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利斯特躺在地上,肆无忌惮地张开嘴大笑,其情感已浓厚到近乎癫狂。打胜仗的战士会这样笑,中头彩的幸运儿会这样笑,求婚成功的男女会这样笑,还有就是……看见冠冕破碎后的卡利斯特会这样笑。西弗勒斯从没有见她这样笑过,这是完全不加压抑的笑容,和那张苍白萎靡的脸是如此不相配,却又以一种魔幻般的吸引力让他长久凝望。她笑得没力气了,莫名其妙地痛哭,一边哭一边咧嘴笑,眼泪鼻涕都擦在手帕上,好像没有旁观者一般。
一直等到她安静下来,西弗勒斯才开口:“我想你并不打算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毁了冠冕,也不打算告诉我为什么在冠冕上浇安魂剂就能有效地破坏它,更不打算告诉我你为什么笑。好吧,但有一个问题你需要告诉我,拉文克劳的冠冕为什么在你这里?”
她刚准备回答,又再次笑起来,足足过了十秒钟,才深呼吸平复心情:“我心情好,可以和你说很多事情,甚至像上课那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就像格兰芬多的宝剑一样,拉文克劳的冠冕也是由妖精制作而成的。它在西尔里拉的王朝时期被视为国宝和权力的象征,但在一次盗窃案中,冠冕流落到巫师的手里,几经辗转后被赠与罗伊纳·拉文克劳。冠冕中不但有拉文克劳注入的魔法,也有制造它的妖精注入的魔法。这些妖精的后代继承了制作者的魔力,能够感知到这股魔法的存在。
“你或许要问,为什么千百年来就没有妖精去寻找冠冕?
“这就要谈到西尔里拉的历史和国情了。我曾经在讲座上说过,西尔里拉的妖精都是宗教徒,在世袭制的独裁王朝时期,统治者遗失冠冕如若被民众得知,那便很可能被视为创世神的神罚,统治者别说维持统治,连生命安全都将难以保障。因此,没有妖精知道冠冕遗失了,也没有妖精去寻找冠冕。伴随着政党取代独裁,冠冕的存在更是变成了神话故事。
“直到近来,鹰派妖精在争权中处于下风,才决定寻找冠冕,寻求支持。他们中也有冠冕创造者的后代,这些妖精满世界地到处跑,每到一个地方就感受这里有没有宝物的存在,每到一个地方就受挫失败,直到他们来到了英国。
“必须说明,他们是几千年来第一批寻找宝物的妖精,没有前人留下的经验,对感应宝物的原理并不熟悉。我猜测,或许对他们而言,在西尔里拉的感知度是0,在法国是3,在英国对角巷就突然变成了10。但10是不是最高值?他们也不知道,只好把古灵阁翻个底朝天,一无所获后被怒火驱使,在对角巷无差别攻击巫师。
“他们可能又走了好多地方,最后到了霍格沃茨,惊讶地发现这里的感知度竟然是90,于是大剌剌地幻影移形,最后,就在八楼有求必应屋前,他们惊讶地发现这里的感知度是100。
“多亏了他们,否则我这辈子都不会想到冠冕竟藏在有求必应屋内!那晚以后,每逢我巡夜,我就会趁无人之时以各种需求进入有求必应屋,直到一个月前,我在用于藏东西的有求必应屋中找到了它!”
