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扑通……”

    沈朝雨捏着终于到手的卡片，胸腔中仿佛藏着一只振翅欲飞的惊鸟。

    哪怕奖励播报声响起，她也半点没法松弛下来。

    “行李都集中在这间吗？”

    “诶，是的长官，但我们这怎么会有违禁品呢……”

    搜查人员的声音近在门外，厚重的休息室正门很快被“吱呀”一声推开。

    一只裹着黑色皮革的手拧着黄铜把手，首先闯入她的视线。

    【突遇异监局搜查，面对不明情况，你决定（剩余时间10秒）：

    A.主动上前询问内情

    B.按兵不动保持沉默

    C.悄悄地从侧门离开】

    “这应该是隐藏分支，你先出来我们再想办法。”莫名展开的新剧情奖惩未知，沈朝雨明白方知恒想尽可能地避开锋芒，但……

    “我选B。”唯有这次，她不能逃避，“他也在，逃不掉的。”

    大门被彻底推开的刹那，金色光晕快速填满不大的休息室。

    为首之人步履从容，逆光而入的每一步都像踏在她心跳之上。

    是言昼，准确来说是十年前刚在异监局崭露头角的他。

    按昨天战报他此刻应身在遥远的西北，但鉴于游戏中离奇偏移的时间线，任何人突然现身都已不足为奇。

    沈朝雨深知言昼性格，任何事情只要他接手，势必要一查到底，逃跑反而会被重点怀疑。

    “那你当心些，远程状态不稳定，我没法再展开数值互通。”

    “嗯，我会想办法的。”她紧紧抱过手边唯一的兔子玩偶，不动声色地藏好卡片。

    言昼带来的人进门后马上分散到各处翻找搜查，而他立于房间中央，目光锐利地环视四周，不久便察觉到了缩在墙角的她。

    “小朋友，你见过照片里的东西吗？”他信手捻起一张照片，不紧不慢地在她面前蹲下。

    距离忽然拉近，一阵冰凉的战栗不受控地自她脊椎窜起，沈朝雨忍不住想起前世最后的苦痛，以及他决绝的面容。

    “……我不知道，我只是在等我爸爸。”她此时甚至不用强装，本能的求生欲带着小女孩躯壳无声瑟缩起来。

    “你怕我？”裹着皮革的宽阔手掌试图摸摸头以缓和气氛，却只换来她的躲闪和抽泣。

    在外人看来这就是怪叔叔吓坏了小孩子。

    他身后的女副官见怪不怪地欲上前抱起她：“言队长，我来吧，你别把孩子吓着。”

    沈朝雨装作惊惶地躲开副官的手，刻意将怀中玩偶往里收了收，眼神无辜地瞟向演出厅方向。

    “小妹妹，能把你的娃娃给阿姨看看吗？”越是如此，他们越容易被玩偶吸引注意，副官又一次充当了“亲善使者”。

    可惜紧迫的行程没给她留下太多发挥空间，见沈朝雨面色犹疑，她半哄半骗地拿过玩偶向言昼复命。

    “队长，我仔细检查了玩偶和她的外衣，没发现那‘东西’。”

    “嗯，继续查验房内物品，行动完成前不准任何人离开。”

    他们果如预想严谨，不给他们一个打消疑虑的由头，到底难以蒙混过关。

    卡片早已被沈朝雨卷入麻花辫丝带中藏好，她在角落里轻抚丝带确认东西还在，暗自松了口气。

    “你似乎很了解他们的行事风格。”

    沈朝雨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一跳，幸好场内焦点已不在这边：“不要突然吓人呀，我好不容易混过去了。”

    方知恒意味不明地敛了笑意不再深究，只提醒她：“前置场景不止一个，做好剧情突然跳转的准备吧。”

    他既不追问，她也暂不打算细说。

    “感谢提醒，下个场景也是类似任务吗？”干扰仍不时出现，沈朝雨担心通联又再中断，抓紧问出心中疑惑。

    “后面场景可得小心你的‘好爸爸’，碎片就在他身边，但要拿到得花点心思。”听他语气，之后又将是一场“苦战”，江衍父女间肯定还有其他事情发生。

    异监局的搜查仍在继续，沈朝雨因幼儿身份被允许回到家属身边。

    江衍激动地抱过她连连道谢时，她突地又想起刚才的照片，里面一个角度模糊的菱形物件上，依稀可见“YN169……”的编号。

    她隐约觉得这串字符有些眼熟，到底是在哪见过？

    不对，这好像是……

    沈朝雨趁江衍去拿水的间隙悄悄取出卡片，磨损得起毛的卡面上，歪七扭八地写着“爸爸”、“去公园吃草mei蛋糕”之类字迹，右下角还有一行大人的回应，明面上看父女间感情还不错。

    再翻转到另一面，一串完整的印刷字符瞬间让她眉间微蹙——YN1691019STS。

    异能纪元169年10月19日……

    如果她没记错，这是代表S级纯度瞳砂的老式贮存编码，十年前她入职时后勤部仍用此格式整编库存物资，直至后来统一作了更新。

    江晓宁拿来当做涂鸦心愿卡的东西，严格来说应叫它“物资唯一标识”，异监系统用它进行贵重库存的标记追踪。

    标识卡最重要的芯片页已被撕去，所以刚才匆忙间她未能立马从外形上认出来。

    但是S级瞳砂从未投放市场，江衍为什么会有它的标识，对应瞳砂又去了哪里？

    任务副本里出现的蛛丝马迹必定有其因由，沈朝雨心中的疑云散而又聚，一想到后勤部很可能牵涉其中，恨不能马上顺藤摸瓜查出个一二来。

    只是她身处闭塞的文职岗太久，很多事情只能从长计议，她若有所思地对远方的队友提议：“或许我该旁敲侧击一下搜查缘由。”

