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帘被寒风掀起一角,慕容云一身貂绒暖袖,呼出的气形成薄雾。
“下雪了,慕容。”上官玄手挡住马车帘布。
车帘外的山峦裹着白雪,在青山中层层叠叠。
马车掠过小道,小道偶有几支不肯低头的红梅,为后面清冷的青山添了几分艳丽。
上官薄削的手指摘下一枝红梅,指尖摩挲转动花根,半蔫的花瓣也张开许多。
“为何摘下?”谢扬笙搓着双手,想捂暖它,“红梅好不容易在冬日撑到现在,多不容易。”
“摘下来后,多了欣赏它的人。”上官玄眼角掠过慕容的脸。
马车外的景色变化太快,慕容云望着它们发呆,没有插话。
“雪真美。”慕容云久违地露出笑,上一次迫切想逃离慕容府,可再次回去,感受到前世从未有过亲情。
她这才明白,原来这就是不舍。
她与书中的人物,纠葛的越来越深。
慕容云伸出手,白皙的手腕露出,雪花落在她的掌心上,凉凉的。
凛冽的寒风吹散雪花,有些雪粒子入了马车内,凉意渗入,慕容云侧着头,眼睛里满是惊喜。
“慕容,放下车帘,有马蹄声。”上官玄脸色骤变,压住她的手腕。
谢扬笙一脸懵,外面除了马车车轱辘子碾压|在石子上的声音,根本听不到别的。
“嘘。”上官玄做噤声,拉起慕容的手,“十人左右。”
“公子们!前方官道被积雪阻断!”前面车夫大喊道,“官兵们正在清理,我们要等等。”
“还有其他路吗?走小道也是可以的。”
上官玄眸子冷冽,下颌线绷得很紧,他的手比往常都要冰凉,似有若无地拢住她的手。
慕容云心中一凛。
“倒是有一条小道……”车夫想了想道。
“就按你知道的走,赶在天黑之前住上客栈就行。”上官玄刻意压低嗓音。
马车重新拐入小道,车轮碾过一块凸|的冰棱,马车瞬间颠簸。
上官玄右手下意识揽住旁边人的肩膀,温热的呼吸扫过她的耳畔,“抓紧了。”
谢扬笙一下子撞上马车内壁,头嗡的一声,两眼冒星,一时间以为见到太奶了。
这还不算,后面的马车继续颠簸,谢扬笙愠怒吸气,掀开车帘,“这雪下得没完没了,小道上根本没有马车印子,确定能走?”
话音未落,刀锋声在空中尖锐响亮,前面的车夫一声惨叫,“啊!”
“跳下去!”上官玄掀开布帘,一脚踹开从天而降的黑影,对他喊道,“快!否则你没命!”
车夫常年走往载客,经历过山匪抢劫,没见过直接杀人的,一时吓得说不出话,更不敢跳下去。
山小道下面荆棘丛生,跳下去小命没了。
上官玄见他犹豫,一把推他下去,“只有这样,才能活命!”
车夫掉到树上,拼尽全力抓住半山腰生出来的枯树树枝。
从他的视角看,越来越多的黑影包围了马车,他心脏跳的很快,原来那位公子早已想到有杀手,可为何不在官道?
枯树树干摇摇欲坠,撑不住他的重量,断了,他掉到山崖下,晕了过去。
车外传来铁器相撞的铿锵声,三道黑影对马车内的人下手。
上官玄用折扇抵挡,他们的剑一下子砍断折扇,折扇裂开成两半,掉到山道外。
“找死。”上官玄黑了脸,握着另一半的折扇手暴起青筋,旋身跳到山壁之间,踢到一人上,抢了他剑。
马车依旧在行走,马儿受到惊吓,沿着小道快走,被踢的人影在空中要往山道下倒去。
上官玄想到车夫还在下面,露出阴狠,剑直戳他的心口。
“上官……”谢扬笙掀开车帘,他想出力帮他,但映入眼帘的,黑影心口上的血滋到上官的脸上。
雪花在上官玄周围飘扬,他脸上的血愈发狰狞,血渍沿着他高耸的眉骨蜿蜒而下。
他眸子深邃,目光回头看,散发着胆寒。
谢扬笙怔住,全然没注意三道黑影刺入车帘。
慕容云从车帘中跳出来,“出来!谢扬笙。”
她快步走到马车前,用力拉过谢扬笙,“上马背!”
慕容云用银针拖延着黑影的进攻。
谢扬笙坐在马背上,往后伸手对慕容云道:“你也上马!”
