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裹挟着桂花香掠过教学楼顶的国旗，肖霖衍站在领奖台左侧，校服第二颗纽扣始终严丝合缝地扣着，像极了他永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
台下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如潮水般涌来，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却悄悄攥紧了校服下摆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理科班第一名的位置，是用多少个凌晨的台灯换来的。
“下面有请文科班第一名，卿岁岁同学上台领奖！”
清脆的掌声中，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几乎是蹦跳着跑上台阶，发梢还沾着几片金黄的银杏叶，像把整个秋天的阳光都揉进了发丝里。
肖霖衍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让，却在目光相撞的瞬间，被她眼角弯弯的笑意烫得微微发怔。
卿岁岁踮着脚把奖状往颁奖台上放，马尾辫扫过他手背“不错嘛，听说你物理竞赛得了第一名”
他垂下眼眸盯着颁奖台边缘的反光，喉咙像是塞了团浸水的棉花“嗯”
“别这么严肃嘛！” 她忽然从口袋里掏出颗水果糖，用指尖轻轻戳了戳他的手腕“给你，葡萄味的，超甜！”
糖纸在寂静中发出清脆的响声，肖霖衍鬼使神差地接过那颗糖，冰凉的金属糖纸触到掌心时，忽然想起上周打扫卫生时，在教室后墙听见的对话。
“肖霖衍啊，感觉是有病，平时就和那几个人说话，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我看应该是有抑郁症”
“难怪总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
他猛地攥紧拳头，糖块在掌心硌得生疼，卿岁岁却浑然不觉，踮着脚往台下张望“要是这件事情被老卿知道肯定要回去说我给他发扬光大了，不对，是子承父业了”
她的声音像一串跳跃的音符，在秋风里荡起涟漪。
颁奖仪式结束时，卿岁岁的马尾辫已经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她手忙脚乱地按住差点被吹走的奖状，忽然转身对他露出灿烂的笑容“肖霖衍还去不去图书馆呀？我们班突然出现很多言情小说，虽然你可能不爱看，但……”
“我不去” 他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阳光正斜斜地穿过她的发梢，在他手背上投下一片碎金般的光影，像极了小时候奶奶熬的南瓜粥，暖烘烘的，却又遥远得触不可及。
卿岁岁却只是耸耸肩，从口袋里又摸出颗糖塞进他手里“行吧行吧，反正还有很多个下次嘛” 她说完就蹦跳着跑下台阶，马尾辫上的银杏叶终于飘落，掉在他脚边。
肖霖衍低头看着掌心里两颗并排躺着的水果糖，糖纸在风中轻轻颤动，像两只想要展翅的蝴蝶。
远处传来卿岁岁和同学打闹的笑声，如同一道暖流，悄悄漫过他常年冰封的世界。
晚自习结束时，肖霖衍习惯性地留到最后，教室的灯光次第熄灭，他摸出书包里的水果糖，借着走廊的声控灯剥开糖纸。
葡萄的甜香在舌尖散开的瞬间，忽然听见楼梯间传来熟悉的笑声。
“都说了我不是要追他啦！就是觉得他一个人总是闷闷的，想让他开心点嘛” 卿岁岁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却又满是笑意“你们不知道，他高一的时候可高冷了，就那种冷漠里带着点疏离，疏离里面又带着点不耐烦”
声控灯忽然熄灭，黑暗中，肖霖衍咬碎糖块的声音格外清晰，嘴角还残留着甜味。
走廊尽头的灯光重新亮起，卿岁岁背着书包转过拐角，看见站在阴影里的少年时愣了一下，他迅速抬起头，耳尖的红晕却在月光下无所遁形。
“还没走啊？是在等我？” 她晃了晃手在肖霖衍眼前，肖霖衍这才回过神来。
他看着她眼里闪烁的期待，喉咙动了动，最终轻轻点了点头。
秋风卷着未落的银杏叶在脚边盘旋，两个身影并排走向明亮的校门外，其中一个的口袋里，两颗水果糖正随着步伐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响声，像极了春天里，冰层初融时，溪水下隐约的叮咚。
深秋的晚风裹着桂花香扑进站台，卿岁岁缩着脖子往公交站牌后躲，忽然指着漫天飘落的银杏叶惊呼“肖霖衍，你看落叶好好看！” 她伸手去接一片旋转的叶子，马尾辫扫过他手背，带起细微的痒。
