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

    我看着眼前的身影一步一步向我逼近,即使我的大脑再怎么大喊着“快跑!”,双腿还是使不上一点儿力气。

    直到那人走到眼前,灯光打在他的脸上,一张陌生人的容颜映入眼帘,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回过神来的瞬间,空气又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我包裹在其中,一切的理智也重新回来,刚刚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感觉顿时消散,心脏的跳动也慢慢归于平常。

    不是他,还好不是他,明明应该松一口气,可是怎么这时候反而会感觉到心里传来一股失落呢?

    不过也是,世界这么大,有些人即使拼尽全力想再见一面,也不一定能有相见的机会,重逢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我嘲笑自己的天真,这个年纪怎么还在幻想偶像剧的情节发生在自己身上。

    那个路人低头看了眼手机,神情淡然,继续朝自己的方向前行,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路上还有个奇怪的我。

    我站在原地整理自己的心情,等到双腿终于恢复了知觉,才继续抬脚朝家的方向走去。

    但仔细想想,这毕竟不是什么好兆头,还是赶紧回家才好,随后加快了步伐,像是只要走得够快,就能把刚刚那个没出息的自己甩在身后。

    脚下的影子深深浅浅长长短短地交替着,才走出几十米,余光瞄见眼前出现一个跟之前那人身形相似的人影。

    虽然刚刚才经历了一次乌龙事件,但我偏不信邪,人无法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那肯定也不会两次经历同样的乌龙。

    我凭着这莫名的信仰,坚定地抬头向前看去,竟直接撞进一双在梦里见过无数次的眼睛,那双温柔的我怎么也忘不掉的黑色眼眸。

    眼前那人定定地站在路灯下,暖黄色的灯光笼罩着他,在他周围形成了一圈光晕,那束光亮得刚刚好,并不会刺痛眼睛,也不至于看不清楚他的脸。

    我们之间隔着好几米的距离,可对视的刹那我仿佛看见了他眼中闪过的诧异,我仿佛看见他深邃的眼睛中带着迟疑,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慨。

    在对上视线的瞬间我像是被电流击中,下意识地别开了头。

    这一次大脑倒是先反应过来了,大脑皮层给双脚下达指令,幸好这次双腿也很给力,在大脑反应过来的一刹转身朝反方向走去,移动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直到躲进一个拐角才敢停下来。

    我靠着墙喘着气,心里祈祷着他没认出我来。在这种季节跑步对我这个常年不运动的人来说,果然还是十分有挑战性的。寒冷的空气充满了我的肺部,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尖锐的刺痛,喉咙也因吸入冷空气变得干涩而生疼。

    但这些都比不上心脏传来的抽疼来得强烈,心脏的跳动像是失控的钟摆,能清楚感受到它撞击肋骨的力度,但我已经分不清这究竟是因为刚刚的运动,还是因为见到了那个人。

    我不停地深呼吸,希望这样自己能冷静下来,可是只要一回想起刚刚的场景,心脏还是会疯狂地乱跳。

    我想安慰自己只是又遇到一个长得像他的路人,毕竟两条腿的男人满街都是,但刚刚和他对视时候的感觉还清晰记得,只有那双眼睛我怎么都不会认错。

    两条腿的男人满街都是,唯独那双眼睛只能是他。

    可是真的是他又如何,连见面都害怕的我只是一个落荒而逃的胆小鬼。

    我在拐角里停留了一会,最后还是绕开了那段路回了家。

    回到家洗漱完,终于可以好好躺在床上休息一下了。

    刚打开手机想跟苏倩说回家路上的事,但看了一眼时间,想她可能已经睡下了,而且那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这样倒是显得我太在意了。

    做了一番思想斗争,还是把聊天框编辑好的信息一字一字删掉。

    放下手机,脑海却不受控地回想起那个场景,连带着以前的记忆也看准时机全部浮现出来,各种画面一下子占据了整个脑海挥之不去。

    脑子已经严重超载到快要爆炸了,如果人的记忆也能像电脑数据那样一键删除就好了。

    “叮!”手机传来一声清澈的信息提示音,瞬间将我从思绪的泥泽中拉出来,令我如释重负。

    是宋嘉树发来的信息,“今天跟张院长讨论了,爷爷现在的状况不适合进行手术,放射治疗是目前最优的治疗手段。这是爷爷的检查报告,明天我们会一起过去看一下爷爷的情况,到时候再详细跟你们说。”

    “这么晚还在工作吗?”我仔细看了他给我发的信息,关于爷爷的报告他解释得很详细,看来也是下了不少功夫。

    “已经准备睡了,倒是你,今天累了一天还有力气熬夜,佩服!”可以想象屏幕那边的他是怎样一副打趣我的表情。

    “我也准备睡了,明天见。”被他这么一说,才发觉已经困到不行了。

    “好,那明天见。”

