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报到名字的剑灵派众人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也没有人拍桌而起。但仔细看,还是能发现剑灵派掌门的脸色明显白上了三分,一旁的萧安筠则是紧咬后槽牙,面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无剑山庄。”侍从拿起第三张纸条。
在陆续听到其他门派的名字后,司修杰的心情显然好上了许多,他又坐回位置上,恢复到了稍些松弛的状态。可下一秒,侍从又报出了天机山庄的名号。
“腾”的一下,司修杰又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这...这...”这下他是真慌了,他慌到竟然想求助于司湛。
司湛无视他跳梁小丑般的这番做派,冷淡地回应道:“别看我,我身体里流得可不是你们司家的血。”简而言之,他只是天机山庄庄主捡回来认作义子的孤儿,他无父无母,即便天机山庄被选中成为阵眼,那也不会牵连到他。
“你你你...”司修杰连声好几个你后,也没吐出个像样的句子。确实,对于司湛的这个回答,他真的无话可说。
“屹城城主。”侍从丝毫不受影响地继续宣读。
“屹城城主。”
“屹城城主。”
一连读到三张写着屹城城主的纸条,司修杰又放宽了心,这下该换人不淡定了。
“楙城城主,楙城城主...”屹城城主有些慌乱地轻声呼唤一旁的楙城城主,但楙城城主就像没注意到似的,一点反应都没给他。
“屹城城主。”
“屹城城主。”
...
随着一张张纸条被展开,同样的名字被一遍遍念出,屹城城主整个人身体瘫软,连坐在椅子上的力气都没有,要不是边上的侍从眼尖,发现了他的异常,及时伸手将他搀扶住,他怕不是要滑到桌子底下去。
“屹城城主。”最后一张纸条也被念完了。
即便没有人公布哪家被念到的名字多,但在场的所有人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到了屹城城主的身上,刚还蹦跶地老高的司修杰,这会儿随着众人一道,幸灾乐祸地看着这个“幸运儿”。
“不可能,不可能...”得知这个结果的屹城城主目光茫然,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怎么可能会是我?怎么可能?”
在这种情况下楙城城主第一个站了起来,下达命令道:“既然阵眼已定,那下午便启程去黑森林,免得夜长梦多。”
众人也跟着纷纷站起,拱手朝楙城城主行礼,大家一下子就接受了这个结果,没有人对这个结果提出异议。
“洪彻...洪彻...”屹城城主终于从这个打击中回神过来,他竭力嘶吼着楙城城主的名字,“我们不是说的嘛...怎么现在会变成这个样子,怎么会选上我?洪彻!洪彻!”
看着头也不回的楙城城主,屹城城主突然发狠般地挣脱搀扶着他的侍从,他脚下一个点地,直直朝洪彻飞去,并牢牢地拽住了他的领口。他这个屹城城主这么多年也不是白当的,到这个时候了,难道他还看不出来自己是落入了洪彻设计的陷阱中。
“原来你昨夜找我密谋,跟我商量要推无剑山庄出来当阵眼是想麻痹我的警惕性,你其实要对付的人是我!”屹城城主双眼猩红,咬牙切齿地说道,此时的他恨不得要将洪彻也撕碎了。
楙城的守卫立马上前拉开屹城城主。
屹城城主即便被束缚住了双手,但他仍旧不停地挣扎,“贺令当不成城主,屹城以后也成不了气候,到时临渊大陆岂不全由你一个人说了算,你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整个大厅回荡着屹城城主声嘶力竭的控诉,大厅里此时站满了人,所有人都在围观,却无一人出来替屹城城主说话,每个人都沉默着冷眼旁观现在的局势。
他们现在的身份已经从备选者中跳脱出来了,已经没有人会为了别人,再将自己置于被选择的境地。甚至他们在屹城城主看向他们的时候,故意与其错开视线。
“好好好”,屹城城主冷眼扫过场内的所有人,“昔日称兄道弟,今日我赵某...罢了罢了。”说完,他转头还想朝楙城城主那边扑去。
“要不是当年你们洪家和贺家贪得无厌,想要吞下黑森林里的天材地宝,怎会闹到最后收不了场的地步,贺家已经为此付出了代价,下一个就该是你们洪家,而不是我赵家。我赵家何其冤枉,苍天为什么不开眼。”
“我现在倒是希望妖兽族人还有遗孤在世,待他们重新统领妖兽,替我赵家灭了你洪家~”
“洪彻,你不得好死。”
“就等我赵惊回来向你索命!”
