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袅袅,似游龙腾雾,盘旋于屋檐之上;繁花灼灼,似星辰坠野,散落于篱落之间。
路上人来人往,充斥着欢声笑语。屋上道上张灯结彩,灯笼挂满路。小伙们扛着木头道具走过长街,筋肉贲张的胳膊挂满汗珠,脸上却不见一点疲惫;俏丽的姑娘或在门口贴着图画、对联,或是挎着装满桃花的编篮,成群结队地走着,笑语盈盈;孩童穿梭人群之间,驻足好奇地张望,时被门上丰富的图画吸引,时被魁梧如柱的男子慑住,期望着长大后的样子也同他们一样,高兴得振臂欢呼。
街上喜气洋洋,一片宁乐。屋里灶台前,老妇揉面煮食,手艺娴熟地翻炒锅炉,桌子上摆满了精致诱人的美食。
“这些都是为明天的桃花宴做的准备吗?”林知瑜看着桌上的食物,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对啊。”老妇手里动作不停,嘴上还回答着她的问题。
出了屋门,林知瑜本想去找唐梓娴说明刚刚发生的事,不过半路褚玖被越清叫走,去帮他们搬道具,修理明天要用的装置。她也被匆匆叫去和唐梓娴为明天的宴席打下手。
一直忙忙碌碌,脚不沾地,加上有其他人在,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开口。
“这些都是您一个人准备的吗?”
“当然不是了,之前是大伙一起准备的,小伙子们准备好新鲜食材,有经验的老妇人们一起烹调,姑娘们则负责打下手。”
“那你这个小家伙在干嘛呢?”
林知瑜注意到放着食材的桌子下面露出来一个胖乎乎的小手,在偷偷摸索着什么。她悄悄地靠过去,看到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一看就在偷吃。她凑到他的耳边,突然出声。
“啊啊!”小孩被吓了一跳,直接跳了起来,却忘了自己就在桌底下,和桌子来了个亲密接触,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阿林?”老妇闻声回头,看见从桌底下爬出来龇牙咧嘴的小孩,皱眉开口。
“徐、徐奶奶。”
徐奶奶看着他心虚地揉着后脑,又看见他嘴边的残渣和手中还剩下半块的酥饼,眉头一竖,登时抄起锅铲就冲了上去。
“你又偷吃!这是明天宴席上的,你现在吃了,明天大伙儿吃啥?!”
“我就只吃了一块!”阿林也顾不上头疼,见怒气冲冲的徐奶奶朝自己奔来,忙左躲右藏,像一条滑溜的泥鳅,怎么也逮不住。
“你啊你,每次就属你最贪吃。”
徐奶奶也不是真的要上手教训他,只是吓唬一下,看阿林生龙活虎的模样,忍不住宠溺地笑起来。
“吃完这个,不许再吃了,知道吗?”不过下一刻,她还是板起脸,严肃地说道。
“嗯嗯!”阿林立刻乖乖点头,保证自己不会再偷吃了,徐奶奶才又折返回厨房。
“呼。”阿林,松了口气,甜滋滋地又吃起了手里的半块酥饼。
“噗嗤。”
听见笑声,阿林望过去,见正是还自己暴露的罪魁祸首。
“大姐姐,都怪你。”即使这样,阿林还是不停地啃着手里的酥饼。
“明明就是你自己贪吃。”
“哼。”
“你叫阿林?”
“对啊,肿么了?”阿林吃得急,嘴里塞满了,说得含糊不清。
“哪个林?”
“双木林。”
“真巧,我叫林知瑜,也是双木林。”
听林知瑜这么说,阿林的目光也放在林知瑜的身上,盯着她打量片刻,边看边将最后一点塞进嘴里,还不忘舔舔手指。
“你是昨天的那个姐姐!”阿林认出她来。
接着他又四处张望起来,好像在找什么人。
“你在找什么?”
“那个大哥哥呢?就是你相公。”
“咳咳。”林知瑜被小孩的天真的话语呛到。
“怎么了,林姐姐?”阿林眨着一双澄澈的眼睛,不明所以。
“咳,没事。小孩子不懂不要乱说,你知道相公是什么意思吗?”
