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

    今天不吃盐/文

    晋江文学城首发

    “有人说,我守护生命的终点,你守护生命的进程。

    我们本该是两条平行线,永不相交。

    直到那个雪夜,你递来一杯热可可,

    笨拙地,试图温暖整个冬天。

    ——姜雪”

    -

    深夜十一点。路灯的光晕在漫天飞雪里晕开,像冻僵的星子揉碎了撒下来。风卷着雪粒子抽在脸上,带着针尖的寒意。

    姜雪裹紧厚重的白色羽绒服,领子拉得高高的,几乎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清冷的眼睛。她背着那个看起来过分专业的深灰色背包,步履很快,踩在刚落下的新雪上,发出咯吱的轻响。

    街角垃圾桶旁的灌木丛下,蜷着一小团模糊的白。姜雪脚步顿住,呼吸凝滞了一瞬,随即加快步伐走过去。

    是一只被撞的小白猫,体型不大,侧躺在冰冷的路沿石上,身下洇开一小片暗红。雪花落在它脏污的绒毛上,又迅速被体温融化,留下湿漉漉的痕迹。它的胸腔微弱地起伏,每一次都伴随着细小、痛苦的抽气声。

    姜雪立刻蹲下,放下背包。拉开拉链的动作迅速却稳定。她先取出一双一次性医用手套戴上,冰冷的乳胶贴合指尖。然后拿出消毒喷雾,对着自己的手套和周围空气喷了几下,清冽的酒精味短暂盖过了风雪的气息。接着是柔软的吸水纱布,一小瓶生理盐水。

    她屏住呼吸,凑近小猫。指尖极轻地贴在它细细的脖颈侧面,几乎感觉不到脉搏的跳动。她小心地翻开它的眼睑,瞳孔已经散大,对微弱的路灯光线毫无反应。她又用指腹极轻地按压小猫的胸廓和腹部,能感觉到骨骼断裂的异常和腹腔内明显的不规则肿胀。每一次微弱的抽气都让它小小的身体痛苦地痉挛一下。

    没有希望了。姜雪心里一沉,那点微弱的生命之火,正在被剧痛和创伤迅速吞噬,连维持基本的呼吸都成了酷刑。

    她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用浸湿了生理盐水的纱布,一点点擦拭它口鼻周围凝结的血污和污泥。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生怕加重一丝它的痛苦。指腹下的绒毛湿漉漉的,带着濒死的凉意。

    “没事了,不疼了…”她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被风吹散,像在哄一个即将入睡的孩子,“好好睡吧…乖…”

    擦干净口鼻,她打开背包深处一个保温性能极好的小箱子,里面铺着厚实的柔软垫子和一次性吸水垫。她轻轻托起小猫冰冷僵硬的身体,将它放进去。箱底预热的暖宝宝散发着微弱而恒定的热量。她又拿出一个密封的小小安/乐/药/剂/瓶和配套的注射器,动作稳定而熟练。

    雪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融化成细小的水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滑下,分不清是雪水还是别的什么。她拔掉注射器的保护帽,针尖在昏暗的光线下闪了一下。就在此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踩碎了雪地的寂静。

    “喂!你在干什么?!”

    一声低喝,带着明显的疲惫和一种被激怒的急切。

    姜雪的手猛地一抖,针尖差点偏离。她抬起头。

    路灯的光斜斜打下来,勾勒出一个高大的男性轮廓。他穿着深色的长款羽绒服,拉链敞着,露出里面深色的毛衣。眉眼间是浓重的倦色,眼下带着熬夜的乌青,但这丝毫无损他五官的英俊,反而添了几分凌厉。此刻,那双深邃的眼睛正紧紧盯着她手里的注射器和箱子里的猫,里面翻涌着毫不掩饰的质疑和怒火,像两簇被寒风吹得跳跃的火焰。

    姜雪的心脏在羽绒服下重重地撞了一下。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用一层看不见的冰壳将自己瞬间包裹起来,隔绝了对方灼人的视线和这突如其来的压迫感。

    她收回目光,低头继续完成手上的动作,将药剂缓缓注入。小猫最后一丝微弱的抽搐平息了。

    她盖上箱子,扣好卡扣,这才重新站起身,抱起那个冰冷的“小棺材”。声音透过围巾传出来,语气平缓,听不出情绪:“它在路上,很痛苦,我让它体面地走。”

    “体面?”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至极的话,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尖锐的嘲讽,在空旷寂静的雪夜里格外刺耳。他往前逼近一步,羽绒服的衣角扫过姜雪的背包,“把它装进这个冷冰冰的盒子就是体面?你管这叫体面?!”

    他眼里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目光扫过姜雪那张过分冷静,甚至可以说是毫无波澜的脸,又落在那个隔绝了生命的箱子上。风雪似乎都因他的怒气凝滞了一瞬。

    姜雪的手指在箱子冰冷的金属外壳上蜷缩了一下。

    解释?对一个在深冬雪夜里、带着一身疲惫和先入为主怒火的人解释?