最终,屹城城主被拖离大殿,而楙城城主就像是没事人似地招呼大家,“下午时分,我在黑森林等着大家。”
时隔一日,众人又在那九根白玉石柱边汇集起来。
“比我想象中来的快,怎么?人选好了?”贺令持剑,好整以暇地看着众人。
“废话少说,接下来要怎么做?”楙城城主不愿跟贺令寒暄,只想速战速决。
“行”,贺令撇撇嘴,“听我指令就行。”说完,他就再次飞到漂浮的晶石旁,挥剑朝它砍去。
这次,贺令只砍了两下,本就脆弱的晶石便裂开了一个大口子。与此同时,这片小树林里突然刮起一阵大风,吹的每个人衣衫猎猎,随风乱舞,土石乱飞,迷的人眼都睁不开。有个别灵力稍差点的,甚至连站都站不稳。
相比于其他人此时的狼狈,贺令则坦然自若地张开双手,贪婪地吸收着晶石中飘出的云雾。随着晶石中的云雾源源不断地输入到贺令的身体里,贺令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红润起来,原本瘦削的身体,也变得健硕,整个人一下子年轻了好多岁,终于有了二十来岁的样子,容貌也是更上一层。
吸收完毕这些云雾后,贺令心满意足地睁开双眼,他对着底下的一帮人止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终于...终于...我贺令又活了。”
贺令这边是满意了,但由于阵眼的破坏,整个黑森林外的结界开始出现溃塌,如若不尽快修复阵眼,那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贺令,接下来要怎么办?”楙城城主顶着风,朝贺令大声喊道。
贺令也算是个言而有信的人,既然他得到了他想要的,那他就会信守承偌,“只要用你们选择之人的全部鲜血浇注到这个晶石之中,阵眼自然就能修复。”
话毕,贺令没有立刻离开黑森林,而是选择留下来看戏。正因为他现在拥有了健康的身体,所以他很乐意,也很有闲心去看这种热闹。
“快,照贺令说的去做。”楙城城主大声指挥着。
被带到晶石旁的不止屹城城主一人,还有两个与他同辈的弟弟。屹城城主的家族非常庞大,这三人,光孙子孙女加起来就不止三十个。
屹城城主被带出来的时候异常平静,跟上午那癫狂的模样完全不一样,想来是怕出岔子,提前给他服食了能让人镇定的丹药。
三个有些迷迷糊糊的人被架到晶石旁。
楙城城主毫不犹豫地抽剑依次刺向三人,霎时,三道血柱从他们的身体中泵出,争先恐后地涌向晶石。在场有人不敢直视这般血腥的场景,纷纷撇过头去不敢看。
晶石在得到了鲜血的浇灌后,迸发出了耀眼的光亮,同时周身破碎的裂缝也在迅速消失,恢复到了原先光滑的表面,结界也在一点点地自我修复。最后鲜血流尽的瞬间,整个覆盖黑森林的结界伴着妖兽们的嘶吼声,猛地震荡了一下。
震荡过后,一切又恢复到了原先的平静,除了地上多出来躺着的三具尸体。
可变数也在此时发生了,屹城城主的儿子不知从哪里冲出来,挥剑直冲晶石而去。
楙城城主阻止的命令还未下达,屹城城主儿子的剑就碰到了晶石,就在大家如临大敌,心中默念完了的时候,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晶石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屹城城主的儿子不敢置信地挥剑连砍数刀,可晶石仍旧一点反应都没有,没有出现像贺令那样,将晶石砍出道道裂隙,更没有撼动到结界的保护力。
“怎么会?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没有用?”就在屹城城主的儿子被制服前,他还在拼命重复砍晶石的动作,他不相信,也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凭什么要我屹城赵家来承受这些!凭什么要牺牲我们家的人!我就是要毁了晶石,毁了结界,谁都别想给我活!”屹城城主的儿子撕心裂肺地朝着众人嘶吼。
可底下根本就没人回应他,当投票前楙城城主私下找他们的时候,他们就知道会有今天。选谁不是选,只要不选到自己的头上就好,既然楙城城主愿意做这个带头人,那大家自然乐意应和,毕竟这种事情总是要人牺牲的,大家都选一个人,那平摊到自己头上的罪恶肯定就少了。
在屹城城主儿子的声声控诉中,一旁看热闹的贺令却是笑得前仰后俯,“就你那把破剑,还想砍得动晶石,想得也太美了吧。”
说着,贺令举起自己那把剑,轻柔地抚遍剑身。之前没人在意贺令的这把剑,这会儿他们才发觉,这把剑通身布满符文,而最特别的地方在于这些符文竟然像拥有了生命般,在剑身上不断地游走,就好像这把剑不再是一样死物,而是富含着生命力。
“你...”看清楚那把剑的楙城城主伸出手指,颤抖地指向贺令,“你竟然...”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将手指指向一旁的陆皙,“你们...你们竟然用了无尘派的妖术!”