肖霖衍垂眼盯着她发梢跳动的光斑，忽然伸手替她摘下沾在头发上的枯叶。指尖触到柔软的发丝时，他迅速收回手，塞进校服口袋里捏紧公交卡“…… 脏”
“哇，肖霖衍居然可以和人接触” 卿岁岁捂着头发夸张地后退半步，却在看见他耳尖爆红时笑出声，“好啦不逗你了，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总以为自己是公主，还会魔法呢”
她的声音像连珠炮似的砸过来，肖霖衍却发现自己并不反感。
远处的路灯次第亮起，暖黄色的光晕里，她的睫毛被镀上金边，说起 “会魔法的公主” 时眼睛弯成月牙，比实验室里的三棱镜折射出的彩虹还要明亮。
公交车到站的提示音打断了她的话，卿岁岁跟着他往车上挤时，忽然被台阶绊了下，踉跄着撞进他后背。
少年身上有淡淡的蓝月亮洗衣液清香，混着铅笔芯和橡皮的味道，像团被揉碎的月光，轻轻裹住她。
“对不起！” 她手忙脚乱地站稳，却发现肖霖衍僵直的背影像根绷紧的琴弦，连后颈的碎发都透着紧张。
公交车在夜色里摇晃前行，她靠窗坐下，看见少年选择了离她最远的单人座，却在车子转弯时，目光不自觉地往她这边飘。
车内的暖黄灯光把他的影子投在车窗上，和她的影子叠出浅淡的重影，像两片偶然飘到同条溪流的落叶。
公交车在倒数第二站停下时，肖霖衍忽然站起身，卿岁岁看着他走向后门的背影，鬼使神差地跟着站起来“等等！我和你一起下”
少年转身时，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夜色已经完全入侵，街道空无一人，车窗外的街灯连成流动的星河，把他的轮廓衬得格外柔和。
卿岁岁跟着他走下车，踩得满地银杏叶沙沙作响，忽然指着不远处的便利店“要不要去买可乐？我请客！”
“不用了，快点回家吧……”
夜风卷起最后几片银杏叶，在他们脚边旋出小小的漩涡。
远处的公交站台上，末班车的灯光像颗坠落的星星，而此刻的他，忽然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走在她带来的，永不落幕的暮色里。
肖霖衍回家先不自觉的看向从口袋里拿出来的手心的镭射纸，他小心翼翼的将纸放进书里夹着，他无比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友谊，小时候孩子们都把他当异类，都排斥他。
现在终于有三个挚友，只不过他似乎感觉到他对待卿岁岁格外不一样。
“考第一名就第一名嘛怎么还有心得呀，我服了，而且心得不少于三千个字”卿岁岁生无可恋的戳着面前的米饭，其余三人则默不作声的看着她。
“肖霖衍也要写啊，况且你一个文科生肯定更会写吧”
“我写什么？没有技巧全是感情？”卿岁岁冷笑着看着陈闻景，陈闻景赶紧护着盘子里的鸡腿，今天他可不容易遇见的。
卿岁岁看他知道自己意图之后干脆也不装了“我没时间写呀，我一天到黑就是写写写背背背，这三千个字我从哪儿抽时间写？”
肖霖衍默不作声的将自己盘子里的鸡腿夹给卿岁岁，卿岁岁做了一个感谢的手势开始啃起来，徐予微关心的说道“要不我帮你想想？”
“不用了，我这几天抓紧，应该能在下个星期一写完三千个字”
“你确定吗？我可听说你们一班最近一个星期的语文作业都是作文加阅读理解”
“那我有什么办法呢”卿岁岁只恨自己理科不好，要是去学理科绝对不用写这三千字，因为她考不到第一名，她只能苦笑着迎接属于自己的困苦。
卿岁岁看肖霖衍完全不慌的样子，还以为他有什么应对之法“你怎么一点都不急啊？”
陈闻景从饭中抬起头“你忘了？他作为全校师生的希望是有特权的”搞半天这个三千字的学习心得只是针对自己的。
“好了好了，我得快点吃完了，我忙得很”卿岁岁三下五除二就把饭吃得差不多，陈闻景都震惊这个速度，等三人回过神来，卿岁岁已经跑没影了。
肖霖衍难得回去没有做题，他拿起一个作文本开始写，陈闻景睡完觉抬起头，肖霖衍已经快写完了，他面不改色的写完最后一个句号关上本子，对上陈闻景的视线。
陈闻景震惊的看着他，回想他刚刚写的分明就是学习心得“你不是可以不写吗？”
肖霖衍丢给他一个看垃圾的眼神，语气中不似往常的冷漠，有一种被人抓包的不知所措“我觉得做人就应该一视同仁，我想写了不行吗？”一个三千字的作文最少也得一个小时，生产队的驴都不敢这么做，陈闻景只是睡了一觉起来，肖霖衍就已经写完了。
上课铃声刚好打响，陈闻景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个多小时“我梦到你每天晚上不和我们一起回家，好像是和一个女生走在一起”肖霖衍心头突然颤动一下，难不成真被他给猜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