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瑾瑜疲惫不堪,浑身都酸软无力,迷迷糊糊只睡了一会就惊醒了。
窗外的天色已经深了。
他手指打这颤儿,将胡乱扔在地上的衣物,一件件捡起穿好,拢了拢衣襟,他抻了抻充满褶皱的衣摆,想要将其恢复原样,费了半天力却是没有丝毫用处。
他呆坐在那儿。
储楚翻了个身,林瑾瑜僵住了,过了一会也没听见动静,他抬眼看过去,没有醒过来。
她的胳膊横在榻上,赤红色的锦被衬得白皙,因为她翻身的动作,肩膀裸露在外,像是察觉不到冷意。
女娘和郎君的身体相差很多,就比如,林瑾瑜如果这样会觉得很冷。
他有些羡慕了。
林瑾瑜看了一会,撑着酸软胳膊过去将被子给她扯上去盖好。
他得走了。
林瑾瑜将身上的一件挂坠扯下来扔到了储楚的衣服上。
捡起地上的斗笠帷幔,重新戴上。
回到府上,再到院子里,青玉在房间里急得团团转。
“郎君……”
青玉赶紧迎上去,走近了发觉出不对,郎君脚步虚浮脸色略带着点苍白,身上的衣物虽然整理了,但显然跟今日出门时变得不一样。
“郎君,老君父派人来过,奴说储家郎君叫你有事,晚膳后便能回来,现在……”
时辰已经过了。
“说叫郎君回来后去一趟”
林瑾瑜点点头,开口道:“沐浴更衣吧”
青玉颔首退下就去准备,青玉上前伺候,解开林瑾瑜的衣带,待只余一层里衣的时候,他开口让青玉下去。
珠帘轻轻碰撞出声,门吱呀的合上,林瑾瑜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缓慢地褪下衣物,衣服半褪一只手轻轻拢在臂弯,一边肩膀全然脱了下来,他背过身去,侧过脸看镜子里后腰的位置。
原本位置上的红色朱砂,已经脱落消失不见。
后背上只留下红色的指印,或者一团的红色痕迹,颜色已经变深,看着是可怖。
脖子也有,所幸位置都没有太靠上,
冬日里衣领更高,他归拢的变全都收捡在衣物之下。
林瑾瑜往脸上敷了些粉,便前去老君父的院子里,老君父跪在蒲团前对着佛像念着经文,口中晦涩难懂,苍老的手里佛珠,一颗颗的拨弄。
他也跪在一旁,跟着闭上眼睛。
等待老君父将经念完,被搀扶起来坐到椅子上,浑浊的眼睛落到一旁的林瑾瑜身上,看起来比较满意林瑾瑜的温顺。
“好孩子,上前来”
他对着瑾瑜招手,脸上一派慈爱笑容,林瑾瑜跪到他跟前去。
“今日怎么回得这么晚,不是说晚膳后就回来,储家的郎君有什么事非得叫你去”
林瑾瑜说道:“只是问我几句话”
“瑾瑜听闻南市,有一位方丈大师落脚,说是灵验,府中先是二哥哥险些伤了脸,随后瑾瑜又病了几日,今日又听闻老君父的旧疾又犯,心中忐忑,去求了些平安符纸来”
“不求万事顺遂,但求亲人都身体平安才好”
他将一红色锦袋,双手呈上去。
“这是给老君父的,家里人都有,母亲、父君、二哥哥的我都遣人送过去”
身体平安,说道老君父心坎里去了,年纪越大越看重这个,将那锦袋拿到手里攥紧。
“虽是如此可归府的时辰实在晚了,寻个白日去,你父君还会拦你不成”
林瑾说道:“今日便是最后一日,那方丈大师,明日一早就要一路行善远游去,瑾瑜求了好一阵,那大师才答应”
“瑾瑜身后有许多都没能求上”
老父君笑呵呵的说:“老君父就知道,瑾瑜是个听话的。”
他压低声音说道:“你父君说你,你也不必怕,老君父护着你”
林瑾瑜点点头温顺垂下眼睫,声音温和说道:“父君也是担心我,瑾瑜知道的”
老君父年级大了,很容易就疲乏。
“时间也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明日起个早,给你父君熬一碗雪梨银耳粥”
林瑾瑜说道:“是”
从老君父的院子出来,青玉上前撑伞。
林瑾瑜双脚没什么知觉,手指拢在衣袖里,也僵硬得厉害,青玉连忙将烧好的手炉塞进他怀里。
“郎君,仔细着了风寒”
林瑾瑜没有说话,等会到自己的院子,坐在床前,屋子里炭盆烧起来暖哄哄的。
对着青玉说道:“青玉,我的守宫砂没有了”
青玉打来给他洗脚的铜盆被打翻在地,发出一声巨响。
他的脸色惨白。
对比之下林瑾瑜就显得镇定非常。
脸上没有什么多余表情。
像是刚刚说的话也只是寻常不过的一句话。
“郎君……”
青玉声音惊愕。
“怎么会?”
他声音变了调,头脑一片空白,从惊吓中挣脱出来,他小跑到门口仔细查看你,确定院子里没有任何人。
又折回到林瑾瑜的面前。
跪到郎君的身边去。
压低声音道:“是……储……”
林瑾瑜用手压住他的嘴,似乎怕被人听到,面色平静地点点头。
“如何会成这个样子?”