“当然了,我娘天天喊我爹相公。而且我娘还跟我说,成亲的时候是要背媳妇过门的。”
“咳咳咳。”林知瑜咳得更厉害了。她看着眼前一脸真诚的阿林,有点怀疑。
阿林看起来才五六岁,他娘就已经和他讲这些了吗?
“你懂得还挺多。”
“当然了,我娘还说,男孩子以后就要成为像村长那样的人,才会有姑娘家愿意和你结亲。”阿林不觉得有什么,反而相当自豪。
“村长?”林知瑜想起昨天宿溪在村里受人爱戴的场面和早上他怪异的举动,不自觉说出声。
“没错,村长就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阿林提起宿溪,也是全然崇拜的模样。
“你觉得村长长得怎么样?就是他的面相如何?”
林知瑜问的直接,阿林思索了一会儿才理解她的意思。
“嗯……高大威猛?英俊潇洒?”他试着搜刮以往从大人口中听到的那些巧言佳句。
林知瑜明白从阿林一个孩子嘴里也问不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她轻叹一声,温柔地揉了揉阿林的脑袋。
“也好,朝着你认为的那个方向成长就好。”
阿林不明就里地抬头,疑惑地看着情绪低落下来的大姐姐。
“林姐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小孩子似乎对周围人的情绪十分敏锐,他想了想,想到有什么可以逗眼前的大姐姐开心。
“你向我打听村长的事,是不是也喜欢村长?”
“呃,这个……”
“我跟你说,村长家里养了只大猫。前几天晚上我路过村长家,看到窗户上透出来一只猫猫的影子,可大一只了。”阿林压低声音,说得神秘兮兮,脸上是怎么也压不住的激动。
“嗯?”林知瑜听出来不对劲,赶紧竖起耳朵。
“不过,我娘不信我,她还说什么村长最怕猫了,一见到猫就浑身痒,所以他从来不养猫。可是那天晚上我真的看见了!”阿林说到最后似乎不只是逗林知瑜开心,反而更像是藏不住心事,迫不及待和别人分享秘密的孩子。
林知瑜一下子顿住呼吸,瞳孔无意识地放大,惊讶地看着阿林。
“阿林,你真的看清楚了吗?”
“真的!我本来想去找村长,和他家的猫猫玩,可是我娘不让我去,说是会打扰到村长,还一点也不信我说的话。”
如果真的按阿林所说,宿溪应该对猫毛过敏才是,可是阿林为什么又在他家看到猫的影子,是狸狸吗?不,不对,狸狸和他们下来的时间虽有间隔,却并不是很长。
林知瑜一时陷入沉思,她回想着从昨天到今天的所闻所见,思绪却还是如一团乱麻,理不清楚。
“林姐姐,你想去看村长家的猫吗?”阿林眨着大眼睛,一脸期待。他羞于承认自己的心思,只寄托于其他人说出,他好勉为附和。
“现在吗?”林知瑜思索着,这的确是一个需要探查的点,不过现在的时机好像不大好。
阿林没有回话,只是皱起小脸,看上去很纠结。
“其实那天我看到后,第二天就偷偷溜进村长家里看了,结果什么也没找到,一开始我还以为我看错了,直到晚上我再去看,又看到那只猫。这次我是真的看见它进了屋里,尾巴又那么大呢。”阿林比了个手势,表情夸张。
“你是说这只猫只在晚上出现?”
阿林点点头,“没错。”
他眼里闪着星光,只等林知瑜说出他想要的话。
林知瑜摸摸他的脑袋,“小孩子晚上还是要好好睡觉,才能长高,至于寻找猫猫的事,就交给我们大人来做吧。”
“可是……”
“难道你不想成为村长那样的人了吗?”
“唔……”阿林犹豫起来。
“等我查明了,明天来告诉你好不好。”
“嗯!”阿林又重拾笑脸,虽然不能亲自去摸猫猫,但是早睡早起也很重要。
又和阿林聊了一会儿,他就被小伙伴叫走。离开前,阿林还依依不舍地望了林知瑜一眼,小声说道:“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哦。”
林知瑜笑着朝他摆手。
还没等林知瑜想好怎么跟唐梓娴说,机会很快就来了。
“送饭?”