    她只觉得一股沉重的无力感压下来,比这漫天风雪更冷。她不想浪费力气,更不想在这冰天雪地里和一个陌生人展开一场注定徒劳的争辩。

    “随你怎么想。”她丢下这句话,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只是语速快了一点。她抱着箱子,侧身绕过他,径直走入纷纷扬扬的雪幕里,白色的背影很快被飞舞的雪花吞噬。

    陆言煦站在原地,胸口因为急促的呼吸微微起伏。他看着地上那滩被稀释了的、几乎快要被新雪覆盖的暗红血迹,一股无处发泄的烦躁猛地窜上来。他狠狠踢了一脚路边的积雪,雪块飞溅起来,又簌簌落下。

    “操!”他低骂一声,抬手用力搓了把脸,冰冷的空气吸进肺里,带着一股铁锈般的腥气,让他胃里一阵翻搅。

    -

    姜雪抱着箱子回到阳光花园小区3栋1102室。楼道里的感应灯应声而亮,驱散了门前的黑暗,却带不来多少暖意。她单手开了门锁,反手关上厚重的防盗门,隔绝了外面呼啸的风雪声。屋内暖气开得足,瞬间包裹上来,带着一种与外界隔绝的安静。

    她没有开大灯,只按亮了玄关一盏小小的壁灯。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她将那个小小的箱子轻轻放在阳台一个避风的角落。那里铺着干净的软垫。她没有立刻打开箱子,只是点燃了一盏小小的电子蜡烛,橘黄色的仿真火焰无声地跳跃着。又拿出一个干净的瓷碟,倒上一些猫粮,放在蜡烛旁边。

    做完这些,她才脱下厚重的羽绒服,挂好。冷气似乎渗进了骨头缝里,她走到厨房,打开水龙头。温热的水流冲刷着双手,她一遍遍地搓洗,指尖在消毒液的刺激下微微发红,带着轻微的刺痛。水流声在寂静的房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洗了很久,她才关掉水龙头。湿漉漉的双手在擦手巾上仔细擦干,指腹捻过柔软的棉布纹理。

    她走到客厅角落的工作台前坐下。桌上有些凌乱,散落着几团不同颜色的羊毛、几根戳针、还有半成品的羊毛毡小猫。电脑屏幕是休眠状态。她晃了晃鼠标,屏幕亮起,壁纸是一片宁静的森林雪景。

    点开浏览器,登录。账号名:“雪落无声”。

    首页置顶是一张刚刚上传的图片:一只纯白的羊毛毡小猫,湛蓝的玻璃眼珠纯净得不染尘埃。配文只有简单的一句:

    “雪夜里的天使,愿你在喵星奔跑如风,再无苦痛。[月亮]”

    几乎是刚发出去,下面就有了几条评论。

    “抱抱雪大,又送走一个小可怜吗?”

    “雪大的手好巧,小猫做得真像,它一定很幸福。”

    “每次看到雪大的文字,就觉得离别也没那么冷了。”

    姜雪移动鼠标,在每一条评论后面,点了一个小小的爱心符号回复。没有打字。

    做完这一切,她关掉电脑屏幕。房间再次陷入昏暗,只有阳台那盏电子蜡烛微弱的光晕,透过玻璃门,在客厅地板上投下模糊跳动的影子。

    她走到沙发前,没有坐下,只是抱着膝盖,蜷缩在柔软的地毯上。下巴搁在膝盖上,侧头看着窗外。

    大雪还在下,无声无息。密集的雪片被路灯的光柱切割成无数飞舞的银屑。玻璃窗隔绝了寒意,也隔绝了声音,只留下一个被雪包裹的、寂静无声的世界。

    那个男人带着怒气的脸,那双写满质疑和愤怒的眼睛,毫无预兆地在她脑海里闪现了一下。清晰得让她心头微微一刺。

    她轻轻叹了口气。微弱的叹息声在温暖的空气里打了个转,很快消散了。

    最终,她站起身,赤脚踩过微凉的地板,走进卧室。咔哒一声,按灭了床头那盏暖黄色的小台灯。

    房间彻底陷入黑暗。

    -

    十二楼,1202室。

    陆言煦甩掉沾满雪水的靴子,带着一身寒气走进客厅。他没开灯,径直走到厨房,拧开水龙头,掬起一捧冷水狠狠泼在脸上。刺骨的凉意让他混乱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一点。

    水珠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往下淌,滴落在毛衣领口。他胡乱地用袖子抹了一把脸,走到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城市被雪模糊的万家灯火,像无数只疲惫的眼睛。他拿出手机,屏幕的光亮在黑暗中显得有些刺眼。他划开相册,手指停顿片刻,点开一个名为“毛孩子”的文件夹。

    最新一张照片跳出来。

    昏黄的路灯下,一只雪白的小猫蹲在灌木丛边,正歪着头看向镜头,湛蓝的眼睛像两块纯净的冰晶。照片右下角显示着拍摄时间:昨晚十点零五分。

    他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拇指摩挲着冰冷的屏幕。小猫的眼神干净又懵懂。

    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堵在心口,混杂着疲惫、无力,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懊恼。那个陌生女人冷静到近乎冷漠的脸,那个冰冷的箱子,还有那句“随你怎么想”……画面和声音反复在脑海里冲撞。

    他烦躁地把手机丢到沙发上,屏幕朝下,盖住了那只小猫纯净的眼睛。

    黑暗中,他低声骂了一句,声音不大,却带着沉甸甸的浊气。

    “操。”

    窗外的雪下得更紧了,密密匝匝,仿佛要将他心头那股无名火也一并埋葬。可那双在雪夜里过分平静、甚至显得有些冷漠的眼睛,却固执地留在了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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