“无尘派的妖术?”
“那不就是用活人祭剑吗?”
“天哪,所以他的剑才能砍得动晶石?”
底下几人压低声音纷纷惊呼道。
“不陪你们玩了,我还有事。我现在要去陪刚抓的小白兔玩玩。”说完,贺令带上陆皙离开了。
其他人对小白兔这个称呼没什么感觉,但沈灼却不一样,尤其是在贺令离开前,最后看向他的那抹意味深长的眼神。
“不好!”沈灼谁都没有招呼,自己一个人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无列派。
“苏池?苏池?”他一路从无列派的大门往里飞奔,一边跑,他一边还在急切地呼唤苏池的名字。
“夫人呢?”沈灼拉过一旁的弟子,焦急地询问。
“在...在...她的房间里。”弟子见自家掌门如此慌张,连带着自己说起话来都磕磕巴巴的。
沈灼听到这个信息,心下稍安,但他并没有因此停下脚步,仍旧快步往新房去。
“苏池?!”沈灼推开房门,回应他的却是一室清冷。
“苏池!苏池!”沈灼马上将房间检查了一遍,还是没有看到苏池的身影。他立马冲出房间,在院子里寻找起来,同时号召弟子们一同寻找。
但在翻遍了整个无列派后,众人还是没能找到苏池,这下沈灼急了。苏池是不可能一个人在没有通知任何的情况下,就离开无列派的,既然不是她主动选择走,那一定就是被人掳走的。且掳走苏池的人定然灵力高强,不然怎么可以在无列派悄无声息地带走一个人。
沈灼第一反应想到的就是贺令,一是贺令有掳走苏池的前科,二是苏池说过,贺令没能从她这儿得到续魂丹的秘方,那他很有可能不死心,要将苏池再次掳去逼问更多细节。
于是他在吩咐弟子外出寻找的同时,只身一人又回了趟泽城城主府,他来到那个厨房,打开了之前发现的那个结界入口,再一次进入到了圈禁苏池的院子。
这次整个院子没了灯火的照亮,黑漆漆一片,显得尤为阴森恐怖,一看就不像是有人在的样子。果然这一次他没能在院子里找到苏池,连上次和苏池一起的那个女孩子也没看到,看来贺令他们已经放弃这边,去到了另外的地方。
那他们又能把苏池带到哪里去呢?
实在没了办法的沈灼只能去找司湛寻求帮助,看看他那边能不能有什么消息。
这次沈灼没去天机山庄找司湛,因为司湛跟他说,他在瞿清的瞿家衣铺这边。沈灼来到瞿家衣铺,就看到司湛悠闲地坐在摇椅上,而一旁的瞿清则拿着剪刀在裁剪布料。
沈灼刚坐下,想跟司湛讨论一下贺令可能去的地方,突然,一股熟悉的异香飘进了沈灼的鼻子里。
“是苏池。”沈灼又喜又惊,喜的是他终于有了苏池的消息,惊的是她又流血了。
“苏池在哪儿?”不了解情况的瞿清看到沈灼一个人来,还好奇怎么没看到苏池。本来她还想追问,但却被司湛拦住了,并示意她不要出声,他们俩就静静看着沈灼。
沈灼果然没回答瞿清的疑问,他专注地寻着那股异香来到了瞿家衣铺和腾灵医馆相隔的那堵墙边。
“墙对面是哪家?”沈灼问。
“是腾灵医馆,就是卖生血丹很出名的那个。”一提起腾哥医馆,沈灼就想起来,之前他还带苏池去买过,只是他总觉他们卖的丹药有股臭味。
“怎么了?是苏池在那边吗?”司湛问。
沈灼点点头,“十有八九是在。”
“苏池和腾灵医馆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她会在那边?”瞿清听着他们的对话很是不解。
“待会儿回来跟你说。”司湛安抚好瞿清后,就跟沈灼一同纵身翻越进了腾灵医馆的后院。
由于有苏池血液特殊香气的引导,沈灼很快就找到了圈禁苏池的地方。他和司湛通过假山的入口,一路向下,沿着弯弯曲曲的过道不断前行,走了一会儿还没见着人,就先听到了几人说话的声音。
走在前头的沈灼立马伸手挡住了还想前进的司湛,两人立马放慢脚步,慢慢朝声音来源的地方挪去。
“快...快看”,滕雄惊呼的声音突然响起,“真的...真的变成金色的了。快接起来,免...免得浪费了。”许是太过震惊,滕雄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司湛不懂滕雄在说什么,但沈灼却是立马领会。
金色?那不是苏池血的颜色!
