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陈进脚受伤的消息还是传到了在东莞长安的姐姐陈洁耳朵里。姐姐、姐夫一大早就来到陈进的出租屋,两人手里大包小包提着一堆吃的用的,陈洁在门外喊了几声陈进,屋内没有一点动静,陈洁一下急了,她提高了嗓门,将不锈钢铝合金门敲得砰砰砰地山响。“谁啊?”还躺在床上的陈进没好气地起身一瘸一拐地去开门。“姐,姐夫,你,你们怎么来了。”“陈进,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陈洁看着骨廋如材的弟弟忍不住哭泣起来。

    陈洁比陈进大三岁,初中毕业后就来东莞打工了,后来找了个潮州老公。从小陈洁就一直很疼这个唯一的弟弟。除了陈洁,这个世上没有人能拉住驴脾气的陈进,哪怕是陈进父母都不行。姐夫是个老实巴交的潮州人,在长安开了个小超市,刚开始生意还过得去,哪知好景不长,超市旁边在修路,生意就一落千丈了,他正准备带姐姐回潮州那边去发展。“细佬,你脚不方便,我先去楼下买点菜,今天我们在家里吃饭,煲个汤,营养又卫生,好过在外面吃。”刚落座没多久的姐夫就起身买菜去了,陈进拦都没拦住。陈洁一进来就忙个不停,开始动手收拾陈进乱成一团的屋子。陈进倒成了个外人,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NBA球赛,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忙忙碌碌的姐姐搭着话。当陈洁准备拆了床上的床单被套去洗的时候,看到了床头柜上赫然摆着用镜框框起来的朱晓华的放大照片。那是朱晓华在苏州拙政园拍的,照片里的朱晓华坐在被杨柳荷叶环绕的石头上,身穿乳白色的连衣裙,扎个马尾巴,肩上挎着一个有湘绣的小袋子,微微侧着头,嘴角露出一丝浅浅的微笑,一缕长发垂下来几乎遮住了她的左眼,宛如古画中的仕女。这照片还是陈进从朱晓华的好友那里要过来的,她走的时候把有她身影的照片都拿走了,包括合影的,电脑里的也删得一张不剩。陈洁拿起相框端详良久,翻过来看时,照片背后写着一行英文:Nothing can last forever。

    “她回长沙了?”吃饭的时候,陈洁小心翼翼地问陈进。陈进鼻子一酸,他侧过脸去,点了点头。“再也不来深圳了?”陈洁还是不死心,她紧张地盯着陈进,想得到她想要的答案,陈进缓缓却坚定地摇了摇头,背过脸去时,一颗泪珠从他的脸上跌落,掉进他的碗里。“唉,都三年了,怎么就...都是姐不好,家里拖累了你,你的负担太重了。呜呜呜...”姐姐拉着陈进的手突然哽咽起来。“姐,不能怪家里,我,我也不怪她,她把最好的年华都给了我,是,是我自己不好!”陈进最见不得女人哭,女人一哭他就手足无措,语无伦次。

    如花美景,似水流年。这样的场景,是不是和你喜欢的人开着敞蓬车慢慢开过那才叫快意人生?生活远比现实更残酷,Nothing can last forever,花也无百日红。不是所有的姑娘都宁愿坐在宝马车里哭,也有愿意坐在你自行车后座上笑的。当她泪流满面的对你说我爱你时,那一刻,至少彼此都真诚过。至于后来为什么会分手,那是因为,你把她惹哭了。人生很奇妙,一转身就是一世。也许你很幸福,找到一个适合你的人,也许你不幸福,因为你这一生中只有那个人真正用心在你身上。难道,当初,她(他)只是你当时的止痛药,路人甲?而今,却成为你一生的伤痛。

    陈进是1998年4月来深圳的。之前在长沙LG曙光集团实习,那是一家做电视机彩屏的中韩合资公司。马上就要毕业的陈进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刚刚踏入社会,在LG工程部下的整备班跟着做电气维修。韩国棒子思密达的管理非常严格,入职前的军训搞得水货篮球运动员陈进都有点吃不消。有个同事在森林公园的酷暑下没顶住瘫软在地上,陈进想把他扶到阴凉的地方休息,却被教官粗暴地制止了,血气方刚的陈进一个没忍住,差点跳了起来,为了毕业论文,他强行把嘴边的一句国骂憋了回去。

    整备班班长王胖子是个关系户,胖的像头猪,屁本事没有,仗着他三舅在公司当生产课课长,一天到晚倒背着双手腆着个快要临盆的肚子牛逼哄哄的在车间晃来晃去,压榨新来的男员工,调戏线上的女员工,刚来的新兵蛋子陈进没少受过他的鸟气,想想今后居然要在这种鸟人手底下干活,陈进心里就堵得慌。后来学乖了的陈进隔三差五给王胖子口袋里塞上一包硬白沙,胖子才对陈进和颜悦色起来,只是陈进一个月750元的工资倒有一小半流向了他的口袋。那时陈进和曾婷正处在蜜里调油的时期,时不时也有点开销,加上自己的吃喝拉撒抽,捉襟见肘的陈进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每个月只能孝敬父母一两百大洋。好在家境挺好的曾婷不是一个物质女孩,点菜的时候净挑最便宜的点,还经常抢着买单。陈进的实习师傅是一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小伙,瘦高瘦高的,姓丁,不抽烟、不喝酒,一天到晚冷着个脸,死样的表情像是他抓到老婆偷人时一样难看。生产线出了毛病就会打电话到整备班,丁师傅背着他的工具箱就急匆匆地跑出去,陈进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屁股后面,维修时陈进请教问题,丁师傅对他爱搭不理的。师傅含含糊糊地教,陈进也含含糊糊地学,哥俩含含糊糊混过便算。你不愿意教,老子还不愿意学呢,陈进心想。

