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都是血，根本分不清是魔是仙，抑或是普通人。
魔神亲临，黑色覆面遮盖住大半张脸，以几乎绝对王者的姿态，立于虚空之中，睥睨苍生。
天仙子伴随着幻兽梦貘，昏死中招的人，强撑抵抗的人，不知道是哪族的人。
泠音宗能以音颂渡人，可终究杯水车薪，越来越多的人倒下，沐云商自己也受了重伤。
他们的师父是这个时候出现的，那个笑着说要游山玩水、不问世事的女子，看着黑烟漫天，满脸绝望。
沐云商不记得大战到底是如何结束的，她晕过去，漂零到一处偏僻的村落，得知消息时，天仙子已灭，云实只剩长不出芽的种子，魔神闭关，魔族退居，师父陨落，沐少宫接下掌门印，从代理掌门成了正式的掌门。
她……
“师父，别想了。”
少年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考，她猛然回神，才发现自己又突兀地想起当年的场景。
另一边，沐少宫一脸担忧地看着她：“可是这两天太累了。”
沐云商点点头：“或许吧，我没事。”
“天仙子再度临世是很意外，但你也别想太多，这次我们提前知晓魔族的部分动向，便能提前寻到应对之法。”沐少宫宽慰道。
回到泠音宗，天色已经沉了，天仙子到底事态紧急，沐少宫没有和两人一道去执事堂，打声招呼自己先行离开。
沐云商拍拍江月明的肩膀：“走吧，带你去执事堂。”
执事堂人很多，但全是些没营养的废话。
“师妹，我那剑花挽得漂不漂亮？”
“王阿婆树上那只猫是你帮忙抱下来的呀。”
“什么时候我能成为内门弟子呀？”
大堂吵吵嚷嚷，人群来来回回，上交着那些简单的委托任务。
沐云商领着江月明，拐了两个弯，进入了后殿。
“已散值，不接客，不管你是哪位长老的弟子，都请回。”书架后传来懒散的，半死不活的腔调。
“歆羽，是我。”沐云商开口。
江月明似乎感受到书架后的人影一僵，随后一道火红色的身影跳出。
“师姐！”
女子雀跃着拥住沐云商：“师姐，你怎么今天有空来我这里。”
虽这么问着，但似乎也没有想知道答案，她拉着沐云商的手，晃了晃，委屈巴巴地开口：“师姐，你是不知道，我在这里都要无聊死了，一天到晚听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
“我还不能表现出来。”说着，她放开手，挺直腰板，换上了沉稳的语调：“还望诸位将委托事项登记完成后自行离开，不要在执事堂内逗留。”
“唉。”女子苦恼地摸着头，“掌门师兄怎么就给我安排了这等事。”
沐云商眼底都是笑意：“师兄可是千挑万选给你找了这个职位安排，你最开始接手的时候可开心啦，说每天都有听不完的八卦，这下倒觉得无聊起来了。”
女子撅着嘴，才突然想到询问沐云商来的原因：“师姐，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沐云商拉过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少年：“给歆羽介绍一下，我收徒了，喏，这个。”
女子这才注意到旁边的人，她先是震惊，然后是欣喜，看向少年的脸，又变成了愕然。
脸熟，见过吗？
她咽了咽口水，迟疑着开口：“师姐，就，就是这个……嗯，少年？”
沐云商点点头：“他叫江月明，江水的江，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月明。”
说完又向江月明介绍：“先前和我们一道的，是泠音宗的掌门，也是我们的大师兄，所以是你师伯。这是泠音宗羽门长老，是我的师妹，你喊羽师叔就可以了。”
沐歆羽正坐下要登记，听着前一句，手一顿，灵气波动，扰乱了刚刚记载好的内容，她赶紧着手修补好。
江……
她猛地抬头，这张脸……
表情变化为了然，沐歆羽抬起头，带着意味不明的微笑，看着自家师姐，一副我懂你的样子。
沐云商不明所以。
登记入册，沐歆羽拿出一盏长明灯：“这是命灯，你滴血入灯芯，长明灯便和你的血气灵力相连，出现意外，我们便能第一时间知晓。”
江月明照做，一滴血滴入烛火中，在三人注视下跳了跳，冒出一缕青烟，飘飘荡荡转了两圈，消散在空中。
“可以了。”
沐歆羽收起江月明的命灯，放到对应的位置，锁好。
“对了，这少年可取了字？”沐歆羽突然想到，又问。