“是啊,他们那边干的也挺久了,日头也大了,先让他们吃了午饭歇歇,下午再干。”徐奶奶将饭菜打好装进食盒里,头也不抬地说。
“徐奶奶,让我和唐姐姐去吧,你看还有不少食材没准备,这里离了你怎么能行?而且我和唐姐姐跑得快,保准让他们吃上热乎的饭。”顺便还能和越清褚玖一起交换一下情报,商量对策。
徐奶奶睨他一眼,林知瑜表情诚恳,坚定无比。徐奶奶也没有拒绝,将食盒递给她,“快去快回。”
唐梓娴和林知瑜一起出门。
刚刚徐奶奶教了她雕花,一开始还有些不熟悉,刻得歪歪扭扭,但唐梓娴不服输的精神和好学的品质让她很快重振。她正雕得有起色了,林知瑜将她拉走给越清他们送饭去了。
“怎么了?是有事和我说吗?”唐梓娴也知道林知瑜不会无缘无故揽这么一个活,在走出不远后就低声问道。
林知瑜点点头,却说等到他们四人汇合时再说。
那边的越清和褚玖还不知道唐梓娴她们在来的路上,专心地帮村民搬着箱子,理着货物。
“辛苦了,越师傅。”一个皮肤黝黑的青年小伙递给越清一条布巾,让他擦擦汗。
“不辛苦,能帮得上忙就好。”
“真要谢谢你们,要不是你们,我们还不能整理地那么快。”
越清来到一旁端起茶杯饮水,没有回话。
“不过还是得仔细着点,明天的桃花宴可是万万不能岔子的。”
“听你这语气,明天搞得好像要办皇家宴席似的。”越清半开玩笑道。
奇怪的是,他没有回越清的话,反而一脸紧张地喃喃自语道:“不能出岔子,不能出岔子。”
没等越清琢磨个细究,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林知瑜和唐梓娴到了地方,将食盒交给领头后,他们四个人便找了个隐秘的角落猫了起来。
待林知瑜将早上的发现和他们走后宿溪对她做的事,以及从阿林那听到的事说完后,众人神色各异。
“那我们晚上要去一趟他家吗?”林知瑜率先打破沉默。
“去肯定是要去的,不过不能太多人了。你们负责把宿溪引开,我们在进去探查。”唐梓娴思考几瞬,作出判断。
“好。”林知瑜没有异议,越清也点头应下。
除了一个人似乎还游离在外。
“褚玖?”越清有些疑惑地戳了戳褚玖。
“啊,好,没问题。”褚玖缓过神来,却没有看向他们这边,眼睛一直盯着地上。
另一边的林知瑜也是,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似的,手不断搅弄着侧边的发丝。
两人毫无交流的不对劲的模样被越清和唐梓娴看在眼里,他们默默对视,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揶揄。
林知瑜本以为见面时不会有特别的反应,却没想到两人都不自觉地避开了视觉碰撞。她就算了,毕竟是女孩子,会害羞也是正常的,褚玖怎么也一副红了脸的样子,总不会没谈过恋爱吧?那她的告白还有希望吗?
褚玖跟林知瑜想的差不多,他本就对林知瑜有好感,在知道其实她对自己也有同样的感情时,内心的欢呼雀跃怎么也压抑不住。第一次体会到心跳失衡的感受,第一次被一个人坚定地选择,让他一见到她,就变得不能自已。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不允许现在说出自己的心意。褚玖心里烦闷的同时,又有点小确幸,幸好,他们都有着同样的心意。
“咳咳。”越清有意打破空气中的尴尬。
“你们下午还要干活吗?”
“还有一会儿,他们这里的东西还没修好。”
“这样啊。你说,村民们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不清楚,不过宿溪在村里很受尊敬,大家提起他全是赞美之词。”越清把自己干活时听到的也和大家说了。
“而且,大家可是非常期待吗明天的桃花宴。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按理来说这种宴会年年都有,只有小孩对这种事情才会抱有新鲜,可是接触下来的每个人,都对明天的到来期待无比。”
越清说的话没有夸张,不管是她们一路走来遇到的人,还是共事过的村民,从不因准备的琐碎和长久而枯燥,反而热情高涨,向往至极。
“大概是这里路途封闭,少有趣事,桃花宴算是难得的娱乐活动,所以大家都很热情?”
越清沉默着,周围人给他的感觉却不像是那么一回事。
他想起那个奇怪的青年,对明天的桃花宴越发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