    “来不及了，你看那边。”

    清脆的碎裂声蓦地炸响，沈朝雨立时条件反射地寻找声音来源。

    只见不远处演出通道上，破损的花瓶和零落的鲜花之中，数颗碎石一样的东西被红毯衬得熠熠生辉。

    “啊啊啊——快救人！他生吞瞳砂了！！”人群中传来惊恐的喊叫。

    “让候场的医生进来，嫌疑人和搜出的非法瞳砂全部带回局里。”

    即便此刻，言昼的声音仍稳如磐石。

    在沈朝雨诧异的目光中，江衍正逆着人群向她踉跄奔来。

    指尖触及裙角的瞬息，提示音幽幽响起。

    【检测到当前场景进度终结，正在为您跳转下一场景】

    眼前景象又一次分崩离析，沈朝雨在天旋地转中浮起、跌落。

    转眼间她已置身一间昏暗的琴房，再次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味，其中还混杂着一丝奇异的酸臭，房内各式乐谱散落一地，位于中央的钢琴盖上更是乱七八糟地叠放着包装盒。

    【加载完成，玩家已进入前置回忆场景二】

    与系统音同步响起的还有一阵虚浮的脚步声。

    沈朝雨抬头便见江衍正摇摇晃晃地步入琴房，相比前面场景，现在的江衍简直像换了个人，她几乎要认不出他来。

    “不够……还不够！！”

    他佝偻着背，步伐不稳地一下跌坐在琴凳上，又猛然将琴盖上的纸盒扫落。

    满布血丝的眼睛看起来十分瘆人，只见他双手狂躁地砸向黑白琴键，可怜的乐器瞬间发出刺耳声响。

    那不再是演奏，只是纯粹的发泄。

    “那些庸才，他们懂什么音乐！只有‘它’……只有‘它’才能让我重获新生！”陷入疯狂的江衍，将手中最后一小撮暗紫色粉末撒入酒杯，一饮而尽。

    他因此剧烈地咳嗽起来，扭曲的神情过了一会才稍微缓和，紧接着便扭头对女孩说：“晓宁，帮爸爸到双榕巷再买点东西回来，现在就去！”

    “爸爸，那里好黑，我不敢去……”小小的江晓宁瑟瑟发抖地缩在角柜边上，一只摔碎的八音盒静静地躺在她的脚边。

    可惜此时的江衍已听不进任何辩解，他的吼声越来越大。

    “劣质瞳砂混入了酒精，难怪满屋子都是怪味，”沈朝雨不忍看女孩遭罪，想带着她跑开却又无法越过原主意志，“他一个普通人怎么会需要这些？”

    “体验过高纯度瞳砂的普通人，哪会再甘于平凡。”方知恒语气淡淡地回应，她终于理解他此前为何说要当心江衍。

    【叮——NPC接近暴走状态，请玩家在集齐2块“崩坏的裂痕”碎片前，务必维持5点以上生存值】

    “在这里受伤会损失近2倍生存值，他要扔花瓶了，快躲开！”方知恒迅速提醒道。

    2倍生存值？！她忙活一天做任务也只积攒了10点……就算用上读档，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愣神的一瞬，圆形的花瓶飞速砸来，琴房几乎无处躲藏，沈朝雨赶紧用刚拿回的控制权将女孩挪到客厅。

    “碎片在琴键缝隙和客厅鱼缸里，客厅的好解决，后面的你得趁他不备，用八音盒零件去感应碎片。”

    江衍一侧身体因过量服食而迟钝不少，沈朝雨看准时机利用孩童灵活的身体先一步冲向电视柜。

    鱼缸就在柜子左侧，里面的碎片光点细若流沙，若没提示还真难一下找到。

    在她确认鱼缸位置时，又有大小的摆件砸来，她堪堪避过一些，还是难免被反弹的碎片划伤脚踝。

    【检测到玩家身体受损，生存值-4，剩余6，请留意数值限制】

    生存值无论在哪种模式下皆不可共享，哪怕两人还在同一空间时，也方知恒只是用其他数值给她掩护。

    “你很清楚细节，又怎会一直通不了关？”她忍着腿上的刺痛，踮着脚从混浊的缸里掏碎片，留给她的生存空间不多了。

    “节点不对，‘拼图’总少了一块。”

    是指剧情深度吗？不及细思，江衍已快从身后追上来，沈朝雨看着他手里的酒瓶子，急忙想推开窗户躲避。

    这里是二楼，爬出去小心点应该也死不了。

    “跳窗会算任务失败，你可以尝试从餐桌下面迂回。”方知恒及时止住了她的步伐。

    然而屋子就这么大，女孩再小也目标很明显，现在跑去餐厅怕也少不了挨一下子。

    万恶的系统真会给人出难题……

    心急如焚之时，大门外忽然规律地传来敲门声。

    追至客厅的江衍脚下顿了顿，本打算不作理会。

    “你好，异监局例行检查，麻烦开一下门。”

    大概是心底对异监局十分忌惮，几近失去理智的江衍居然转而往门口走去。

    “趁他去开门赶快回琴房。”

    一墙之隔的人声其实非常模糊，但不知怎的，她总感觉心中忐忑不安。

    江衍已开了门锁，正往琴房折返的沈朝雨忍不住回头张望。

    可等完全看清来人轮廓时，她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苍白。

    门外之人竟与她长得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