卡利斯特拿起地上的冠冕,好似回味当初找到它的喜悦。
“妖精的历史书都不可能比你描述得更详细了,可我分明记得,你曾说妖精‘把宗教信仰当作一种私利,拒绝让人类了解其中的真谛’,并据此证明你对宝物是什么一无所知。”西弗勒斯怀疑地看着她。
“你撒谎成性,却认为我会对任何事情都实话实说?”但西弗勒斯总觉得,她现在说的才是谎话。
“你说不是就不是咯。现在我们总该回去了吧?已经是……”他取出一只旧怀表,放在月光下辨认时间,“十一点半了。”
“是该回去了。哦,还有一件事……”
她擦净冠冕上的灰尘,郑重地把它戴在西弗勒斯头上,用魔法在洞穴穴顶上撒满星光。
“生日快乐,祝贺你成年。”
不知为何,这句祝福传进耳朵时,西弗勒斯的心跳好像停了半拍。
他知道他的生日是1月9号,知道今天是1月9号,可是……他没有想到现在是他的生日。如先前所言,他对生日只保留一个浮光掠影的印象,而卡利斯特则帮他把印象实体化。
哦,是的,他想起来,今天是他的生日,他十七岁了。
真没想到卡利斯特会是第一个祝愿他的人。
她当然有很多途径可以得知西弗勒斯的出生日期,哪怕她不主动去询问。比如,在她收集的研学旅行报名单中就需要填写报名者的姓名、生日、年级,以确定学生都为六七年级的学生。然而她记住了,并真挚地送出生日祝愿,还颇具仪式感地给他戴上冠冕。
她心情好,做出什么友善的行为都不奇怪,何况她的好心情是西弗勒斯带来的。她应该祝愿,他毕竟帮了她的大忙——尽管西弗勒斯这样想,他依旧觉得这一刻的月光很暖,原始低矮的洞穴很舒适。
感动?才没有……
西弗勒斯取下冠冕,拿在手上掂了掂:“搞得好像这是你送我的礼物。拿去吧,我戴够了。”
“我倒是想把它送你,但你肯定也不敢要。”卡利斯特将冠冕收进白尾藤手链,“你的礼物我回去后给你补上,有想要的吗?”
换做别人,西弗勒斯会回答没什么想要的,甚至不要求对方给他送礼物。但他对卡利斯特有深切的怨念,他非得向她索取些什么,才能获得短暂的报复感。
“有,我想要光轮1500。”他并不热衷于追求最新款的飞天扫帚,可如果有一柄以供炫耀,或者转卖出去,那么为什么不要呢?
“我还以为你会客气一些,”卡利斯特无奈地笑了笑,好像是听到了钱包在哭泣的声音,“好吧,回国后我会尽快送给你——你在干什么?”她看见西弗勒斯连根拔起长在洞穴岩壁上的黑色花朵,并拿在鼻子边嗅嗅。
“这是毒粉天竺葵?”他问。
“是——你要把它拿回去做萃取液吗?”西弗勒斯没有回答,她耸耸肩,“发给你们的萃取液都是麦格教授检查过的,你认为我会在里面做手脚?”
他想,麦格教授毕竟不是草药学和黑魔法的专家,她或许能检判断萃取液是否有毒或者危害,但却不能保证萃取液绝对安全。
“我只是想拿回去做研究。”他把花连带着根储存在一个大玻璃瓶里,收进施过无痕伸展咒的衣兜。
西弗勒斯掸了掸衣服上的尘土,催促卡利斯特带他回去:“你的伤怎么样了?”
“不影响幻影移形——对了,如果麦格教授或邓布利多问起你今晚发生的事情……”
“我就说我听不懂妖精和你的对话,不知道也没见过妖精的宝物,行吗?”他知道自己一定会这样说,即使卡利斯特不请求。因为害怕她加害于他?不,或许是看到她浑身的伤而可怜她,或许是听到那句生日祝福而感谢她。此时的西弗勒斯还不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他看见了她在冠冕破碎时的狂笑。
“多谢,还有一件事需要拜托你,别让他们知道你被绑架时见到的妖精是瑞尼。其他的,我希望你能诚实地回答。”看见西弗勒斯点了点头,她虚弱地站起身,抓住他的胳膊,“集中注意。”
噼啪。
两人在旅馆门外幻影显形。
西弗勒斯刚敲响门,门立刻被打开,露出以利亚忧虑的脸。
“快进来,”他几乎只瞟了西弗勒斯一下,而后目光完全落在卡利斯特身上,眉头在一瞬间舒展又在一瞬间紧锁,眼睛在一瞬间微笑又在一瞬间含泪,“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你还好吗?”
“受伤了?”大厅内,麦格教授和两个赫奇帕奇的学生从椅子上站起身,小跑到他们身旁。她首先关心西弗勒斯的身体状况,“你呢,西弗勒斯,你受伤了吗?”其他两个学生则是去询问卡利斯特的情况。
“我没事,卡利斯特教授保护了我。”
直到这时,以利亚才注意到他,眼神里全是恶意的责备,好像在说:“她伤那么重,你凭什么一点伤也没有?”
