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
齐霁已经几天没有偶遇到随风了。
每天回家路过时,他会驻足一会,听听葡萄在里面的动静,他蹲在门口给随风发去消息,良久只得到在忙,现在不在家的回复。
他也不好多问,回了个嗯嗯,就没再说什么。
这天要去便利店时,他专门在随风家门口转了两圈,听到葡萄可怜叫了几声,然后传来了一些人声。
齐霁很欣喜,去敲了敲门,里面安静了一会,传来了走动的声音,而开门的是一个男人,齐霁的笑僵在了脸上。
“你是?”
齐霁尴尬的揉了揉鼻子。
“啊,我是她的邻居,想来看看狗。”
葡萄这时也跑了出来,看到齐霁开心的冲上来蹦蹦跳跳。
他弯腰摸了摸葡萄,虽然没有对视但是能感觉到男人的目光在他身上游移,他把腰弯的深一些让刘海挡住脸,闭上眼睛缓了两秒,然后面色自然的直起身。
“抱歉打扰了,我就是喜欢这只狗来看看,没有别的意思。”
屋里传来随风的声音,把葡萄叫了进去,男人也客气的和齐霁点点头,回到了屋内。
他在原地站了几秒,右手握拳摩挲了两下,手心里是葡萄身上细密的绒毛。
“你看着心不在焉的。”
陈颂凯系着外套的扣子,盯着齐霁道。
“嗯?还好吧,可能我中午没睡好。”
陈颂凯白他一眼,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糖丢给他,齐霁本能的身手接住,看了看,是一包椰子糖。
要道谢时,陈颂凯已经出门了。
快跨年了,城市的人不少反多,小区物业在布置着街道,无非就是在树上绑上连串的彩灯或是在门口处挂一个新的横幅,齐霁含着一块椰子糖在门口坐着,心想明天好像就是跨年夜了,老妈和小松搬去了新房子他要不要帮着买点什么。
远处传来了狗叫声,齐霁敏感的一回头,看到了跑得踉踉跄跄的葡萄,在嗷嗷叫着冲他跑来。
他赶紧蹲下去迎接,低头抱着葡萄时抬头瞄了一眼,果不其然看到了后面不紧不慢的随风。
“今天人很少吗?怎么还坐在外面。”
“可能都在加班赚翻倍工资吧,今天这么久了除了几包烟什么也没卖出去。”齐霁抱着狗进了店里,老板也是个喜欢狗的,之前还经常带狗来店里玩,所以齐霁不担心这么做不妥。
他给随风也在旁边搬来一个凳子,然后给她穿了串丸子,撒上了很足的辣椒面,葡萄也有份,齐霁给它夹了一个晾在旁边。
“喔,谢谢哦。”随风笑嘻嘻的接过去,然后一拍脑袋,“哎,我给你做了喝的,忘记带来了,你等我一下,我回去给你拿。”
随风说着,没管齐霁的反应就拿着丸子小跑着离开,齐霁愣了下,和葡萄大眼瞪小眼。
他笑着刮了刮葡萄的黑鼻头,正把丸子掰开要喂给它时,门铃响了。
齐霁把葡萄的狗头压下去,转身站起来时还带着笑,然后就被结实的一拳打掉了笑容。
这一拳头真的很重,重到齐霁摔倒后甚至昏迷了几秒,听到葡萄的惨叫才让他清醒了一点,他挪开胳膊放开被他压住的葡萄,然后摸了把脸坐起身。
严重的耳鸣让他根本没听到来人的叫骂声,他把葡萄放到收银台下面的布包里,才慢悠悠的爬起来,起身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拿了一个酒箱抱过来,砰的一下放到收银台上。
齐远山看着又老了很多,花白的鬓角很适合当小学作文里父亲的素材。
可惜他不是作文里的父亲。
“贱犊子,可算找到你了。”
“谁告诉你我在这的?”