“贺城主果真诚不欺我”,滕雄喜滋滋地接过装满了一小碗金灿灿的血,“就这么直接喝下去就行了?”碗都凑到嘴边了,他还是迟疑了一下。
“怎么?都到这时候了,腾馆主还信不过我。我们都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我还以为腾馆主早就把我当自己人了。”贺令佯装生气。
“不是不是,我就是有点紧张,毕竟我还没有喝过人血。”
人血?司湛乍一听到这话,惊讶地看向沈灼,没想到沈灼面色出奇的平静,一点都没有被震惊到。
贺令嗤笑一声,心中暗骂一句“怂货”:“我可提醒你,这血一旦失了温度可就没效果了。”
“是是是。”这下,滕雄不再有所顾虑,一个仰头就将碗里的血喝了个干干净净。
刚喝完,他就舒服地喟叹出声,他感受着四肢百骸充斥着的能量和体内不断喷涌出的生命力,连连称赞道:“这续魂丹果然名不虚传。”
续魂丹?这下不仅司湛,就连沈灼都被惊呆了。
“那是”,陆皙的声音在此时响起,“世人皆知续魂丹中有七七四十九味珍贵药材,还需经过九九八十一天的灵力御火炼制。但他们不知道是,这些其实都是齐家放出来的烟雾弹。也是,不放点这种烟雾弹,怎么能够迷惑的了众人呢。要是让这天下之人知道,其实制作续魂丹只需要他们齐家女子的鲜血就行,你觉得会怎么样?”
滕雄忍不住笑起来:“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齐家老儿还是有点本事的嘛。”
三人在那边哈哈大笑,唯独此刻还在通道里的沈灼和司湛两人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
原来,原来苏池的血就是续魂丹。沈灼之前还以为只是一味较为珍贵的药材,没想到啊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他紧咬双唇,直到嘴里尝到了血腥味都没有停下。
他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啊。
一旁的司湛也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想起之前瞿清病得不轻,可一下子又痊愈了,说是喝了血藤兽的血,现在想来,她喝的应该就是苏池的血。
“续魂丹算得了什么?”陆皙笑话滕雄没见过世面,“这跟起死回生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起死回生?”滕雄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刚说起死回生?”那可是他们这些炼制丹药人想都不敢想的存在。
陆皙:“你能相信你眼前这人,其实在五年前就死了。”
“什么?”滕雄听完,吓得连蹦带跳地苏池远了点,“你可别吓我。”
“什么吓不吓你,这就是事实,当年我可是亲眼看到她被杀了。现在她能活生生的出现在你面前,说明齐家还有更厉害的秘方没有公之于众。等她醒了,我们再好好问问她起死回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是是。”滕雄听完点头如捣蒜,“这肯定是要好好问问的。”
在等苏池苏醒的间隙,几人又聊了起来。
贺令:“生血丹和焕灵丹最近卖得怎么样?”
滕雄:“很好,非常好。之前我还去黑森林免费派发过一批,现在吃过这两个丹药的人数越来越多了。”
贺令:“现在可以开始提价了,先将这两种丹药的价格翻上一倍。”
陆皙:“直接翻倍?”
贺令:“是,过半个月再翻一倍。”
陆皙轻笑道:“要这么狠吗?”