    刚踏入社会的陈进就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夹缝求生。生活也总有出其不意的惊喜,陈进那时候没有联系方式,只好把办公室的电话号码公布出去。周五快下班的时候,王胖子告诉从线上回来的陈进,公司门口有个美女在等他。陈进以为是周末了曾婷想给他一个惊喜,也没多在意,下了班一阵风地跑到公司门口。然后,他就看到了那个烧成灰都认得出的身影--班花周彤!陈进一时百感交集,呆呆站在那里半天没有缓过神来。“陈进,怎么啦,你不认识我啦?”身穿白色长裤浅绿色T恤的周彤倒背着手,款款走到陈进跟前,歪着头笑着问陈进。“我,你,你怎么瘦成这样了?”陈进又开始结巴了,他一紧张就有点结巴。周彤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眼眶通红,泫然欲泣,旋即又展颜一笑:“陈进,我巴巴地跑到长沙来看你,现在又是饭点,你不请我吃顿饭吗?”很长一段时间里,陈进对周彤当时这个又哭又笑的表现百思不得其解,困惑多年,直到2008年他和另一个女友之间发生的一件事,他脑海中才灵光一现,恍然大悟。

    饭后,两人漫无目的地在曙光路上走着,边走边聊。聊到以前种种,陈进把隐藏多年的心事全部吐了出来:初中春游拍合影时,他看似有意无意地站在她的身旁,就是想留下两人亲密无间的瞬间;高中最盼望的课程就是体育课,因为他们两个班是一起上的,他就可以看到她了;收到她送给他的星星幸运瓶后,他兴奋得难以自已,几天都睡不着;送她去武汉读书的小镇站台上,偷偷塞到她背包的万字情书临了又被他拿了回来,至今还保存在木头箱子里.....周彤静静地听着,抬起头时,她已泪流满面,她凝视着陈进一字一句地说:“陈进,你好傻!”

    大学时代,知己张海经常说陈进在女人面前脑壳里总是缺根筋,搞不清女人的状况,不明白女人的需求。就像一个偶像剧里,女主对其男友大发娇嗔:你从来不知道我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死不开窍的榆木脑壳陈进和男主的的反应基本一致:你能确定你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吗?对陈进这种对业务不熟的拙劣表现,张海用一副生动形象的对联表示了唾弃:人长杆子短,瘾大水平低。

    第二天一大早,睡在亲戚家的周彤兴冲冲地打电话到学生宿舍的门卫处,她略带羞涩地问陈进:“陈进,你今天有时间吗?我,我想去岳麓山玩一下,我还没去过呢,你有时间的话就带我去好吗?”陈进回道:“哦,今天?今天不行啊,同学约了一起打球,改天去好吗?”“那你去打球吧!”电话那头砰地一声挂断了,电话里传来一阵嘟嘟嘟的断线声...

    不知道有多少人的梦想是从一张火车票开始的,无论北上还是南下,总觉得离家越远,就会离梦想越近。在当时崇尚自由、对生活茫然无知的陈进的认知里,一年和一辈子没什么两样,人生不该是一幅反复临摹的旧画,他宁愿在梦想的一瞬间绚烂消逝,也不愿意戴着枷锁在平凡中默默苟活。在LG受够了黄胖子的压榨和丁师傅的冷眼之后,拿到毕业证的陈进毅然决然地离开LG准备奔赴深圳。

    离开公司前,陈进完满地诠释了他有仇必报、从不在后面捅刀子的偏执性格:他当着整备班所有同事的面痛斥王胖子的种种劣迹,包括王胖子在生产线上摸女员工屁股的龌龊行为。陈进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敲在众人的心上。丁师傅站在一旁,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他怎么也没想到,一向沉默寡言的陈进竟会在临走前掀起这么大的波澜。王胖子气得直跳脚,双眼圆睁,双手叉腰,像头发怒的河马一样对陈进大声咆哮,不知是要打他还是要威胁他。陈进双手插兜冷冷地看着气急败坏的王胖子,心中涌起一阵快意,他知道,自己这一闹,以后就再没有回头路可走,但他不在乎。他要的,就是这一刻的痛快。他双脚不丁不八地摆了个防御的姿势,心想只要王胖子敢动手,我就一脚给他来个爆裆,断了这厮的子孙根,让他不再祸害女人。王胖子叫嚷了半天,脖子粗得像牛脖,不过最终还是没敢动手,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像头赌气的大象一样撞开门走了出去,直到陈进收拾好东西离开公司,他都没回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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