“你他妈怎么和你老子说话呢!”说着,他扬手又要打,却被有防备的齐霁伸手抓住了胳膊。
齐远山眯了眯眼,仔细打量了一下齐霁,距离上一次见已经时隔多年了,当年的被病痛折磨到瘦得快脱相的小豆芽已经长得比他还高不少了,和树枝一样的胳膊现在已经变成了紧实的肌肉,那双和他如出一辙的浅棕色瞳孔,此刻正平静的注视着他。
“我问你,谁告诉你我在这里的。”
齐远山甩开了他的手,两人沉默的对视了几秒,葡萄也很乖的在布包里噤了声。
最后是齐远山冷笑一声,拿起台子上的收银枪随意的扫了几下箱子里的东西,然后掏出一根烟丢给他。
“结账。”
“给钱。”
齐霁拿起烟丢到他的箱子里,刚被打出血的嘴角现在血已经滴到了地板上,他瞥了眼时间,还好已经半夜了。
齐远山动作一顿,然后呵呵的笑起来。
“给我拿条荷花。”
“我说了,给钱。”
齐远山阴沉的目光有些恶心,像隐匿的毒蛇,黏糊糊的身体从暗处突袭,意想不到又实在难缠。
叹了口气,齐霁从货架上掏了一包便宜的烟递过去,齐远山伸手要接时,他往后一缩。
“拿了烟就出去说,这一箱子我不和你计较,但是你要是再惹事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我保证,我会敲烂你的脑袋,然后我去死。”
他的语气还有表情仍然是淡淡的,让人感觉不到危险,齐远山皱着眉,本能的正要骂,开口却不自觉的变成一句没问题。
他拿着那包烟,抱起箱子率先走出去。
齐霁盯着他出去的背影,面无表情的看了一会,然后大概收拾了下柜台,将自己脸上脖子上和地上的血渍擦掉,也走了出去。
齐远山已经抽完一根烟了,正在点第二根,看着他出来也没理,只丢给了他一支烟,齐霁没有捡,自己坐在了他的对面。
“这么多年了,老子找家里拿点钱,你他妈自己走了就走了,还管着家里。”齐远山呸了一声,“他妈的整天换房子,看来赚了不少啊,拿点给我。”
“我没有钱。”
“放屁,你没钱整天让那娘两个换房子,还能供那个小犊子上学,自己还在这大城市逍遥快活,你他妈的没哪门子的钱!”
“你也说了啊。”齐霁垂着眼,捡起烟点上叼到嘴里,“我要给妈和弟整天换房子,还要供小松读书,自己还在这个大城市要生活,有个老混账的还动不动去抢劫,那我能有哪门子的钱?”
“你他妈骂谁呢”
齐远山震怒的冲过来拽住齐霁的领子,他年轻时在工地干活,力气很大,齐霁掰不过他,也并没有挣扎的意思。
他的表情还是淡淡的,看得齐远山火大,正要动手时,齐霁从嘴里拿出了燃烧的烟,在齐远山的手上按下。
“啊!”
齐远山惨叫一声,猛地松开他的领子向后跳了两步,痛苦的哈着气。
扑哧一声笑,从后面传来。
随风一手提着两杯饮品,站在绿化带旁边,正看着他们。
“死娘们你他妈笑什么?”齐远山怒吼道。
“笑有人打个架能被烟头烫的乱跳。”随风单手点上一支烟,“你说好笑不好笑?”
齐远山瞪着眼,就要冲上去打随风,随风就笑眯眯的吸口烟,看着一点都不害怕。没跑两步就被齐霁拦下,他暴怒地挥拳就打,齐霁没躲,硬生生挨了一拳,然后几乎是同一时刻,举起刚拿的啤酒瓶砸过去。
一声脆响,晶莹的液体和碎渣飞溅齐远山捂着头哀嚎着倒在了地上。
“我警告你,如果再去找我妈和小松要钱,我会直接和你拼命。”
随风站在一旁,看着齐霁的样子有些稀奇,浅色的眸子阴翳起来都显得清澈,整个人虽然看着没什么波澜,但是随风感觉到了他头发都快要竖起来的气压,到头来,却还是一句脏话都没说。
“我也懒得威胁你什么。”齐霁擦了擦嘴唇上又流下的血,“你要不就直接试试,反正你的命就像老鼠一样,又恶心又讨嫌。”
齐远山爬起来,眼神不像刚刚那般是纯粹的狠意,现在掺杂了些畏惧和别的什么东西,显得别扭又懦弱。
“你给我等着,你给我等着······”
他离开时想抱上那一箱子,却被齐霁用碎开的玻璃瓶指着,绿色的瓶子上反射着弯月的月光,正好断裂在缺口中。
他抓紧那包烟,两眼猩红的瞪了几眼齐霁和随风,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露出一个瘆人的笑意就离开了。
“他还会回来的。”
齐远山刚淡出他俩的视线,随风就说道。
“你看了多久?”
“很重要吗?”随风把手机的饮品递给他。
“不重要,但是很丢人。”
齐霁擦了擦脸,搬着箱子进了屋,先检查了一下葡萄有没有受伤,安心后整理了一下货物,发现自己只需要赔一包烟和一瓶酒,松了一口气。
随风在旁边搭把手,把箱子里的货物放回了原位。
“唉。”她突然叹了口气。
齐霁正趴在地上捡掉到缝隙里的巧克力,闻声抬头看过去。
“怎么了?”
“大家果然都不容易啊。”她话里的感慨不像作假,既没有多问齐霁的隐私也没有表示同情,仿佛只是一个事外人以纯粹旁观者角度单纯的有感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