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眠曾说过,她不喜欢爱哭的男人。
这念头猛地浮上常砚昭的脑海中,让他瞬间敛起所有外漏的情绪。
他迅速拭去泪痕,只愿她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永远是他最好的模样。
他细心地为商眠盖好毯子。现在她虽还在昏迷,但不可着凉。
几乎同时,一楼大堂传来一阵巨响。
约二十名伪装成路人的刺客涌入客栈,一进门便亮出长剑,肆意驱赶客人、劈砸桌椅,碎裂声不绝于耳。
是昨夜那帮人。为首那人是常砚昭昔日叛逃的亲卫薛武。
他之所以来得如此快,乃是因为昨夜被常砚昭等人逃脱后,收到了一封密函,上面清楚地写着:
常砚昭身边的女人医术高超,切勿给他们喘息时间,需尽快除之。
密函还附带了一份地形图。
薛武将长剑往肩上一扛,声如破锣:
“所有人,现在都给我滚出去。我数十个数,还留在客栈内的,死!”
话音未落,人群争先恐后向外逃去,连客房里的也连滚带爬冲出来。这客栈规模极小,仅一层客房,转眼间只剩下三间房门紧闭。
薛武朝楼上喊道:“常砚昭,你身边的那个女人现在昏迷不醒,你难道不想救她吗?”
他与赤轮是一伙的!不可饶恕。
只要事关商眠,常砚昭便无法冷静思考,他打开门,缓步走出,没有一点重伤的迹象。
薛武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强自镇定道:“常砚昭,你今日必死。”
为了他的兄长,薛武愿意付出一切,只要有人能帮他杀了常砚昭。
“是吗?”常砚昭冷嗤,“你既然真的能杀我,又何必大费周章,用她来威胁我。”
薛武曾跟在他身边的时日不短,还曾是常砚昭昔日袍泽,自然知他软肋。
“我也要让你体会失去在乎之人的痛苦。”
他笑得狰狞,目光阴冷地瞪着常砚昭,不管常砚昭是否真的恢复了些,他都要让常砚昭成为他的剑下魂。
常砚昭不与他多费唇舌,直接动手了。他自二楼掠下,在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时,利落地制服了近处的一名刺客,夺过其长刀。
动作行云流水,快得只剩残影。
薛武惊出一身冷汗,急忙后撤稳住身形,语气更加恶毒:“常砚昭,现在的你是打不过我的。”
“你不该,”常砚昭声音冰寒刺骨,出手狠辣无比,刀刀直取要害,“伤她。”
刀锋凌厉,只差分毫便可削断薛武的咽喉。薛武狼狈格挡,险象环生。周围刺客见首领落了下风,发一声喊,齐齐涌上。
瞬间,刀光剑影,战作一团。
常砚昭腹部的伤口被剧烈动作牵动,一阵钻心疼痛袭来,让他招式微微一滞,不如最初那般流畅狠厉。
敌人人多势众,常砚昭手臂不慎被划开一道血口,同时膝窝遭受重击,闷哼一声,单膝跪倒在地。
薛武瞅准时机,手中长刀带着致命的风声,直刺常砚昭心口!
千钧一发之际,一支利箭如同天外流星,自客栈门外疾射而入,“噗”地一声精准洞穿了薛武持刀的手臂!
“呃啊!”薛武惨叫一声,长刀“哐当”落地。
紧接着,一道青色身影如疾风般卷入战局。那人扎着利落的高马尾,身形挺拔,手中长剑翻飞,瞬间便格开数把攻向常砚昭的兵刃,解了他燃眉之急。
“末将救驾来迟,殿下恕罪!”
是魏祥带着援军赶到了!训练有素的侍卫们瞬间与薛武手下缠斗在一起,形势顷刻逆转。
那素衣青衫的男子——晋唯远,扶起常砚昭,随即反手将刀架在了因手臂重伤而失去抵抗能力的薛武脖子上。
“殿下,”晋唯远声音清朗,“叛徒如何处置?”
常砚昭目光冷冽地扫过面如死灰的薛武:“晋小将军,先将他押下,严加看管。”
“是!”晋唯远领命。
薛武一伙被尽数制服后,魏祥重重跪地,向常砚昭请罪:“殿下,魏祥来迟了,请殿下责罚。”
常砚昭伸手扶起他,未怪罪他:“因何事耽搁。”
一旁的晋唯远接过话头,抱拳道:“殿下,我们在赶来的路上,撞见有人被追杀,便出手相救。幸好并未来迟,请殿下责罚。”
常砚昭闻言,抬手拍了拍晋唯远的肩,笑道:“晋小将军,承蒙你们肯派兵,砚昭感激不尽。”
晋唯远连忙低头,“不敢。若殿下不嫌,唤我唯远便可。”
“好。唯远你随我来。”
常砚昭也不推辞,转身正要折返二楼,却听见一声怒喝——
“常砚昭!”
