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姒嘴角一压,眸光再次游荡在茅草间内,只是脚步不由得退了出来,转身之时,眼中满是内疚之色。
“姐姐,真是抱歉,我刚想去水井旁打水,谁知却听到这边有动静。以为是来了贼人,所以就找了过来。”
“我不是故意偷看的。”
她低眉顺眼地道歉,左眼角的红痣微垂,更是惹人怜,论谁看了都得心软上几分。
自然,李翠花也不例外。
听了若姒的话,她神色舒缓了半分,心里自责了会儿。
不过是个小姑娘,能干嘛?
她拉起若姒垂在身侧的衣袖,“我刚才语气不太好,姑娘莫要介意。”
侧头,望向茅草间的神像,“我是怕冲撞了‘无面仙’,仙人降罪下来,可就不得了了。”
“姐姐,你说台上那没脸的东西是……”
话没说完,李翠花一把将若姒的嘴捂住,惊恐地环顾四周。
“仙人手眼通天,最痛恨那些不虔诚的作恶之人,你可千万莫要乱说啊!”
随后,她虔诚地对神像一拜,便匆匆将茅草间的门给关上,浓浓的血腥味被隔绝而去。
若姒颇有兴趣地弯着唇,追问道:“啊?姐姐,您是说这无面仙很灵验吗?!”
“那我也想去请一尊神相供奉在家里,到时候一定能心想事成。”
锁上茅草间,李翠花将若姒往前水井边上引,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呢喃道:
“小姑娘,无面仙可不是什么无名小仙,也不是随便就能请到的,得去对地方才能……”
“翠花!!去了半天,干嘛啊!?”
刘四声音从前院传了过来,李翠花撒开手赶紧噤了声,急急忙忙地往前院走。
“来了来了,我就帮小姑娘打了下水,耽搁了时间……”
若姒看着那身影若有所思地弯腰,素白的手指浸入放在地上的水桶之中,水面泛着涟漪。
只是,荡漾的水面倒影出屋顶高处的黑影。
下一秒,黑影抽身闪去。
水面,又恢复了平静……
有意思,真有意思。
好久没遇到这种情况了呢。
若姒直起身子,腰间的碎铃轻响,随着稳重地步子慢悠悠地回荡。
来到前厅刘四正吃着粥,李翠花将咸菜端上桌,看到她进屋跟没事人似地招呼着:“姑娘,要喝碗粥吗?或者,喝口热茶?”
“你脚要是疼得厉害,就去看看大夫吧,拖严重了可不好医治了。”
“好,谢谢姐姐。”
若姒柔柔回话,目光却继续打量四周。
屋里的桌椅看上去都有些时间了,很陈旧。
她接过李翠花递来的粥,艳羡地开口:
“谢谢姐姐,我好羡慕你和大哥啊,一看就很恩爱。”
正倒着茶的李翠花手一顿,滚烫的茶水忽地撒了出来。
“嘶!”
坐在旁边的刘四“哗”地一声放下碗筷,如离弦的箭般射了过来,焦急地伸着头:“哎呦,怎么这么不小心?!烫伤了吗?快让我瞧瞧。”
刘四抓起那只手宝贝地仔细打量,看到手背起了一片红痕,不住地皱着眉。
“我没事,就是不小心手抖。”
刘四依旧担忧,“以后还是要注意些才行。”
“前几日我买给你的玉脂膏有擦吗?那可是皇城最好的手膏呢。”
若姒坐在一旁,颇敢兴趣地打量着刘四的表情。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刘四现在的模样倒不像是在关心人,反而是在心疼一个物件被磕碰了。
她散漫地看着跟前的夫妻。
李翠花虽穿着朴素但模样娇俏,是个少有的美人胚子。
反观刘四,五大三粗,模样普通。怎么看,两人都不是很般配。
她收敛了目光,用勺子尝了一口粥,寡淡无味。
放下勺子后,她找了个由头就准备走,刘四还好心地将她送到了门口。
“姑娘,隔壁街就有一家医馆,里面的大夫医术不错,你要是需要可以去瞧瞧。”
空气中传来一股甜腻的香味,若姒嗅了嗅,随即点头。
“多谢大哥的关心。”
之后,在小水巷中没走几步,就瞧到在巷子口东张西望地喻飞和三皇子。
喻飞一看到若姒就咧着嘴,欣喜地朝这边跑,活像许久未见主人的大黄狗。
“大小姐啊,您这是跑哪去了?”
