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阿萝六岁。
正月初六的早晨,阿萝突然放下粥碗,乌溜溜的眼睛望向爹娘:
“爹,娘,我想去读书。”
屋里霎时一静,随即爆发出哄笑。
大伯拍着腿直乐:“丫头片子读什么书!”
二婶撇着嘴嘀咕:“傻子还想考状元不成?”
阿萝皱着眉,抿着嘴了。
她这才知道,原来女子是不能进学堂的,更不能像隔壁的沈砚清那样,穿着青衫去县里考试。
午后,阿萝蹲在沈家墙根下,看着归来的沈砚清。
少年肩上的书箱压得他微微弯腰,却掩不住通身的书卷气。
“为什么女孩不能读书?”她仰着脸问。
沈砚清脚步一顿。
春风掠过他洗得发白的袖口,带起一阵墨香。
“想读书?”他避开了那个“为什么”。
阿萝重重点头。
“我教你。”
三个字,轻得像柳絮,却让阿萝的眼睛倏地亮了。
从此,每逢初一十五沈砚清休沐,姜家院后的老槐树下总有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沈砚清教得严,阿萝学得勤。
她本就有些底子,进步竟比寻常孩童还快些。
短短半年,已经能磕磕绊绊地念完《三字经》。
少年不在的日子,阿萝就捧着沈砚清手抄的启蒙书,坐在鸡笼旁小声诵读。
母鸡们咕咕叫着,像是在给她打拍子。
秋收前,沈家来了喜讯。
沈砚清被县学破格录取,每月只能归家两日。
临行那日,阿萝躲在枣树后,看着少年登上牛车。
沈砚清忽然回头,将一册《千字文》塞进她手里。
“别荒废了。”
车轮碾过黄土,扬起细小的尘埃。
阿萝抱紧书册,指尖抚过扉页上工整的批注。
那是沈砚清的字,一笔一划,力透纸背。
秋收过后,姜阿萝终于跟着爹娘去了集市。
姜守拙挑着竹席、背篓、竹帘等手工竹制品,在集市角落支了个小摊。
他的手艺在村里数一数二,可竹制品耐用,一年到头也卖不出几个。
但是姜守拙想着能卖一个是一个。
姜娘子牵着阿萝的手,慢慢走在集市上。
“阿萝,多看些新鲜玩意儿。”
姜娘子温声道,“你年纪小,别总操心家里的事。”
阿萝点点头,眼睛却忍不住四下打量。
这集市比上辈子见过的简陋太多。
没有琳琅满目的商铺,没有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摊位,一眼就能望到头。
这也叫集市?
她跟着姜娘子一路走,一路看:
包子馄饨摊
热气腾腾,却没几个食客,老板坐在凳子上打瞌睡。
糖葫芦杆子
围着一群眼巴巴的孩子,可真正掏钱买的却没几个。
竹编摊
和爹爹卖的一模一样,竹帘、竹凳摆得整整齐齐,却无人问津。
布匹摊:生意稍好些,几个妇人正摸着粗布讨价还价。
鸡鸭笼子:鸡鸭蔫蔫地缩着,摊主蹲在一旁抽旱烟。
阿萝越看越困惑。
这些东西,村里不都有吗?
既然卖不出去,为啥还要来赶集?
姜娘子牵着阿萝绕完一圈集市,又回到了姜守拙的摊子前。
阿萝手里多了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姜娘子却什么都没买。
集市上的东西,要么家里有,要么能和村里人换,实在没必要花钱。
姜守拙坐在小马扎上,面前摆着竹席、背篓、竹帘,做工精细,可一个时辰过去,连个问价的都没有。
阿萝蹲在摊子后,托着腮帮子看人来人往。集市热闹,可生意却冷清。
直到她坐在了摊前的竹凳上。
不一会儿,一位大娘停住脚步,摸了摸竹帘子:“这手艺不错,多少钱?”
