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山·秘辛

    比试结束,台下人纷纷离场。

    章来缚走到文见喜身边,问道:“走吗?”

    文见喜瞄了诸若云一眼,道:“走吧。那个师弟现在在哪座峰干事啊?”

    “清秋峰,他天资不错,拜在掌门门下。”

    文见喜悻悻道:“这么好运气啊。”

    “嗯。”

    “我有件事忘了问你了,那只井鬼,是怎么一回事啊?”

    “那口古井,从我搬到这里起,他就在里面了。”

    章来缚又补了一句:“你不用担心害怕,他灵力低微出不来,只是喜欢恶作剧。”

    文见喜点头,再问:“你现在可是不再伤心了?”

    她心里打着退堂鼓,露出三分小心翼翼,意有所指。

    她是在问:你还在为秋相师尊的离世而伤心么?

    章来缚道:“师妹说过了,日子还得过。”

    听人劝,吃饱饭。肉眼可见章来缚没有昨日那般形容枯槁了。

    两人不知觉走道柳风殿外,章来缚止步,道:“师妹,我去掌门那儿上课了,有事可上清秋峰寻我。”

    “上课?我差点儿给忘了,前几日考核未过,我好像还要去礼生师尊那里补修皇都志呢?”

    文见喜一敲脑门,喊道:“师兄再见。”

    便一溜烟儿跑没影了。

    小雨峰上——

    “金鸦江地处东南,都城形似月牙,以一条明河贯之……”

    文见喜一手托腮,一手磨砂书角,有一搭没一搭翻页。

    这是她上得最痛苦的课,不是她不喜欢,而是她的记性特别差。老师讲一上午的课,她能记住半刻钟的内容便是谢天谢地。

    这本书放在书桌上,大概有一个茶杯高。她拿到手便开始背诵了,整整二十天,她终于背到了二十分之一。但现在有一件非常绝望的事情“破壳而出”了,叫文见喜连今天的午饭也吃不下。

    礼生师尊今日帮助补修的学生复习,重新从第一页开始提问,并且进行讲解。

    文见喜发现自己一个都答不上来。

    嗯,背了忘,忘了背。

    好不容易熬到午饭时间,下午无课,她直接回了乞无峰背书。

    老榕树下,她支了一张桌子,搬来一张椅子,桌上放了一壶水。

    两眼一闭,嘴中念念有词。

    赶到日薄西山,她背了三页,实在是背不动了。

    文见棋从小厨房端着一锅炸鸡出来,招呼道: “师姐,师姐。小厨房做了好吃的,你要吃点吗?”

    “是有点饿了。”文见喜摸了摸肚子,又道:“对了,见棋师弟,这乞无峰的藏书阁在哪座殿呢?”

    背书的日子无聊,剑术难有突破,比起果腹,她想先去找点话本好好放松大脑。

    “你没看见吗?就是大师兄隔壁那座宫殿。”

    “我还没去过那边呢,谢谢师弟。”

    文见喜理了理衣摆,径直朝清秋殿的方向走去。

    入目,一座巍峨的藏书阁屹立于此。金纹玄门大开,一排排木架上排满了各式各样的古书,由远及近,木香扑鼻而来。

    她走到第三排书架,从第四层拿下一本粉色书籍。

    书的扉页遒劲有力刻了三个字——虚无志。

    原来虚无山先前还不是如今的仙门时,是有一个道观坐落于此,此处盛产梦隐茶。饮梦隐茶,有安眠助寿之效,是一方名茶。后来时移事迁,道观中的人陆续搬离了这里。再后来,就由虚无、秋相、礼生三人创立了清秋门。

    文见喜合上书,又抽一本红色书籍——皇都秘辛。

    秘辛!?

    她翻开细看,发现这其实是一个有情人分离、最终相爱相杀的故事。

    故事的开始是皇宫里的宠妃单恋只手遮天的狠毒国师,心甘情愿做国师的傀儡,坏事做尽。可是国师却迷恋上了心地善良的仙家女子,宠妃心灰意冷,三尺白绫,悬梁自尽。国师这时才惊觉,原来自己深爱的人是这个宠妃,所谓仙家女子不过是宠妃年轻时的替身。