若姒嫌弃地闪身,径直往巷子口走去。
“玉脂膏,你知是何物吗?”
“这是一种润肤膏,大多是高门贵女们在使用。”
散漫的声音传了过来,若姒这才发现站在一旁三皇子裴珩。
还没走?
不得不说,裴珩是好看的,少年气息裹挟着那张英俊不羁的脸,身姿挺拔,端正的墨色常服却被那散漫的劲儿穿得格外不正经。
就这么随意一站,已经有好几个姑娘家暗送秋波了。
只不过,美丽的皮囊对若姒没半点吸引力。
她平静地转头看向裴珩,“价格?”
裴珩未做多想,“一罐,差不多十两银子。”
落后几步的喻飞插进两人的中间,疑惑地问着:“大小姐,您问这个干嘛呀?”
“是不是您想买那什么膏?等出去了,我给你买十罐啊!”
若姒叹着气,直入正题。
“刘四和他妻子李翠花有问题。”
“啊?!”
喻飞不解地问:“可刚刚我们去四周问了一圈,都说刘四对李翠花极好,要啥给啥,就差把天上的月亮摘来送了!”
“不错,而且,周边邻居们对刘四的评价也很好,说他为人热情。”
裴珩在旁边搭着腔,却听若姒冷笑两声,“那就更不对了。”
“一个恨不得将天上月亮摘下来的好丈夫,为何要频繁进余香楼?”
喻飞一愣,歪着脑袋问道:“余香楼是什么地儿?”
裴珩玩味地解释:“皇城最贵的青楼。只要进楼,一晚不花几百两银子是出不来的。”
喻飞瞪大着眼,“这么贵?里面的姑娘是镶金了还是戴银了?”
“谁说只有姑娘?”
若姒懒懒地打了个哈欠,“里面的小倌也不错。”
“……”
“!!!”
喻飞惊得顿在原地。
裴珩嘴角一僵,神色复杂地看向若姒。
喻飞反应了好一会儿才上前追问正题,“大小姐,你怎知刘四去过青楼?难不成他告诉你的?”
若姒背着手,踩着午后的散光,懒散地踱着步。
“他身上有安息香的味道,这种香是余香楼特制,为了让恩客在夜里有更好的体验。”
若姒说得无意,却听得裴珩的脸色愈发沉。
“去一两次不会沾染上这种味道,只有频繁多次去才会惹上。”
“但刘四只是一个马夫,一个月顶多几两银子的收入,为何能频繁进入余香楼?”
“李翠花看着也不像是平日里会做工赚钱的人。”
似乎提到点子上了,喻飞也跟着皱眉。
“所以,一个车夫哪来这么多钱逛青楼还买什么膏?”
“而且这好像和传言不一样,难道他是装的?可为什么要装呢?”
出了小水巷,街道上又逐渐热闹起来。
若姒挑着回答喻飞的问题,“所以,这两人有问题。”
喻飞从若姒的右边绕到左边,再次问道:
“可是,姑奶奶。就算刘四作风不太好,这跟他的死有何关系?跟他的怨念又有何关?”
街边摆着摊,若姒顺手地拿起一个蝴蝶模样的玉佩,放在手中把玩。
“这是刘四的记忆,既然他让我们来到了这几天,那就代表他的怨念跟这几日发生的事有关。”
“人,只有耿耿于怀,才会一直想起。”
放下蝴蝶玉佩,若姒转头拐了一个弯,走进了烟柳巷。
而裴珩却站在那摊位前,看着那块蝴蝶玉佩,背光之下,他的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耿耿于怀?