林瑾瑜说道:“是她被算计了”
青玉着急起来。
“那郎君你也不能……”
林瑾瑜没有说话,眼睛盯着炭盆里烧得通红的炭。
青玉站起来,在榻前走了几个圈,踱步又停下手指快要搅烂了,胸腔里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跑走。
“那怎么办?”
青玉问他。
“那大人她会负责吗?”
林瑾瑜说道:“会吧”
“会吧?郎君,这可不能开玩笑,……”
林瑾瑜说道:“她说了会,但我不知道……她记不记得”
青玉说道:“这不是小事,若是那位大人拒了,郎君你就可算是毁了,更何况……”
“还有主君,郎君未出阁便失贞,依照主君的脾气秉性……”
林瑾瑜平静地说道:“我会死”
男子婚前失贞,无论是如何,失身的便是未婚妻主,被弃了,到最后也只有一条道。
片刻无言,阒寂中只能听到窗外呼啸的寒风吹动萧索的枯枝发出的轻响,蜡烛忽暗了一下,青玉说道:“郎君所以我们一定得遮掩好,不能让主君发觉异常”
“朱砂奴知道有方法还可以点,只是如果验身,是一定遮掩不住的”
“但不验身就好”
青玉心情缓和下来。
“对的,不验身就好,郎君……等那位大人……郎君嫁过去便好了”
“嫁过去便好”
青玉起身去关了一扇窗户,挑了蜡烛的烛心,燃得更亮些,回到榻前为郎君取布擦干净脚,林瑾瑜突然问他。
“我走的时候没有人照看她,她不会吹了寒风受凉生病吧”
青玉张了张嘴,看着林瑾瑜的眼睛。
青玉愣在那儿眼睛里陡然掉出两颗眼泪来。
声音哽咽:“郎君,你……真是的”
随后弯下腰低头很快用手背抹了,动作利落的将烧好的暖炉塞进棉被,理了理床铺,将枕头的位置调至好,熏了好安睡的香。
“郎君,快歇息吧”
……赵欣前几日头她娘的珍藏木料被打了一顿,后又因为偷她娘的令牌将宫里的太医,请出来不知道带到何处去看了病。
太医不肯说是给谁看了病,只是在宫里拦住赵纤语重心长地说道:“大人,下次这种需要翻墙的事情,就不要让令爱再来折腾我这把老骨头了”
“这太医院里的钱太医也是妙手”
“钱太医年纪虽然轻,可能入太医署,在医术方面自然不必多说”
知子莫若母,赵纤只是略想想就知道她这个女儿定然不知道说了什么毫无礼数的话,哪家的规矩居然拽着年纪比她娘还大一轮的太医去翻墙。
不知道搞砸了什么事,将人伤成什么样。
伤的是谁?一连串的问题将赵纤砸得眼冒金星。
赵纤气得脑袋嗡嗡,脸黑得跟锅底一样,轿子停在门口就大步跨进门,随手抄起闸门的门栓就要打死赵欣。
赵欣又差点挨打,不是别的,全仗她自己跑得快。
她扯着嗓子先嚎,哭喊父君,女儿不能给你尽孝了,等她父君心焦地从屋子里冲出来,见自家妻主拎了那么大的东西准备正法自己的一点点带大的心肝。
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
随后连忙当在赵欣面前,赵欣从她娘的眼皮子底下逃窜出去。
耳边是她娘的怒吼。
“我倒要看看你能躲到几时,赵令仪,你要是敢回来,我就打断你的腿”
赵欣躲了几日,喝了酒,半场下来,倒在桌案上,酒水倾倒撒了一地。
她趴在桌子上,身旁歪歪扭扭靠着两名小倌,也都是喝得睡过去,面颊通红眼神迷离,好一个纵乐欢情销金窟。
赵欣身上金子多,有小倌便趁着赵欣醉得厉害向她索要。
“娘子,我为你斟酒”
“再喝点呗,奴家……爱慕娘子,娘子赏赏脸”
“奴家什么也不要,娘子身上给什么,奴家就要什么,奴不挑”
赵欣只觉得耳边叽叽喳喳吵得很,从头上拔下来一根簪子,扔给对方。
“不要来烦我”
说完啪的就趴在桌子上,毫无动静,就算摇晃也没有一点要醒的意思。
“娘子,娘子……”
见人不应便动了心思,偷摸的想将赵欣手上脖子上的金首饰摘下来。
有同来喝酒的娘子认得赵欣。
“你的手不想要了,可知道她是谁?”
“她娘是户部尚书,她称姐姐叫妹妹的在朝中是能提刀在殿前斩人的,你今儿要是摘了自己不该摘的东西,明日你的头颅怕是就不在”
那小倌吓得脸色一白,连手中的金簪也不要了。
慌忙跑了。
生怕后头追来一把刀将他剁成两半,赵欣睡了一觉,醒过来时,房里的舞姬还在跳,席案上尚有人未吃醉,半哼着小曲,由小倌喂着酒水。
她动了动胳膊,晃了晃脑袋,眼前的饭菜早已冷却。
有人找她。
近到跟前,那人凑近了低声说道:“提督大人在楼里睡着了,不过看着有些不对,娘子请还去看看”
赵欣酒醒得差不多,思绪却没有跟上。
“明玉?”
“什么时辰了她还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