贺令:“时机差不多了,该上瘾的也都上瘾了。有这两味丹药在手,他们还能不听你的,你到时候想当这屹城的城主,还有人会不同意。”
滕雄止不住地乐呵:“是是,全听贺城主吩咐。”
三人的这番对话直接震惊到了沈灼和司湛两人,原来在他们俩不知道的地方,还有这么多的秘密。
要不是现在他们两人所处的通道太过拥挤,打斗起来施展不出全力,不等把苏池救出来,他们也难逃困境,不然沈灼早就第一时间冲了出去。
从进来到现在,他们都没听到苏池发出过任何声响,他们也看不到里边密室的情况,这让沈灼很是焦急。
“不能再等了”,司湛朝他用口型说了一句,同时他朝通道外指了指,“先出去。”
沈灼立马跟着司湛退出了通道。
司湛:“这样吧,我先找人弄出点动静,将他们三人从地下的密室里引出来,到时你再趁机从里面将苏池救出来。”
沈灼点头同意。
很快,在密室中的三人就听到了地面上传来的孩童哭喊声,还有女人的尖叫声,紧接就是一阵乱糟糟的打斗声。
“怎么回事?”三人同时抬头向上望去,并屏息仔细去听。
“是我的麟宝的声音!”滕雄一下子就听出了自家老来得子的宝贝疙瘩,滕家麟的声音,“我要上去看看。”
“走,一起去看看。”贺令和陆皙对视一眼后,跟在滕雄的身后一起走出了假山。
他们刚出假山,就有侍卫上前向馆主禀报,说有人劫持了小公子。
“是什么人!”滕雄一听这情况,怒吼道:“谁敢在老子的地盘上撒野,看老子怎么弄死他。”
“抓了小公子的人说要生血丹和焕灵丹。”侍从话音刚落,就被滕雄猝不及防地狠狠地扇了一巴掌,那人整个身体在原地转了一圈后重重跌落在地,可见滕雄这巴掌用了多少的力。
滕雄看都不看趴在地上吐血的侍从,恶狠狠地骂道:“废物,一帮子全都是废物,那人要生血丹就给他啊,生血丹重要还是我儿子的命重要。”
几人飞快地来到滕家麟的院子,就见一个蒙面人一手持剑,一手挟持着滕家麟,对着众人喊道:“说了我要生血丹和焕灵丹,你们拿给我的到底是什么?”
说罢,他又用力勒了勒怀里滕家麟的脖子,原本还在哭闹的滕家麟被勒得脸色涨红,连哭都哭不出来。
“先放开我儿子,有什么事我们都好商量。”滕雄见着自己儿子喘上气的样子,急得恨不得一刀就将这蒙面人给结果了,但眼下,他也只能克制怒火,软着语调跟他说:“你要多少生血丹都没有问题,这些都是小事,你先把孩子放了再说。”
“馆主,我们已经把生血丹和焕灵丹都给他了,甚至还附送了一些其他珍奇丹药,可那人就是一个劲的胡搅蛮缠,怎么都不同意放了小公子,”有侍从上来禀报,“我们又担心小公子的安危,不敢轻举妄动。”
滕雄此时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孩子身上,根本就不关心侍从说了什么。
可一旁的贺令和陆皙两人确实立马心领神会,一下子就明白了蒙面的意图,“调虎离山!”
果然,当贺令他们两人再回到那个密室的时候,苏池已经不在里面了,但很快他们就发现了地上滴落的血液。他们寻着血液滴落的轨迹,来到了隔壁的瞿家衣铺。
本意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沈灼和司湛带着苏池并没有马上远离腾灵医馆,而是选择回到仅一墙之隔的瞿家衣铺,想着等风头过了再往外撤。
原本这个想法是好的,不出意外的话成功率也会很高,但好巧不巧,他们没有注意到苏池的手腕一直在流血,滴落在地的血滴也成了暴露他们行踪的关键。
沈灼将昏迷的苏池放到瞿清的床上。
“怎么会弄成这样?”瞿清见着惨白着一张脸的苏池,忍不住捂嘴惊呼。再看到苏池正流着血的手腕,她立马从震惊中明白了过来。
之前发生过的事情,又发生了一遍。
此时,苏池也从昏迷中悠悠转醒。
“苏池!”沈灼立马上前,呼唤着苏池的名字,他满眼心疼地替她拨开粘在脸上的头发。
“沈灼”,苏池一张嘴,眼泪就控制不住地簌簌往下流,“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当她第二次被陆皙掳走的时候,她就没指望能够再见到沈灼,她知道陆皙抓她回去,免不了又要割开她的手腕放血,说实话,她已经没有多少血可以供他们享用,或者说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活了。
能够再次见到沈灼,苏池觉得心满意足,没有什么遗憾了。
此时司湛在跟流一安排之后的撤离路线,而瞿清则马不停蹄地在家中翻找之前替司湛包扎的那堆东西,慌乱之下东西散落一地。当她弯腰准备去捡那些东西的时候,她无意间瞥到了几滴滴落在地砖上的血,还未干透的血滴在日光下泛着光泽。
这些不是苏池的还会是谁的,答案显而易见。
