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神阴冷地看向陆双易，却对上了一双更加阴冷的眼眸。
那眼神简直清醒到令人发指，姜海棠一愣。
“你没中药？”
“当然。”
陆双易的神色冰冷。
姜海棠意识到。
陆双易不是一个为了报恩不计原则的人。
也不是一个觉得婚姻神圣的人。
姜家和她从未找到无数假象中唯一真实的那个陆双易。
姜海棠和她前夫离婚是假，有情是真。
她前夫叫马元伯，是姜海棠大学时的同学，家里是小门小户出身，为人颇有些贪婪，当初入赘云家，云家家大业大，也不在乎他这个性格上的小缺点。然而云家一落败，他的这个缺点便被放的无限大。
云家死亡后，姜海棠储存的大部分钱都留给了她这个前夫。
盛玉凛只是让马元伯意识到了姜家和姜殊的关系，这个对破产后的姜海棠爱答不理的丈夫就气势汹汹地赶来了。
周听崖：“今日见的就是你养在宅子里的那位吗？”她给盛玉凛摊牌的机会。
他骤然提起陆双易倒是让盛玉凛一愣。
她直白发问：“你想说什么？”
周听崖第一次在盛玉凛这遭受滑铁卢，一时无言，轻声问了一句，“什么？”
又不是聋了，盛玉凛神色有几分不耐烦。
周听崖自然将盛玉凛的态度变化归到陆双易这个突然出现的变数身上，“盛总，他一个替身，不过才来你身边几日，你的心就完全向着他了？”
“替身？”盛玉凛毫不留情，嘲讽道，“你也知道你只能叫我盛总啊。”
这话的意思是自己才是替身吗？
周听崖第一时间觉得不可能，自己比陆双易的出现早多了。
盛玉凛肯定还是气他离开她出国的事。
“不可能。”他只当是盛玉凛还在和自己置气，或者说是和那个替身吵架把火气撒到了自己身上，大度道，“你现在不是很冷静，我不和你说话。”
盛玉凛却是嗤笑一声。
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大叫，盛玉凛听出这是马元伯的声音。
盛玉凛到时，姜海棠的屋里已经围了不少女人，她还以为能抓包陆双易，故作阴沉地挥开人群，对于自己将要看到的景象已经有所预料。
没办法了，陆双易，谁要让你帮忙呢，只能让你的名声受点委屈了。
然而推开人群见到的画面却是让她一愣，房间里三人站了三个位置，鼎足而立。
马元伯一脸铁青地站在一旁，姜海棠昏迷在地，地上除了她还有一件被烧了一半的斗篷，正是姜海棠那时穿在身上的那件，另一边就是一脸怒容的姜家小姐，正嚷嚷着签上了姜父名字的结婚协议书大声宣扬。
怪不得众人是这个反应。
盛玉凛看了一圈，没看到陆双易。
现在的情形，不像是陆双易帮忙后会形成的模样啊。
姜家小姐本就对姜海棠这个多出来的姜家孩子不满，抓住协议书更是疯狂发作，此刻姜海棠悠悠转醒，见人醒了，姜家小姐啪啪就是两拳两腿打在姜海棠的身上，“你这个贱人！冒牌货！我说他们怎么同意你进家门了！原来如此！你他X的居然想当我的小妈！他不要脸我也不需要帮他保存！都来看看这对奸夫□□！”
“真的呢，真是姜父的名字！”
如果姜海棠巴上了姜家，那自己岂不是又有钱了。马元伯立马上去拉姜家小姐，“别打脸，别打脸，她毕竟是你的小妈。”
“他好像是姜海棠的前夫！他都这样说了。”
姜父姜母赶来，姜父只觉得是无妄之灾，刚要解释，姜母却一把拿起文件，火冒三丈，“这就是你的字！好啊，我说你怎么非要把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认成女儿！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我早就看到你们眉来眼去了！我呸！”
“连姜夫人也这么说。”
盛玉凛瞥见了飘在地上的结婚协议书，眼神一暗，退了出去，出去时正好和陈问章遇上。陈问章行色匆匆，额上细密汗珠，显然是急赶而来，擦肩而过时同时低声道。
“双易他回了家。”