在场的人皆是一惊,纷纷侧目,谁这么大胆子居然敢直呼殿下名讳。
只见一名侍卫跟着唐若珊踏入大堂。她远远就看见常砚昭与旁人谈笑,却不见商眠踪影,刚想发火。
却在这看到方才救她之人:“感谢各位英雄的救命之恩。”然后立马变脸,冲到常砚昭面前:“你就是这么保护商眠的吗?她人呢?”
唐若珊不待常砚昭回答,抢先一步冲上楼梯,推开房门,却不见商眠。
她就不该信他。
常砚昭踏上楼梯,沉声吩咐:“魏祥,命人去请大夫。”
“是。”
常砚昭步入屋内,正见唐若珊到处张望,面色焦灼。
“商眠无事。”
“那她……”
他快步走向墙边衣柜,手指在柜门边缘轻轻一按,方才设下的用来保护商眠的暗器被拆除。
常砚昭俯身从柜中小心抱出她,刚将商眠安置在榻上,唐若珊便一步上前将他推开:
“离她远点!”
自己则坐在床沿,紧紧握住了商眠冰凉的手。
晋唯远不禁有些好奇,那躺着的姑娘是何人?能让昭王如此关心。
皇家之事不容窥探。他便去查看那名倒地男子的情况。
“唯远,将人带下去。无论如何不能让他死。”
他必须要查清楚到底是谁,想要加害商眠。
“遵命。”
晋唯远示意门口的士兵,他们进屋将赤轮拖了下去。
见常砚昭此刻无暇顾及他,晋维远便先去处理下面那些行刺之人。
常砚昭静立于一旁,默默在心中祈祷着:快点醒过来吧,商眠。
此刻的商眠正陷在无边的黑暗里,无论如何都走不出去。混沌中有人唤她,却怎么也看不清那人的脸。
“你是谁?”
空寂中唯有自己的回声。那人仿佛从未存在过。
忽然天光倾泻。
她看见到自己依偎在娘亲怀中,而她正小心给自己喂药。
娘亲正泪流不止,商眠想抬手拭去那些泪水,却碰不到她。
“我的女儿,很快就不会痛了。”
窒息之际,黑暗褪去。
朦胧视线里出现一个手持银针的大夫,见她醒来,激动地说道:“她醒了,醒了。”
“你终于醒了。”
唐若珊哭着扑倒商眠身上,紧紧抱住她。
“好了珊珊,没事了,快起来。”商眠缓了一会,才从被中拿出一只手,轻拍着她的背安抚。
唐若珊闷闷地“嗯”了一声,问大夫商眠的情况,“她怎么样了?”
大夫神色凝重,叹了口气。
常砚昭直接开口:“你但说无妨。”
“这位姑娘的症状确是中毒,可老夫行医多年,实在辨不出她所中是何毒……”
这个小镇每一个来为商眠诊脉的大夫,都是同样的说辞,都不知是何毒。
“有劳大夫,我身子并无大碍。”
商眠撑着坐起身,仍有些虚弱。她抬眼望向窗外,这才惊觉天已漆黑。
“这是诊金。”常砚昭递去一锭银子,“请。”
大夫连连道谢,捧着银子退了出去。
“商眠,可每一个大夫都说你中毒了?”
“我真的无碍。”
见商眠这样说,唐若珊自然相信,毕竟她的医术可是南域中的佼佼者。
唐若珊突然想起什么,指着常砚昭就要控诉,她要把他做的“好事”全抖出来。
却被他出声打断,“唐姑娘,莫忘了你不久前对常某的承诺。”
她急忙收住话头,眼神幽怨,分明不服,却只得改口道:“哼。我去为商眠准备晚膳。”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珊珊居然被人要挟了。商眠觉得自己肯定还没清醒,还需要再冷静一下,却见常砚昭一直看着她,欲言又止。
“殿下想说什么?”
她索性主动问他,想快些应付过去。
“你这次来到云京……与你体内的毒有关吗?”
那倒不是。
商眠摇头,“只是老毛病罢了。我来云京,只为清元公主。”
一句话便划清了与他的界限。她来到云京只是为了清元,常砚昭的妹妹。
他们此行寻药要救的人之一。
常砚昭知她未说真话,却也不勉强:“你好好歇息,明早启程。晋小将军会与我们同行。”
他转身离去,背影竟透出几分落寞。商眠心莫名被揪了起来。
“等一下,”她脱口唤他,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殿下,夜安。”
常砚昭回头一笑,如月破云层,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我知道了。”
他走后,商眠把自己埋进被褥,想将他方才的笑容从脑中驱散,却是徒劳。
“商眠啊商眠,不能再这样了。”她喃喃自语。尽管昏睡多时,眼皮却仍沉沉往下坠。
“得等珊珊回来……”
然而不过片刻,她便再度陷入沉睡。
唐若珊端着热粥回来时,只见她已睡得深沉,怎么都唤不醒。
“算了……”唐若珊将粥碗放在桌上,细心为商眠掖好被角,才悄悄退出房间。
常砚昭立在廊下,望着唐若珊从商眠房中进出,不由回想起商眠醒来前,他许下的与唐若珊部族有关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