沐云商摇摇头，她当时没想到这个问题，所以只能回答：“我不清楚。”
虽说是不清楚，但沐云商猜测应当是没有的。
果然，江月明跟着摇摇头，说的是：“未曾取字。”
“没关系，也不影响，泠音宗许多弟子也都不曾有字。”沐歆羽摆摆手，规整好所有的东西，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抱住沐云商的胳膊，“师姐，现在可晚了，我们一起去食堂就餐吧。”
刚巧抱住的就是沐云商受伤的那条手臂，沐歆羽不知情，下手也没收着力，沐云商轻呼出声。
江月明上前，扯开了沐歆羽：“没事吧，伤口有没有裂开？”
听闻此言，沐歆羽有一阵的焦急：“怎么回事，我当时看到这条委托贴，师兄说要和你一起去我还觉得大惊小怪。那不成这事很棘手吗？师姐居然受了伤！”
“我没事。”沐云商反应很淡，想了想又拍拍女子的脑袋，“我好得很，是强收灵力，又被魔气擦伤导致的反噬，没什么大碍。”
想了想，沐云商还是开口：“这次我们去雕花镇，看到了天仙子。”
沐歆羽全然愣住了，说话都开始结巴起来：“天，天仙子，就是那个致幻草药天仙子，师姐你没骗我吧。”
她眼底泛出迷茫，却也知道，这不是沐云商会拿出来开玩笑的事情。
“所以师兄没来这边，是因为出现了天仙子！”
沐云商点头，她紧紧握住沐歆羽的手：“没关系的，别多想。”
说话费了些功夫，到食堂的时候人已经不多了。
因为天仙子，欢脱的沐歆羽都难得的沉默。
江月明其实有些坐立难安，他才不管什么天仙子地仙子，他只想知道，为什么明明应该是师徒两人的独处时刻，偏偏插-进来一个自来熟的女人。
好烦。
他是要来……
想到这个，江月明突然愣住了，自己本来是要过来做什么的，怎么稀里糊涂拜了师，跟着上了山，甚至还答应要好好学习术法，行侠仗义。
他是什么好人吗？
他跑出来到底是想干什么的？
怎么能一点自己的坚持都没有。
他转过头去看沐云商的脸，她正笑意盈盈地往沐歆羽面前推梅子汤，嘴里说着“可甜了，你最爱吃的。”
真服了，他也没有打甜汤，怎么没想着给他推一碗过来。
江月明恨恨地想，完全没有注意自己的思绪再次跑偏。
眼前出现了一个白瓷碗，浅紫色的汤汁里摆着几颗杨梅，安静地躺着，碗边是同样白皙的一只手。
江月明抬头，才发现不知道何时沐云商起了身，给他也盛了一碗。
“刚刚就瞧见你盯着这一碗，怎么，自己还不好意思去打？”沐云商的脸上是浅浅的笑意，很淡，不仔细瞧都发现不了。
江月明深深呼出一口气，把白瓷碗拨得离自己更近，嬉皮笑脸着：“是啊，不好意思，所以，多谢师父了。”
沐歆羽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喝着梅子汤，很快就甜兮兮地笑起来。
饭后在岔路口道了别，沐云商带着江月明走在商门山头的小路上。
今日未曾见到月亮，星星稀稀拉拉地排布着，但曲径通幽，也颇有一番意味。
江月明想，如果不是真的站在如村庄小院般的住所前的话，他一定能夸一句好雅兴。
“我们…就住这里？”
大抵是江月明眼底的不可置信有些明显，沐云商拧眉：“你有疑问？”
江月明点点头。
“为什么？”
为什么？
江月明茫然了，还能为什么，他一直以为沐云商这样修真界名号响当当的人物，就算不是繁复的殿宇，怎么也得是低调又不失奢华的屋子。
而不是……
而不是这样一个乡野随处可见的小院。
沐云商盯了半晌，才有点回过味来，却只是干巴巴地说：“想住大房子。”
江月明点点头，又摇摇头：“其实这一处也很好，只是看着没什么人气，觉得怪冷的。”
沐云商听着他的话，很认真的扫视了一圈。
好像是有点太冷清。
屋子很小，只有两间，一间她平常会打坐修炼，另一间是她睡觉的地方。
外头用篱笆围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但里面什么都没有，空落落的。
如果不是有人住，说是废宅也不为过。
“我之前说了。”沐云商有些汗颜，“我这边就你我师徒二人，你可以根据你的喜好布置。”
想了想，又补充：“只要不像你说的拆山头，太奢华，都可以。”
江月明满意了，其实他并不讨厌这种屋子。
若要说，那便是乡野风光，怡然自得，舒心得很。
怎么不算……
“师姐——”
江月明突然有些委屈，但他不知道委屈从何而来：“师父，你和羽师叔很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