不,也有可能是,念念不忘吧?
已经走到隔壁街的若姒停下脚步,站定,瞥了一眼旁边的喻飞。
“还有,你去查查在哪里可以请‘无面仙’神相,我觉得刘四的死或许跟这个东西有关。”
“无面仙?这不是坊间流传会降仙罚的神仙吗?”
喻飞不敢相信地问道:“大小姐,你不会也觉得刘四是死于仙罚吧?!”
“这世上真有神仙?”
一路上说的话实在是太多,若姒耐心全无,她一记眼刀横了过去,喻飞立马乖乖闭上了嘴,活像一只犯错的大乖狗。
“大小姐,您说的都对。”
“……”
若姒活动了下脖颈,很自然地往前跨了一步,上了台阶。
“行,太阳也快下山了,抓紧时间吧。”
话音落下,喻飞震惊地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招牌……
余香楼!!!
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地咽了下去,最后只不舍地将腰间荷包取了下来,乖乖地递了出去。
“姑奶奶,给,您好好玩儿。”
“就是,您别点太贵的。不够的话,先赊着,反正三天后我们就走了。”
“但是,也别点太多,咱们明儿还要查案呢。”
“……”
这话逗得若姒想扶额苦笑,还未伸手,眼前的钱袋子就被一支骨节分明的手指给勾走。
随即,一双上扬的桃花眼挤了进来,戏谑散漫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这位姑娘想玩,自然应该玩尽兴才行,不如就我作陪吧。至于钱,都不是问题。”
他手一扬,将黑色的钱袋子扔还给了喻飞。
侧着身子让出了一条路,还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若姒挑眉一瞥,杏眼依旧没有波澜,宛如一滩死水,尔后踏进了大门。
此时已日落黄昏,正是余香楼上客的高峰期。楼中达官贵人络绎不绝,美酒美人迷人眼,混杂着各种胭脂味铺面而来。
余香楼如其名,原先的老板就是做香料生意起家的,后来不知为何转行做了青楼生意。
“呀,好久没见这么好看的姑娘来我们余香楼了。”
“今儿个是准备点哪个等级的小倌啊?!”
老鸨穿着花枝招展的大红色衣袍,刺鼻的胭脂味让若姒皱了眉,她捂着鼻子慢慢答道:“上等。”
“得嘞!!那就楼上请!”
老鸨才注意到这貌美姑娘身后还跟着一个俊美男子,现在的姑娘可真会玩,都来逛窑子了还自己带男人。
而且,还是如此好看的男人!这等极品要是在楼中挂上牌,少说也得五百两银子一晚啊!
两人从进到楼中就引起了不少光,很多楼中女子对裴珩抛着媚眼。只可惜他皆视若无睹,只跟在若姒身后,直到进入上等房中。
关上门,若姒抽出腰间的烟斗,如无骨般靠近美人榻中。深吸一口,白烟缭绕。
她撩眼看向跟前的裴珩,“三殿下,你为何一直跟着我?”
裴珩自然地在若姒对面坐下,“自然是因为好奇。”
“哦?”
“好奇你来这里能查到什么,也好奇你们为什么要查刘四。”
若姒红唇微启,白烟打着圈,萦绕在房间之中。
“可,若我说,我来这只是为点小倌度春风一夜呢?”
“如果是这样……”
与她只有一桌之遥的人忽而起身,墨色的袍子随步子展开。他踏进袅袅白烟,一步步靠近。
在离若姒只有半米位置站住,一双花眼笑得迷人,嘴角噙着轻佻的笑。
微一弯腰,骤然拉近两人的空隙,身上的木青香穿过白烟,朝若姒逼去。
不着调地声音夹着暧昧,“不知,姑娘,觉得我如何?”
“值不值得,让您点?”
他笑意更浓,带着一丝醉人的味道,“我想,我应该会让姑娘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