每当她背不出诗文被爹爹责骂时,都是乳娘在身边安慰她,给她做香甜的桂花糕。

    每当她行差踏错被母亲惩罚时,都是乳娘去母亲跟前跪着求情,回来之后还会忍着膝上疼痛哄她入睡。

    这样好的乳娘怎会为了区区几两银子便丢下她私逃了呢?

    小小的沈梨之不愿相信,可也不得不信,因为这话是母亲告诉她的。

    她对自己的母亲有着全心全意的信任,她坚信母亲是爱她的,一如她爱母亲一般。所以,母亲怎么可能欺骗她呢!

    然而这一切的信任,在今天,在眼下,当她面对困境不能解脱时,她最信任的母亲竟也抛弃了她,将别人拥入怀中。

    随着二人进门,沈梨之的目光从钟嬷嬷身上移到了陈嬷嬷身上。

    陈嬷嬷却只当做没看见,径自走到徐氏身旁站定下来。

    沈梨之见此,也默默地移开了目光。

    此时钟嬷嬷也已经走到厅中,在沈梨之身旁跪下来后先是无声的朝沈经安夫妇磕了个头,随后又转向祈氏,佝偻着身子拜了下去。

    “奴婢钟氏见过陆老夫人。”随即不等祈氏询问她的身份,便听她主动介绍道:“老奴是沈府后院的洒扫婆子……也曾是沈老夫人身边的一等侍婢。”

    听到这个自我介绍,不止祈氏,连带着沈梨之心头也是一怔。

    原来、她曾是母亲身边最得力的人吗?

    那为何现今竟落得如此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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