“是西弗勒斯保护了我,”她故意把这句话说得很大声,“没有他,我今晚可能就回不来了。”
以利亚这才收住敌意,搀扶着卡利斯特回房间。西弗勒斯看着两人上楼梯的背影,心脏好像被一根细针管扎了一下,一点一点地被注进铅,隐隐约约地变得沉闷。
两个赫奇帕奇的学生想跟上去照顾她,却被麦格教授拦了下来。
“现在太晚了,你们得回房间睡觉。”她的声音很严肃,但表情却很温和。
“教授,我们睡不着,我们想照顾卡利斯特教授。”辛普森·莫里斯说。
“是的,我们可以帮她上药,或者打下手,什么都行!放心,我们不会打扰她休息。”阿玛拉·尤因恳求道。
“她有我和斯拉格霍恩先生照顾,已经足够了。你们快回去休息吧,我想卡利斯特教授也不想你们因为照顾她而牺牲睡眠时间。”麦格教授还在劝他们两个休息,西弗勒斯却招呼也不打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想,他是真的不喜欢也不关心卡利斯特,否则他一定会像那两个赫奇帕奇的学生一样,请求照顾她。
是的,他很不喜欢她,他不可能会喜欢一个骗子、小偷、绑匪、杀人犯。但这天晚上他辗转反侧,闭上眼睛就会想到卡利斯特的脸,耳朵里反复响起以利亚聊起的往事,中间穿插着卡利斯特癫狂的笑和哭。他恍惚间被拉入不安稳的梦,梦里卡利斯特穿着白睡袍,点着微黄的蜡烛,在以利亚面前扮圣母。但当以利亚离开时,她摘下面具,面具下还是她的脸,表情却狡猾多疑,眼睛里闪着算计的光,吐出来的舌头是蛇信子……
西弗勒斯知道这是梦,一下子睁开眼睛,很快又迷迷糊糊地睡着,再次梦到卡利斯特和以利亚。她在他面前楚楚可怜地落泪,说她的灵魂破碎了,因为他才破碎的,他将一辈子亏欠她。以利亚又离开了,她的脆弱和悲戚一瞬间烟消云散,目光变得凶狠,不知从哪拿起一把刀,狠狠地刺向桌子……桌子碎了,碎成拉文克劳的冠冕……
研学最后一天的活动取消了,因为森林里除了黑魔法生物,还有六个不知所踪的妖精随时可能出没,危害学生们的安全。十八个学生纷纷上车,麦格教授依旧和拉文克劳还有赫奇帕奇的学生合坐一辆,卡利斯特却始终没有出现。
“教授,卡利斯特教授不和我们一起走吗?”赫奇帕奇的阿玛拉·尤因眼睛里闪着光,好像马上就要哭了。
“她昨晚已经被送去圣芒戈了。别担心,尤因小姐,她一切都好,只是有点发烧,不会有什么大问题。”麦格教授温情地拍拍她的肩。
“斯拉格霍恩先生送她去的吗?”拉文克劳的贝莉·赫什问。
“不,他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处理。”
西弗勒斯猜想,以利亚是去寻找隆巴顿夫妇了——被押送的妖精既已逃脱,两位傲罗又下落不明,他们的处境只会比卡利斯特更加危险。
三头鹰头马身有翼兽飞向天空,麦格教授和拉文克劳、赫奇帕奇学生们的谈话声消散在风里,西弗勒斯无法听见,但他能猜到卡利斯特的状况——发高烧,食欲不振,皮肤溃烂后又重新长出来……被昨晚的魔法伤害后总要经历这些才能痊愈。
回程的时间似乎过得特别快,西弗勒斯感觉自己只是发了一会儿神,马车就已经落地了。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其他人聊天,神情恍惚地坐到餐桌旁,无意识地吃完午餐,提着包向图书馆走去。
“斯内普先生,”麦格教授在身后叫住他,“有时间吗?邓布利多教授想和你谈谈。”
“没问题,教授。”西弗勒斯应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