    从此万水千山,国师寻遍死而复生之法。

    只可惜,故人不复。

    最后,国师一把火烧掉了她死的冷宫,亲自在皇都郊外建造了一间还魂阴宅。他将她的白骨和灵魂一并囚在这里,将自己炼化成一根白玉簪,永永远远插在了她的头上。

    曾经年少烂漫,只觉天地广阔,浑不知眼前人便是心上人,一道圣旨便撕碎了所有温情。这一残生,爱人早逝,纵使一遍遍刻舟求剑,自此空余恨。

    全篇下来,文见喜心里涩涩的。她本该觉得这个国师自作孽不可活,不值得同情。可是偏偏在最末一章,这本书写了宠妃视角的告白。

    宠妃是不被人所重视的庶女,她短暂一生所有的第一次和最后一次都和国师在一起。她先抛弃了他很多次,所以在后来的日子心甘情愿被他利用。当她看见国师眼睛亮亮望着那名善良坚毅的仙家女子时,坏事做尽的她,第一念头自然是想毁了这个女子。可这一切,却在看见国师那双为救她而再也站不起来的腿时哽咽收手。他曾为她抛却过性命,她怨不起来他的移情别恋,她又何尝不是……希望他能幸福呢?

    因为他幸福,她最该开心了。

    看这本书的途中,文见喜心里难受,哭了好几次。她盯着这一句话看了许久,她想象不出来,人为什么能爱到恨死这个人,却又在恨中被囚禁在爱的牢笼里。人怎么能矛盾成这样呢?

    书本的末尾,署上了作者名讳——喜来缚。

    跟大师兄同名不同姓,巧合么?

    她将这本书放回原处,却撞进了熟悉的眼睛里。

    章来缚书架另一边看她拿的这本书,笑道:“师妹,何时爱看这些闲书了?”

    文见喜一时还没有从书中的情绪中抽离脱身,惆怅道:“闲来无事,随便看看。你怎么回来了?”

    章来缚指着门外,道:“师妹想必看得认真,浑然没察觉到天色早已晚了。”

    门外是黑漆漆一片,高挂着的灯笼发出幽幽的光,阁内的萤石越来越亮,白得刺眼。

    文见喜惊叹道:“啊?天色已经这样晚了。”

    “听说你一天没吃饭了,小厨房的饭菜还热着,你要吃吗?”

    “不想吃。”文见喜摇头,道:“榕树下还有我的茶,我要去把它收起来。”

    “嗯,我帮你。”

    文见喜反问道:“你不是来看书的吗?你看吧,看吧。我一个人就可以,不用帮忙。”

    明知故问,章来缚显然不是来看书的。

    文见喜只是看了书心里有点堵得慌,也有点难过。她一难过,就不太想有人看见,她习惯难过时一个人待着。她总觉得:人们虽说难过诉说出来会好很多,但喜悦适合分享,悲伤却未必。我们何必将难过说出来,让他人也和我们一起承受这份悲伤呢?

    他人往往也疏解不了这份悲伤,这时分享不能减轻痛苦,反而消解情谊。

    她一人走到榕树底下,坐在白日的那张木椅上。

    还好还好,今天没有下雨,也有一番美不胜收的月色。

    榕树的枝桠长得粗壮且长,像是曼妙舞娘的纤细手臂在月色下起舞。文见喜穿过枝桠直愣愣观摩着月亮,却忽然眼睛一亮,她惊喜发现:树上有个鸟巢!

    她突然很想很想吃鸟蛋。

    她将鸟巢拿下来,数出一二三四五六个,文见喜琢磨着拿走了一个鸟蛋。

    她道:“对不起,鸟妈妈,但我是真的馋了。”

    天空突然打了一个响雷,握着鸟蛋的手一颤,吓她一大跳。

    肚子“咕噜”一声,紧随其后。

    她突然笑岔气,七扭八歪,把鸟蛋贴在自己的肚皮上。

    心道:这!才是真正的打雷。小鸟蛋,你逃不掉了!我饿了,要吃掉你。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你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章来缚将她这一系列动作尽收眼底,笑盈盈道:“呀!我做蛋羹,正愁找不着蛋呢,还是你懂我。”

    他朝文见喜伸手要蛋,模样有些欠。

    文见喜伸出手,握着蛋的五指却没有打开,眼巴巴犹豫道:“师兄,我饿了,这一顿有我的份么?”

    “喂,这话问的,师兄我是什么很小气的人吗?”

    文见喜腹诽:当然!

    不过她没有说出来,反道:“当然不是!”

    章来缚下厨房的手艺堪比皇家御厨,这一点她深有体会。

    她刚上山那年,皇帝赏了梨花酥,外观无甚新奇,那味道却堪称一绝!

    该怎么形容呢?文见喜认为是属于那种,就算今天魔头降世,要毁掉世界。你只要端上那一小盘,魔头也会沉浸在美味中难以自拔,原谅世界。

    文见喜吃了一块,便一直念念不忘,直到章来缚复刻出了一模一样的味道。

    正是这次,文见喜对章来缚的认知新上了一个台阶。

    她甚至觉得:章来缚去当一个厨师,可能比在虚无山修道,会更加出类拔萃,流芳百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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