姜守拙眼睛一亮,连忙报价。
大娘爽快地掏钱买下,还夸了句“结实耐用”。
紧接着,又一个大婶过来,挑了个背篓。
慢慢地,摊上的竹制品竟一件接一件卖了出去。
姜守拙心里暗暗称奇,却也没多想,只当今日运气好。
他哪知道,这突如其来的生意,全因阿萝坐在了摊前。
她那双乌溜溜的眼睛往摊子上一瞧,路过的行人便莫名觉得,这竹编格外顺眼,忍不住想买。
姜守拙挑着空担子,收摊回去,脚步比来时轻快许多。
今日的竹器竟全卖了出去,连最难卖的精细竹帘都得了好价钱。
“真是稀奇,”
他忍不住对姜娘子低声道,“往常能卖出两三件就不错了。”
姜娘子笑着捏了捏阿萝的手:“许是咱们阿萝带来的福气。”
阿萝突然脚下一绊。
“哎呦!”
姜娘子连忙扶住她:“磕疼了没?”
阿萝低头一看,有个鼓鼓囊囊的荷包。
哦!明白了,就是这个绊倒了她。
姜守拙也看到了荷包,捡起来,打开一看,吓得立马合上荷包,连忙拉扯着姜娘子和阿萝去了一边的草丛。
“怎么了?”姜娘子不解。
姜守拙颤抖着手掀开荷包一角,又猛地合上:“两锭......足色的官银。”
姜娘子倒吸一口凉气。
姜守拙的手死死攥着荷包,指节发白。
“当家的,怎么办?”姜娘子压低声音问。
姜守拙攥紧荷包,手心冒汗。
这笔钱,够他们一家吃半年肉,甚至能给阿萝添件新袄子。
“等。”他咬牙道,“等到日头落山,若没人来寻……”
姜娘子怔了怔,缓缓点头:“听你的。”
夕阳西斜,就在姜守拙犹豫要不要离开时,一个满头大汗的老汉急匆匆跑来,嘴里念叨着:“荷包呢?我的荷包呢?”
姜守拙上前询问,确认是失主后,将荷包原封不动还了回去。
老汉千恩万谢,硬塞给他们几个铜板作谢礼。
回家的路上,姜娘子轻声问:“后悔吗?”
姜守拙摇摇头,揉了揉阿萝的发顶:“咱穷是穷,但不能昧良心。”
阿萝仰头看着爹娘,突然觉得,这个家,虽然穷,但真好。
暮色沉沉,姜家小院飘起炊烟。
姜守拙把空担子往墙角一靠,神色如常地接过姜娘子递来的粗陶碗。
夫妻俩默契地绝口不提那荷包的事,仿佛那场树下的煎熬从未发生。
饭桌上,姜老太难得给三房多舀了半勺杂粮粥:“今儿倒是稀奇,竹器竟都卖出去了?”
“运气好。”姜守拙低头扒饭,喉结滚动着咽下更多未尽之言。
大嫂王氏筷子重重一搁,酸溜溜道:“早知今日生意好,咱们也该去摆摊!”
她瞥向阿萝面前那串没吃完的糖葫芦,嗓门陡然拔高:“哟,还买零嘴了?三弟如今倒是阔气!”
姜娘子把阿萝往怀里揽了揽:“孩子头回赶集,不过两文钱的事。”
阿萝小口啃着糖葫芦,琥珀般的糖壳在舌尖化开甜味。
她看着大伯娘扭曲的脸,忽然想起上辈子四哥说的话。
“人越是眼红,越说明咱们走对路了。”
夜色如墨,清河村陷入沉睡。
李村长家的厢房里,床上的少女猛然睁眼。
她狠狠掐了一把大腿,疼痛让她彻底清醒,
这不是梦。
“系统?”她压低声音,眼底闪烁着兴奋的光。
“恭喜宿主绑定成功!”稚嫩的电子音欢快地响起,“本次任务世界评级:S级!”
潮水般的记忆涌入脑海。
原身李秀秀,村长最宠爱的孙女。
这个世界,竟是一本即将进化的《寒门首辅》。
而村里那个“傻子”姜阿萝,正是未来首辅沈砚清的未婚妻!
“发了......”李秀秀攥紧被角,指尖发颤。
系统雀跃道:“检测到大气运者两名--沈砚清(未来首辅)、姜阿萝(隐藏锦鲤)!”
李秀秀舔了舔嘴唇。
一个世界只能有一个任务者。
只要除掉现在的“锦鲤”,她就能独占气运!
“系统,”她眯起眼,“能不能......两个都攻略?”
月光透过窗纸,在她脸上投下诡谲的阴影。
与此同时,姜家破旧的土炕上。
熟睡的阿萝突然打了个寒颤,无意识地将破棉被裹得更紧。
窗外,一株野蔷薇悄然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