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千灼紧紧盯住辛未荑的眼睛，再次开口，“作为你的哥哥，我会竭尽所能引导，教养你。培养你成为品行正直，有底气做任何事的孩子，是我的责任。”
重复一遍的话语更加坚定，语气更平稳，辛千灼脸上神情逐渐变得自然，他已经坦然接受了自己多出一个妹妹这一事实。
辛千灼将书包提起，柔软的布料被扭动的蛇顶起一个又一个鼓包。
他不赞同地说，“抓蛇不是你一个小学生该做的，以后都不许再做。被毒蛇咬伤，就算是有血清能救回你，也会变成傻子，一辈子也就那样了。”
见辛未荑表情痴愣，没有回应自己，辛千灼认为她已经从抓蛇的举动中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胆大包天的事，无比懊悔恐惧。
“我去叫管家处理蛇，你早点休息，小孩子不许熬夜。”，辛千灼说着就要转身，手臂被猛地扯住，他低头对上辛未荑，她面色焦急，一手抓着喉咙，一手死死拉住辛千灼不放。
辛千灼停下动作，“你要说什么？”
数日没开口，辛未荑声带干涩且嘶哑，鸭子扯住嗓子在叫似的，“妈，妈，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她目不转睛望着辛千灼，十几岁的少男低下头，挺立的鼻梁投下阴影，他的双眼隐匿在阴影中，几乎看不见眼白。
“那个女人生了重病，不能见人。”，他说。
“妈妈的病什么时候能好？”，辛未荑问。
“好不了。”
说完，辛千灼甩开辛未荑的手，迈腿要走，却没迈开步子。辛千灼皱起眉，就见辛未荑整个人挂在他腿上，指甲抠进他皮肉，仰头大喊，“带我见妈妈，我才认下你这个哥哥！”
六岁小孩能有多大力气，更何况辛未荑实在过于瘦小了，在辛家住了好一段时间，也没能把她凹陷的双颊养出软肉，仿佛前五年所欠缺的营养是无底洞一般。
身体营养的缺失拖累了敏捷的大脑，让她难以清楚认识目前的局面。
辛千灼蹲下身，平视表情凶狠倔强，紧咬牙关的辛未荑，“你不认我做哥哥，那个女人现在就会死。如果你听话，和我和谐相处，爸爸有可能带你去见她。”
死亡这个词太沉重了，对于懵懂的孩子来说很是骇人恐怖。
辛未荑连忙松开手，但眼睛仍旧盯住辛千灼，用沙哑的声音认真说，“我没有爸爸。”
“你说的对。”
出乎意料的回答。
辛未荑愣了一下，却还是保持警惕，她不会因为简单的认同就接纳面前的人。
“我们都没有父母。”，辛千灼注视着她，两人瞳孔是相同漆黑的色泽，黑发皆如深沼，容貌也同样精致出众，恍然间，竟真的成了一对异常相似的兄妹。
“妹妹，我们只有彼此了，以后我们相依为命吧。”
“哥哥会好好照顾你的。”
辛未荑闻言瞪大眼睛，她一时间难以理解辛千灼话里的意思，想要后退，却被一双有力的手拦住后腰。
辛千灼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抱住，动作温柔却难以挣脱。他两条长长的手臂锁链一般，将自己和瘦小的辛未荑捆在了一起，轻易不可割断。
“你的生活，学习，接触的朋友，成长中的任何一个细节我都不会遗落，会细细了解，掌握。甚至你以后的恋爱，结婚对象，哥哥都会帮你把关筛选。我会顶替父亲，做将你的手交付出去的男人。”
低沉的声音从头顶落下，包裹身体的怀抱温暖干燥，辛未荑原本发颤的后背渐渐平复，她眨眨眼，竟觉得眼皮有些重，疲倦从躯干深处涌上来。
“妹妹，睡吧，一切都有哥哥在你身后。”
眼皮实在是太沉重了。
辛未荑闭上眼睛，黑暗瞬间如潮水般袭来，意识变得昏沉。
睡吧，睡吧，一道声音说着，辛未荑彻底熟睡，睡到自然醒也没关系，反正也有人会叫醒她吧？
？！
没人叫醒她！
辛未荑猛地睁开眼，她要迟到了！
今天第一节课是《联邦政治中的遗留民俗问题：文化与风情》，还有十五分钟上课！
辛未荑五分钟完成洗漱，慌乱中瞧了一眼舍友房间，房门紧闭很是安静，应该早已出门。劈里啪啦从公寓里跑出来，辛未荑一看定位，离上课的教学楼竟然有几公里。
救命，她不想迟到啊，会影响平时分的！
哔——！
汽车的鸣笛声突然响起。
辛未荑眼睛登时一亮，抬眼望去，降下的车窗露出一张蓝绿色瞳孔，鼻梁挺直的脸。周之旸挑眉，笑容张扬，“走吧，我送你上课。”
有救了！
辛未荑坐在副驾驶座上，头一次嫌弃起周之旸的车速，“你能不能再快一点？”