意识到这点后,瞿清立马想要呼叫司湛,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下一秒贺令和陆皙就出现在了门外。
“司湛!”这时候也没空管地上的东西,瞿清赶紧转身往司湛身边跑。
霎时,房间里的气氛变得剑拔弩张。
沈灼将苏池从床上公主抱起,护在怀中,司湛拉过瞿清,以一种保护的姿势,将她拥在自己的胸口,流一也已经带人出现在了院子里,每个人的神情都非常严肃,随时准备着战斗。
“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又以这样的方式见面了”,最先开口的是陆皙,他是对着沈灼说的,“上次也是你抱着她,我跟阿雾在一旁看着,没想到这么快,同样的场景又再次上演。”
“阿雾?”听到陆皙说起阿雾,但苏池却没在现场见到阿雾的人,陆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迷糊了。
“哦~”,面对苏池疑惑的表情,陆皙才后知后觉地恍然大悟道:“对了,我忘记跟你介绍了。”他指了指贺令手里提着的那把剑,剑身此时还在微微颤动,“看到了吗?阿雾在跟你打招呼呢,看来她是真的很喜欢你。”
陆皙的这番话让苏池更疑惑了,这把剑跟阿雾有什么关系。但去过黑森林的沈灼明白过来,原来贺令用来祭剑的人选是那天将他误认为是大夫的小姑娘。
“你竟然为了铸剑,献祭了你的亲妹妹。”沈灼呵斥道:“你实在太没人性了。”
贺令的亲妹妹大家都在祭祀大典见过,也都见过贺令是如何地将她捧在手心里悉心照顾的场景,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会献祭他的妹妹。
“你是说,阿雾在那把剑里?”苏池颤抖着声音问道。
献祭对苏池来说并不陌生,很多电视剧电影当中都有类似的场景,甚至还有为烧制出一窑完美的瓷器而献出生命的,但那些也都只限于影视作品中。
苏池还是不能接受前几天还活蹦乱跳出现在你眼前的人,今天却变成了一件死物。看着贺令和陆皙用欣赏的眼神看着那把剑,苏池就感到无比的恶心。
那些她以为的爱意,其实都是假的,都是她单方面的臆想。
贺令的关怀和陆皙的维护,什么“别的都不重要只有你最重要的”的话,其实全都是苏池的误解。他们从来没把阿雾当做过亲人或者爱人,他们从始至终都是把阿雾当成一个作品,一个满意的作品。
“上次是因为我们还有重要的事不得不急着去做,才这么轻易地放你们走。这次,我们可是做好了准备要将苏池抢过来的。”陆皙宣战道。
“那就要看你们的本事了。”司湛给院子里的流一一个眼色,流一立马会意,带领一众暗卫朝着贺令和陆皙攻击而去。
司湛是想用暗卫拖住贺令和陆皙,好让他和沈灼能快速带着苏池和瞿清撤退到安全的地方,毕竟他们一人各带一个,肯定是打不过贺令和陆皙的。
可谁知陆皙下一秒就召唤出了数十个傀儡,傀儡的剑术虽不及流一带着的几个暗卫,但他们胜在没有痛感,即使是被砍去一只手臂,或是胸口被捅出了一个大洞,甚至是被削去了半个脑袋,他们仍旧可以面不改色地继续攻击。且在数量上,傀儡也占了上风。
而沈灼和司湛要一边护着苏池和瞿清,还要一边应付贺令和陆皙两人的攻击,很快就落了下风,于是他们选择跳窗而逃。
放着这么好的机会,贺令和陆皙自然不会轻易就放过他们,他们立刻召集部分傀儡跟着他们一同追了出去。
面对贺令和陆皙的穷追不舍,沈灼和司湛的体力在急剧消耗,照这样下去,被追上那也是迟早的事情。
沈灼的疲惫,还有被无辜牵连进这件事的司湛和瞿清,还有流一,还有那些死去的暗卫,苏池全都看在眼里。这些人都是因为她,才会经历这种生死时刻。
从苏池第一次被贺令掳走开始,她就知道只要她不死,这样的事就不会结束,所有爱着她、关心她的人也永远过不了安宁的生活。即便不是贺令掳走她,那还有张三,还会有李四,只要他们想要续魂丹,就不会放过她。
经过一番追逐,沈灼他们几人最终在城外的一座山的山脚下被贺令追上了。傀儡们迅速将几人团团围了起来。
“还想跑,你们以为自己还能跑到哪里去,就为了这么一个女人,堵上这么多人的性命值得吗?”陆皙从傀儡的身后走上前来,蛊惑道:“只要你们将她交出来,我们就可以放你们走。”
“休想。”沈灼咬着牙怒目而视,同时他将苏池往怀里搂得更紧了。
贴在他胸口的苏池,感受着沈灼那颗因紧张而快要跳出来的心脏,忍不住伸手抚了上去,“沈灼”,她窝在沈灼怀里,刚开口,想要让他放弃自己的话还没说出来,很快就被他给打断了。或许沈灼知道她想要说什么,不给她说出口的机会。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保证”,沈灼低头望向苏池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安慰她道:“你放心我们都会没事的。”