“她交给你处理了。”
两人齐齐一愣。
此时时间已经临近半夜，下了一场小雨，再加上又出了这样的丑事，认亲宴超级加辈，于是在前厅的宾客都不想留，不一会儿就冷冷清清的。
盛玉凛自姜海棠的屋里出来，便说自己要拜访老爷子，去了姜殊屋里。
姜家大乱，老爷子这边就显得照顾不周了，盛玉凛带着章岄长驱直入，才发现连个看护的人也没有，倒也是方便了自己。
她嗤笑一声，在屋中央的圆桌前坐下，章岄想要给她倒水，被她阻止了。
盛玉凛看了床上似乎僵死的人一眼，问：“姜老先生要等谁？”
姜殊毫无动静。
“你要等的人估计是不会来了。”
姜殊一动不动。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今日这个局是一步险招，要是让安若看到了还真是不好。”
姜殊的躯体忽然抖动起来，显然是想要睁开眼睛，可终究是徒劳，约莫一分钟后，他耗尽了力气，不得不安静下来。
盛玉凛语气凉薄，“其实在这一刻前，我还不知道你们想干什么，我们的信息很不对等。”
姜殊的眼皮子剧烈地颤动。
“可你认识安若。”
安若是谁？从没听过这号人物。章岄想。
姜殊认识陆千机，又见过陆双易，不可能不了解他的秉性。
可他还是默许了姜海棠逼婚这件事，不排除脑子发昏做出的决定，问题在于那个“等”。
他在等什么？
从来不关心姜家的人总不会是来等一个陌生人和自己的前辈结婚。
那么只能是另一个结果。
陆双易生气了，发火。
“你心口的口袋里想必藏了东西。”盛玉凛示意章岄去取。
章岄靠近时，看到姜殊的眼皮子在剧烈的颤动，想必是很重要的东西，手一探，拿出了两张折叠的小小的纸张。
盛玉凛打开一看。
【此恩偿还，你我再无相欠。须知恩情越欠便越身不由己，既然不知何期不如今日了结。怪我心狠，千万珍重。——方玟玉留。】
果然。
打一棒子给个甜枣。
居然敢欺骗单纯的老乡！
盛玉凛神色不明，让章岄拿了一旁的烛火烧了，这张老纸在这阴雨天里烧起来的速度也极快，盛玉凛冷笑一声，“你去黄泉告诉她，轮回路上不必再等。”
姜殊的身子剧烈的颤抖起来，那一瞬间，他可能想要破口大骂，也可能是终于结束使命后的轻叹一声，盛玉凛无从得知。
因为新的问题摆在了她眼前。
她确定陆千机从未和方玟玉产生过交集。
姜殊也不应该认识陆千机。
陆千机是在自己面前死亡的。
那段历史的拼接也从未出现过时间谬误。
排除了所有不可能，那么即使最不可能的答案也是可能。
陆双易的死亡有问题。
在自己面前的那次死亡不是他真正的死亡。
可他为什么要假死离开呢？
自己遗忘的记忆里到底藏着什么。
盛玉凛抱着自己的脑袋，仿佛预见了事情的复杂。
她是谁？曾经是怎样的人？经历过怎样的一生。
有一点可以确定，如果陆千机和方玟玉产生过交集，还让方玟玉产生爱慕，那么一直将陆千机视为自己下属的自己，极有可能是历史有记载中的一个。
可那么多历史人物，谁是她？
好在是有一点眉目了。盛玉凛心情不错。
等这边的事处理的差不多，盛玉凛回到家一觉睡醒，却发现陆双易不是回了陆家，反而在自己家睡了一晚，听到管家说起这事，盛玉凛犹豫要不要去问问陆双易的前世。
这可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早间心情甚好，便让宋雪晴来陪自己吃饭，顺便将她烤的面包夸了两句，宋雪晴高兴地不行，“盛总您的肯定真是太珍贵了，简直让我信心百倍！”
她又倒豆子似地提起陆双易，“陆少爷以往还尝一口，现在是吃都不吃就嫌难吃，真是个坏脾气，还是每日下他的那个棋。”
盛玉凛正是想听她谈起陆双易，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异动，宋雪晴说起话来便停不住，把近几天陆双易在家干了什么抖搂的一清二楚。