    回来已经快两天了,才总算踏踏实实地睡了一觉。

    然而,长时间离家的陌生感加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让我整个人像被一层迷雾笼罩,即使睡醒,四肢仍透着一股难以驱散的乏力。

    我平躺在床上,双眼直直地凝视着天花板,那些本不愿回想起来的画面又开始在脑海里浮现,我抬起手用力地拍了拍脸颊,试图让自己清醒起来,又使劲甩了甩头,希望能借此将那些画面从脑海中抽出来。

    我匆忙起身,迫切地想找点事情做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下楼转了一圈,发现家里空无一人,掏出手机才看到姑姑发来的信息,爸妈他们一早就动身去了医院,让我晚点再过去不用着急。

    我在冰箱前翻找着,打算吃点东西就出发去医院。我刚打开面包的包装袋,门铃突兀地响了起来。

    我没多想,大概是有亲戚来串门也说不准。径直打开家门,瞬间整个人愣在原地———出现在眼前的,正是那个我避之不及的人。

    程启舟穿着棕色大衣,脖颈间围着蓝黑色的格子围巾,头发能看出来打理过的痕迹。他手里提着礼盒和果篮,站在门口,神色自如地和我打着招呼。

    多年未见,他的面容还保留着年少时的影子。浓密的眉毛下,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如记忆那般平静如水,高挺的鼻子衬托出利落的脸部线条,薄唇微微上扬,弯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周身散发着熟悉的好闻的气息。

    我根本来不及掩饰我的情绪,慌乱的神情被他尽收眼底,我条件反射般迅速抬起手,用最快的速度想将门关上。

    他像是早有预料,巧妙地往前迈了半步,精准地抵住了门。

    “我是来接你的,这些是给叔叔阿姨和爷爷带的礼物。”他语速很快,可能是怕我出言让他离开,他直接阐明了来意。

    “昨天我在路上好像看见你了,所以问了苏倩,她跟我说你回来了。”他微微垂眸,声音中有些迟疑。

    千防万防还是防不住苏倩这个大嘴巴,在心里暗暗记下,打算日后再找苏倩算账。

    “那你来有什么事吗?”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漠一点。

    “我今天早上看见叔叔阿姨出门,他们跟我说是要去医院看爷爷。”他一边说着,一边已然不顾我的阻拦,抬脚自顾地跨进家门,“我之前听说爷爷病了,可是一直没时间来看看爷爷。刚好今天有空,所以打算和你一起去医院。”

    “不用,我自己去就好……”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抬起手,试图阻止他进门。

    可他像是早就料到我会拒绝,在我刚开口的时候就打断了我,“我已经跟叔叔阿姨说好了,我们等会过去。”

    我的大脑还处于宕机状态,刚起床的困倦加上一系列猝不及防的事件,根本想不出有力的拒绝的话,只能看着他堂而皇之地走进来,而我则像个局外人,呆立片刻后才在他身后讪讪地把门关上。

    他低头瞥到我手上还拿着面包,开口问道:“还没吃早餐吗?要不先去吃早餐?”

    我一声不吭,只当作是没听到,转身径直上了楼。现在的我恨不得躲着他,哪还有心情一起吃早餐,光是和他呆在一个空间都让我浑身不自在,更何况让我跟他共进早餐。

    回到房间,我机械地把面包塞进嘴里,满心只想快点从行李箱里找衣服换上,赶紧出发去医院,远离他的视线。

    可是从行李箱里找了一番,才懊悔这次回来带的衣服太少。

    前两天常穿的那件衣服昨晚弄脏拿去洗了,现在行李箱里只躺着一件浅棕色大衣。

    没错的话他今天穿的衣服好像也是类似的色系。

    要是穿上这件大衣,和他走在一起,他会怎么看?别人会怎么看?毕竟我们之间还有过那样一段过往。

    虽然P城的冬天不算严寒彻骨,可单穿一件毛衣也不能抵挡室外的冷风。

    我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仿佛这样就能引来奇迹,仿佛这样心软的神就能听到我的祈祷,从天而降一件适合的衣服帮我解决眼下的困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在心中交战,最终理智还是战胜了那莫名的别扭。为了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放弃健康确实不太值当。

    我拿起那件外套轻轻套上,祈祷着温暖能抵得过即将面对的潜在尴尬。随后便继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不断念叨“不过是一件衣服”,试图给自己注入更多的勇气和坦然。

    我收拾完毕,对着镜子反复调整表情,我可不想刚刚慌乱失措的样子再次上演。深吸一口气,迈着看似从容的步伐故作轻松地下楼。

    “可以了,走吧。”我控制自己的声音平稳,不泄漏出一丝情绪。

    他闻声站起来,视线看向我,短暂交汇后又迅速移开。

    看他的反应,应该是没察觉到有什么异样,毕竟在我的印象中,他也不是心思细腻的人。

    在去医院的路上,车里的气氛让我如坐针毡,我低垂着头,盯着手机屏幕,手指不断刷新着地图导航,心底默默盼着这令人窒息的尴尬时刻能早些结束。

    “是温度不合适吗?还是座椅不舒服?”可能察觉到我的不自在,程启舟的声音里夹带着一丝关切。

    “没有。”我惜字如金,连头也没抬,只是冷淡地吐出这两个字。

    “好久没联系,最近还好吗?”程启舟像是受到了鼓舞,继续试图开启话题。

    “还好。”依然是简短的回答。

    “你也好几年没回来了吧?好多地方都变了。”他似乎不想放弃,又抛出一个话题。

    “嗯。”我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心里只想着快点到达医院,好早点摆脱这让人难受的交流。

    “你这么久没回来,这次回来打算待多久?”