可他往后的手掌迟迟没有感受到温热,他很着急回头,只见慕容云抢过黑影的剑,用力砍向马儿与马车连接的木头。
“你干什么!”谢扬笙慌了。
“你走,我会武功,死不了,你骑马走,我们到书院汇合。”慕容云第一次没砍断,额头的汗一直流,碎发影影绰绰挡在她的视线。
她一边应付黑影攻击,一边想救下谢扬笙。
慕容云的第二剑重重劈下,木削混着雪花,飞溅到她的脸上,戳进她的脸颊中,出了血。
“走!别回头!”连接的木头终于断了,马儿吃痛嘶鸣,狂奔而去,谢扬笙在马背上踉跄回头,只听身后的人儿歇斯底里喊道:“驾驭马,看前面!”
谢扬笙惊得扯住缰绳。
剑的寒光擦过慕容云耳畔,她旋身避开,没有完全束起的发丝应声而落。
他的剑尖居然染着血!
慕容云用剑回刺,可显然剩下三人的武力远远比其他人要高超一些。
她和上官跳在马车上,他们停在山道处拐弯角作战。
她一跃而上,用尽浑身的力气与面前的体型壮实的杀手决斗,一脚踢到他下腹,两人剑锋交手。
奈何她的力气并未有男子这么大,那人发狠,长剑次次往上半身挑。
她的后背狠狠撞在山壁上,山壁凹凸不平的石峰让她整个胸腔震动。
疼,她胸口一股腥甜的味道涌上来,她弯腰,吐|出来,是血。
“慕容!”上官玄踏着积雪凌空而至,手中长剑刺向慕容前面的黑影。
男子侧身避开,上官玄手腕翻转,剑刃锋利,另一侧飞出袖口一半折扇。
那折扇如利剑一般插|入男子脖颈,在雪地上溅起殷殷血流,男子应声倒下。
另外两个黑影反应很快,长剑指向他们,千钧一发之际,上官玄抛出手中剑,硬生生挡住他们。
他挽起慕容云的腰,带她跳下去,但两人岂会眼睁睁让他们离开,长剑对准较弱的慕容云,直取她的首级。
上官玄稍稍侧身,用左臂强行挡住他们的剑,褐色粗布的颜色更深了,一路蔓延到他的手臂上,血很快流出来。
俩人继续下力气,上官的手骨骼混着碎裂。
“你疯了。”慕容云一脚蹬到山壁,抱住他的腰,两人齐齐摔下山崖。
寒风呼啸,慕容云鼻腔都是血腥味,她死死抱着上官玄,后背不断撞击山崖边缘的岩石,五脏六腑都有震碎感。
“跑了?”
“跳下去追!”
“这样会死!”
“没杀死他们,我们也得死!”
剩下的两个杀手也跳下来,慕容云最后的两根银针刺入他们脖颈,他们呜咽一声,挂在树上,动弹不得,身上的黑衣被树枝刮没,枯树尖锐的尖端刺入他们身子,湍湍流血。
慕容云松了一口气,可他们俩在山崖间掉落,也好不到哪去,最后掉到地上,两人估计没死也得残废。
“一起死了,也不错。”慕容云抱紧他,笑着大声道,生怕他没听见。
失血过多的上官玄睁开眼睛,用脚勾住了横生长出的枯藤,两人堪堪挂在上面。
“抓住。”上官玄虚弱道。
慕容云抬头看,他用脚吊着他们,他们倒立在山崖间。
她缓慢地扭转身子,一点一点爬上他的身体,路过一些受伤部|位时,他发出隐忍的声音。
“快。”他催促着,似乎快坚持不住。
慕容云加快速度,终于伸手抓住枯藤。
本就摇摇晃晃的枯藤,此时更是枯藤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音。
突然,上官玄狠狠咬了一口她的手腕。
吓得慕容云松了手,“不!”她很快抓住他的衣角,粗布衣衫结实,但也顶不住一个人的体重。
慕容云的手腕青色,粗布衣裳在她手掌心一点一点往下挪动。
“你活着,就够了。”
上官玄生生撕下他的衣角布条,勾着唇笑,闭着眼睛,似乎接受了这最后的结局。
慕容云心惊胆战,她那一瞬间想到很多。
若是上官死了,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在这个世界上就只有她一个人记得了。
他们初次相遇,芝麻粒掉到他身上。他误会她想调查她,而闯入她的房间,被她擒住,里里外外被她摸了一遍。
他们一起帮助魏婆,他见证了她太多太多的事。
慕容云淡淡松开手,与他一起掉下去。
等她再醒过来,天色已经是窒息的黑暗。
她周围都是柔软的积雪,她睁着眼,眼睛睁得大大的,可什么也看不见。
慕容云佝偻在地上,一点一点摸索着地面,“上官,上官,你在哪?你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但没有人回应。
慕容云的眼泪无声的掉下来,她顾不上擦眼泪,手一直扒拉雪堆。
在她的手被雪冰的完全没有知觉的时候,她快要放弃的时候,终于让她触摸到一片温热的布料。
“上官。”她颤|抖地呼唤他,可手中触摸到的人,已经没了体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