“嗯,我信你。”
几人被逼入绝境,实在没办法,只能做最后的殊死一搏。
苏池和瞿清被托付给流一照看,沈灼和司湛能带领一众暗卫上前与贺令几人缠斗。
一时之间,整个山脚下刀光剑影,声响震天,各路灵力在空中汇聚,四人飘在半空打得难舍难分。因着贺令吸取了贺家的命脉,外加得了那柄雾鸣剑,战斗力明显在沈灼和司湛之上,很快沈灼和司湛身上就添了许多大大小小的伤口。
“瞿清”,苏池拉过瞿清的手,将她的注意力从焦灼的战场上拉了回来,“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瞿清反手握住苏池明显冰的过头的手,替她摩擦取暖,“我们是朋友呀。如果当时是我穿进了你的这具身体,难道你会选择不救我吗?”
苏池噙着泪水摇摇头,“这不一样。虽然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但或许你早就猜到了,我的血其实就是续魂丹。”
“是不是续魂丹,这些都不重要,沈灼和司湛会赢的。”瞿清虽这么说,但眼下的形式却不容乐观。明眼人都能看出沈灼和司湛处于劣势,他们目前只是在苦苦强撑罢了,败下阵来是早晚的事情。
苏池:“这事很重要。现在只有贺令和陆皙来抢我,这对我们来说就已经难以应付了,要是让其他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你觉得光靠沈灼和司湛的力量能阻止得了吗?”
毫无疑问,瞿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答案显而易见,他们还没有能力去对抗临渊大陆上的所有人,所有想要续魂丹的人。
“既然事情因我而起,那就该由我来结束。”苏池郑重地说道。
“你想干嘛?!”瞿清一听苏池这话,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反正我也没有多少时日可活,不如用我做饵...”苏池的计划还没说完,沈灼和司湛就被双双打落在地。
“司湛...”
“沈灼...”
苏池和瞿清一人扶起一个。
“没事,我...”还行两字还没说完,沈灼就哇哇连吐了好几口血出来,一旁的司湛也好不到哪里,整个人直接晕了过去。
“少主!”流一见状,立马提剑朝贺令和陆皙奔去。
试问连司湛和沈灼两人联合都对付不了的人,区区一个流一能奈他何。
“不自量力”,贺令嘲讽流一以卵击石的举动,“那我就给你个痛快。”
他手持雾鸣剑,凝气于上,符咒迅速在剑身游走,只一刹那,流一就被定格在空中,接着是他的身体碎成无数块,从天上散落下来。
看着下雨般落下的尸块,瞿清惊得甚至忘记了呼吸,“流一?流一!”
苏池在短暂地震惊过后,立马毫不犹豫地咬破自己的手腕,她掰开司湛的嘴将自己的血灌了进去,随后她如法炮制,想要将血喂到沈灼的嘴里,却被沈灼拒绝了,“我不能...”
都到这时候了,苏池不愿与他争辩,她先将自己的血含在嘴里,然后俯身吻上了沈灼的唇,在沈灼想要说话的间隙,一个不察就将血吞了下去。
“对不起,我爱你。”
喝了苏池血的沈灼和司湛会马上恢复灵力,这倒让贺令和陆皙有所忌惮。在刚才的战斗中,他们其实多多少少也受了伤,只是没有沈灼两人伤得重。但不同的是,沈灼和司湛有了苏池这个续魂丹,当下不久就能恢复到十成。
如果这时他们俩再与沈灼和司湛战斗,那胜算就会小上很多。
苏池只要在他们那边,那他们就会有源源不断的续魂丹,照这样下去,他们不可能会赢。
贺令和陆皙两人只对视了一眼,就默契地同时从天俯冲而下,誓要在沈灼和司湛恢复之前,将他们俩杀掉,以绝后患。但续魂丹的恢复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他们还是没能赶上计划。
贺令和陆皙在与他们俩的交战中,能明显感觉到他们的招式一招比一招有力,受着伤的两人很快就要招架不住。于是他们赶紧转变策略,一个声东击西,将苏池给抓了过去。
抓到苏池之后,陆皙指挥傀儡去阻挡沈灼和司湛的进攻。
而他们两人则为了能够应对之后恢复十成灵力的沈灼和司湛,趁这时间毫不犹豫地一人牵起苏池的一只手,快速啃咬下去,贪婪地吸取苏池的血液。
“哈...哈哈哈”被贺令和陆皙控制住的苏池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嘴角残留的鲜血配上此时苏池惨白如纸的脸,不免有些渗人。
吸食过血液的陆皙疑惑地看向苏池,“莫不是吓傻了?”