“还有，我前天看见陆少爷想买一套家具，但是没钱。”宋雪晴语气夸张，“什么镀金的家具，居然要一百二十万，幸好陆少没钱，不然这也太败家了。”
家具？正好此时盛玉凛也吃饱了，自己出门去，同时让章岄去查陆双易究竟想买什么家具，如果她记得不错的话，姜殊回国前倒是借着别人的名义挂出了一套家具。
会不会和自己有关？
应该不至于那么巧。
总不会是方玟玉的旧物吧。
她只想不要如同自己的猜测，不成想自己的猜测还真应了验。
“是一套檀木的香桌，据说是方玟玉小姐的旧物，陆少爷可能是想要收归回陆家。”
盛玉凛在内心冷笑，他那是想要收归回陆家吗？
看来方小姐还不是单相思，两人是两情相悦。
这样一来，方小姐是不是占有欲有点强，都百年之后了，还想把人拴着——
她怎么知道百年之后陆双易会重生？
盛玉凛被自己这个冷不丁跳出来的想法弄得有些毛骨悚然。
她转移注意力，看了照片上的香桌一眼，又被其后的背景所吸引，仔细看了两眼，惊觉和这屋里家具的摆放和方玟玉的传记居然一致，好似一比一复刻，再一看这网站下方，竟然还标注了交易的地址，就像是在请君入瓮。
章岄注意到了这个细节，问：“盛总，要去看看吗？”
盛玉凛思索一番，道：“先不用管。”
晚间的时候，盛玉凛才有空想起这事，不成想刚将车开出公司就遇上了魏心安，魏心安表示自己诚邀盛玉凛一聚。
盛玉凛想也没想就要拒绝。
“姜家。”魏心安忽然道。
盛玉凛果然被绊住了。
盛玉凛思索着魏心安的用意。
云家和魏心安业务不重合，她在云家这事上没有多参与，不应该去查姜家的。
为了什么？
陆双易？
她真喜欢陆双易啊？
有机会得证实一下。
两人找了个安静的靠水的山庄，魏心安不是个拖延的人，开门见山，“陆双易和姜家的事我稍微查了一下。”
居然真是为了陆双易。
魏心安指尖推出两张照片，指着其中一张彩色相片，“我发现，姜殊在国外收养了一个姓文的女孩。”
盛玉凛抓住重点，“姓方？”
“姓氏有什么问题吗？”魏心安问。
看来魏心安没想到姜殊和方玟玉的关系上，盛玉凛道：“只是想起来一些传言，不是说姜殊的父亲和方小姐是青梅竹马吗？”
魏心安沉默了一段时间，不知道想了什么，不过很快就继续她的话，“那说来还真是巧，你听说过陆双易高祖父□□凛的事吗？”
盛玉凛直截了当地表示自己不感兴趣。
“据说，□□凛和方小姐不过是联姻，他真心所爱的另有其人，是文家二小姐。”
这又是哪一出？
夫妻二人同床异梦？
盛玉凛真是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个八卦。
“研究那段时期的历史的人都会被鄙夷，自然也不会有人谈论其中的片段，所以你不知道也正常。对于这一段往事，记载的人不少，只要有心之人就能找到痕迹。”魏心安道。
譬如在文二小姐四妹的日记中就清楚地记载了□□凛带着文二小姐剿匪，而让方玟玉独身留在混乱的城里，差点身死。
魏心安指尖点着另一张黑白照，“文二小姐的相片，长得像吗？”
“这位文小姐现在转学，交换生，极有可能会去陆双易的专业。”
盛玉凛看着这两张照片，约莫搞明白了方玟玉想干什么，大概是想要陆双易永远记着她，但魏心安不可能知道这事啊，为什么关注点在这里，她问魏心安，“你是什么想法？”
魏心安思索，“你说陆老爷子会不会是陆将军和文二小姐的孩子？这文小姐是来和陆双易认亲来了？”
“……”这想法很好，以后不要想了。
盛玉凛忽然想起来，□□凛的第二任夫人不就姓文。一查，果然这位文夫人就是文二小姐，说他们两人一起出生入死过，□□凛在南部治病时就是文二小姐一直在旁照顾，因此去了国外之后，两人便成亲结婚。
说完了这话，魏心安忽然关心起盛玉凛的公司来了，“谢氏缩水，更是方便你套空了？陆千机也和你达成了合作？”
这话题是不是转得太快，盛玉凛不知道她忽然问这个是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