    “不知道。”我如实回答,这个问题我心中确实没个准数,虽然向公司请了年假,可具体的返程时间,全看爷爷的病情何时能稳定下来。

    程启舟似乎终于察觉到我语气里的冷淡,又或是不想再费力挑起话头,之后车厢便陷入了寂静,没了他的声音。

    我暗自松下一口气,终于不用应付这一来一回的无聊问答游戏。

    可回想刚刚自己的语气,明明只想着当他是无关紧要的路人,但下意识还是把脾气发在他身上。

    “想先看看爷爷的病情再说。”我补充了一句,算是缓和刚刚的生硬态度。

    “我这几天都想来看看爷爷,可以吗?”他声音中带着小心翼翼,像是在试探我的态度。

    听到这个问题,我心里不禁泛起嘀咕,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又不能限制他的人身自由,为什么要问我可不可以呢?

    “应该可以吧,医院没有规定说不允许探望。”我回答道,难道他是担心医院不允许探望?真是莫名其妙。

    我忍不住朝他瞥了一眼,似乎在他脸上捕捉到了一丝无奈的神情,但我也懒得去深究其中缘由。

    终于抵达医院,病房里宋嘉树和张院长已经跟爸妈他们聊起来了。

    我目光一扫,瞧见爷爷也已经醒来了,正背靠在床头,同姑姑低声商议着什么。

    与前两天相比,他的面色和状态好了些许,让我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些。

    “小舟你来了呀。”妈妈眼尖,看到程启舟后满眼笑意招呼着。

    原本背对着门口的宋嘉树听到声音,缓缓转过身来,与我目光交汇,唇角微扬,他抬了抬手,温和地说:“早上好。”

    “你们好,我叫程启舟,我是然然的……邻居。”程启舟微微顿了顿,稍后便向宋嘉树伸出手,动作自然却不失礼节。

    “你好,我是宋嘉树,是顾然的高中同学。”宋嘉树握住程启舟的手,他侧身示意身旁的中年男子,“这是张院长,这次主要负责顾爷爷的治疗。”

    我微微欠身,语气中满是感激:“张院长,辛苦您了,这段时间就麻烦您了。”张院长在这方面的治疗经验丰富,有他主持爷爷的治疗,家里人也放心不少。

    张院长摆了摆手,笑容和蔼,“应该的,不用客气。”

    “我们刚刚已经和叔叔阿姨聊得差不多了。院长还有一些事要处理,就不多打扰了。”宋嘉树客气的说,目光扫过我们,最后落在我身上,向我微微点头示意。

    “有任何问题可以让然然联系我。”他补充道,语气自然,仿佛这个称呼早已习以为常。我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不明白他怎么突然间就换了称呼。

    看见宋嘉树出了病房,我把手上东西一放快步追了出去。在走廊上我拉住宋嘉树轻声问道:“刚刚你们聊的怎么样?爷爷的情况没什么问题吧?”

    宋嘉树停下脚步,“只是把昨天的检查结果跟他们详细说明了,爷爷对放射治疗的意见爷爷也表示同意,这几天还要进行一些检查,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们吧,你也可以放心一些了。”

    我点点头,再次诚恳地道谢:“谢谢你,真的麻烦你了。”说完,我正准备转身回病房,却被他轻轻拉住了手腕。

    我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只见他神情略显紧张,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有些犹豫。

    我刚想开口问他怎么了,他终于低声说道:“你今晚有空吗?要不今晚一起吃晚饭?”

    我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爷爷的病情,其他事情都好说。

    “当然没问题,”我爽快地应承下来,“不过我对这附近不太熟悉,你来选餐厅的事就可以吗?我负责结账就行。”本来就说好要请他吃饭,现在他自己提出来,倒也省了我一番功夫。

    听到我应允,宋嘉树原本紧绷的神情也放松下来,脸上露出一丝轻松的笑意:“那晚上我去接你。”

    现在爷爷的治疗也有了方向,压在心头的巨石悄然落地。

    我望向窗外,日光毫无保留地倾洒,给街边的建筑都镀上一层金边,微风轻拂,树叶沙沙作响,看着路上行人来来往往,这平常的一幕竟也让我觉得格外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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