“我笑你们落入了我的圈套。”苏池如释重负般,深深吐出一口气。
“你做了什么?”贺令顿觉不妙,反手一个锁喉,掐住了苏池的脖子,“你快说你干了什么?”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因缺氧而满脸涨得通红的苏池,断断续续地说完这句话后,一口黑血从她嘴里吐了出来。
贺令一个猝不及防,被黑血喷了满脸。
“怎么会是黑色的血?”陆皙声音颤抖并带着不可置信地说道:“你服毒了!”
她其实早在与瞿清说话的时候,就已经悄悄将毒药从随身携带的香囊中取了出来。这颗毒药是她从宫泽医师那边要来的,也就是她拜托宫泽医师替她做的第二件事。
在给沈灼喂完血后,苏池就开始了她的计划,她料想到贺令和陆皙是不会放过再次吸食她血的机会,于是她看准时机,在他们将她抢去的时候,快速将毒药吞了下去,好在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她做到了。
“正是,用我一个将死之人换你们两个,值了。”
尽管苏池亲口承认她服了毒,但贺令和陆皙还是不愿相信,但很快,他们也出现了毒发的症状,不断有黑色的血从他们嘴里涌出来。
“贱人!”贺令抚着胸口一个气急,直接给苏池来了一掌。
尽管贺令因为毒发已经失了五成的灵力,但本就身体虚弱且没有灵力护体的苏池,仍旧被这一掌直接打碎了内脏。
苏池就像是一只破碎的蝴蝶,在空中滑出一道抛物线后,重重地落到了地上。好不容易摆脱傀儡纠缠的沈灼,一转头就看到了苏池被打飞的场景。
“苏池!!”沈灼目眦欲裂,双眼猩红,他用尽全力向苏池飞奔而去,但还是差一点,没能接到苏池。
他过去的时候,就看到苏池毫无生气地躺在地上。
她是那么安静,安静到听不到她任何呼吸的声音,本来想第一时间将她抱起的沈灼,却在这时候退缩了,他怕了,他怕等待他的是一个他不能接受的结果。
这时,围着司湛的傀儡突然毫无征兆地全部倒了下去,即使抬腿踢他们也全都没有任何反应,而随着傀儡一起倒下的还有贺令和陆皙。
苏池服用的这个毒药太过霸道,即便是没有贺令给她的这一掌,她也不剩多少时间了。
贺令和陆皙虽然倒下,但并没有马上死去。他们的身体此时已经不受控制,想要动也动不了,神志也在一点点涣散。到这时候要怪只怪他们俩太过轻敌,从没想过苏池会为了杀他们,直接选择同归于尽。
也是,像贺令和陆皙这样毫无人性的人来说,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世上还会有人会为了别人而心甘情愿地牺牲自己,他们永远都不会懂。
等司湛确认完贺令和陆皙已经真正死亡,瞿清已经深一脚浅一脚踉跄地跑到了沈灼的身边,只见沈灼将苏池牢牢地抱在怀里。他赤红地双目一眨不眨地盯着怀里的苏池,泪水不断地从他眼角滑落,他张大的嘴里,努力想要发出声音,可喉咙就像是被卡住了似的,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据说人在悲痛到极点的时候,是根本不会大喊大叫。
沈灼怀里的苏池软绵绵的,没有一点生气,她垂着的双手,任由沈灼的动作而晃来晃去。
“苏池?”看见此情此景的瞿清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扑通一声,整个人跪倒在地,这时的她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苏池刚说的那句“既然事情因我而起,那就该由我来结束”的意思,“你怎么这么傻,怎么这么傻?”瞿清哭倒在地上。
风还在吹,吹拂着山脚下的花草树木,这其实是个极其普通的日子,可有些人将会被永远地困在这天。
苏池就这样结束了她在这个世界的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