“校内限速。放心，不会让你迟到。”，周之旸操作着方向盘说。
有求于人，就算是先前闹得不愉快，辛未荑也礼貌地没有再次出声催促，而是问道，“你来抓我进警署？”
毕竟，在辛家老宅，辛未荑已经彻底交代罪行。周之旸如果有意，现在就可以一把燎烤锁住她的手腕，抓住这个潜逃数日的杀人犯。
手腕被忽然碰了一下，辛未荑低头去看，是包装精美的食盒，印有中心城花都府的logo，出了名的难排队。
“早餐。”
辛未荑对上周之旸的侧脸，他目视前方，手臂一打，车子平稳拐过弯。清晨的阳光十分柔和，周之旸金色的头发因此显得像是蓬松的棉花糖，一咬就能爆满口腔的甜蜜。
胃部发出饥饿的响声。
辛未荑打开食盒，从里面拿出个三明治，一口接一口吃着，争取在停车前吃完。
车内很安静，咀嚼的声音即便十分微小，也很是引人注意，在咀嚼声卡顿的下一秒，周之旸瞬间侧头望向辛未荑，“怎么了？”
辛未荑微微瞪大眼，拍着胸腔，嘴被大块的三明治顶起鼓包，脸色泛起青紫，“吾抢，猪，住了，有米有……水！”
周之旸皱起眉，随手将车调成智能驾驶模式，翻出水，拧开瓶盖就要递到辛未荑嘴边。
在指节即将触碰到辛未荑脸颊前，他的手腕突然一抖，水从瓶口洒出。
周之旸瞳孔一颤，手臂一甩，喷洒而出的水顿时改变方向，尽数飞溅到后座去。
他看了一眼衣服干爽的辛未荑，任由她焦急抢走手里的水，视线下移，落在自己的手腕上。
刚刚……
他的手腕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吗？
潮湿又冰冷。
周之旸抬起手腕，悬在鼻子前，轻轻嗅闻，只有三明治的甜香气。他抬起眼皮，看向终于将食物顺下肚子的辛未荑。
她大口喘着气，白皙的脸颊晕开血色，透出皮肉底下因为呛噎而上下鼓动的神经血管，一起一伏，像是跳动的卵。
“好险，差点噎死。”
辛未荑垮下肩膀，转头对上周之旸的视线，后背筋肉下意识绷紧了。
周之旸通孔失去焦点，目光晃晃悠悠落在自己脸部，他鼻翼一下一下颤动着，像是蝇虫疯狂扇动的双翅，跌跌撞撞往发腻的甜香飞去。
辛未荑脖颈神经猛地刺疼，下意识挥手朝靠过来的周之旸打去，啪地一声极其清脆的巴掌响起。
“你……你做什么？”
辛未荑整个人贴在车门上，和头颅歪到一边的周之旸拉开距离。她询问的声音不敢太大，怕刺激到周之旸，他状态明显不对。
“你喝酒了？开车不能喝酒。”，辛未荑小声说。
汽车行驶到终点，自动停下，高大的教学楼遮蔽出大片影子，车内的光线变得昏暗了些。
周之旸的金发在阴影中竟显出种奇异的浅色，辛未荑定睛看去，那种色调，像是夹在面包里的三文鱼，新鲜的生肉粉。
“我……”
周之旸抬起头，他用手碰碰脸，火辣辣的，嘴角咧开，“嘶，你手劲还真不小。我没喝酒，只是昨晚没休息好，一直在忙你哥的案子。”
“那你为什么凑过来闻我？”，辛未荑问。
她注视周之旸，不放过他任何表情变化，藏在身后的手摸到车门把手上。
周之旸向后瘫到椅背上，闻言歪过头，下巴指指自己腰腹，“早餐太香了，我也没吃东西，你没注意到盒子里的都是两份吗？”
她还真没注意，太饿了，压根没管那么多。
“哦，那剩下的都是你的，我去上课了。”
说完，辛未荑转身下车，朝教学楼狂奔而去，一眼也没回头看停在身后的车，踏着铃响进了通识课的教室。
老师还没来，教室就已经人满为患，就连第一排也都坐满了，白发紫瞳的多莉丝.卡特坐在正中间，极为显眼。
辛未荑环视一圈，一条胳膊进入她的视线范围后，顿时摇得更加欢快了。
“这里！这里！”
岑醉拼命晃动的手在辛未荑坐在身边后放下，她对辛未荑说，“我帮人代课，没想到能碰到你。未荑，你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是身体不舒服吗？”
辛未荑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学姐不用担心我，上课吧。”
“噢，好，有事记得和我说。”，岑醉说。
辛未荑坐在位置上平复呼吸，回想起周之旸的异样，眉头皱起，忽然被他靠近吓了一跳，还是没能问出他到底为什么等在她宿舍前。
周之旸的反应实在不对劲，锻炼有素的警署长怎么可能会突然间歇性手抖。
在水洒之后，他曾盯着手腕看了好一会儿。
为什么？
难道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