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熊被蛊惑了，他把车里剩下的喷火枪递给她，开车带着肖曦落寞地离开。

    透过后视镜，她看见肖晨晃了晃头，扛着枪从写字楼上跳了下去，接着便消失在一片火焰和黑烟之中。

    开车从低空轨道飞行的时候，手环里传出了周博涛的播报，裴熊调高了声音。

    一把苍老沉重的嗓音透过重重光电信号又转化为声波，通过手环的扩音器缓缓流出。

    “南区警署紧急通告：

    全体市民请注意，我是南区行政警署总长周博涛。此刻我以警徽起誓，恳请各位保持冷静，完整接收以下信息：

    第五区封锁令已经解除，但联邦应急指挥部同步下达红色预警——该区域自毁程序进入一小时倒计时，所有联外通道将在60分钟后永久切断。

    请所有人员立即执行撤离。

    南区警署将为大家构筑抵御入侵丧尸大军的最后一道防线，坚守至最后一秒。

    愿所有人平安。”

    裴熊轻叹一声。

    所有人平安？只能是个愿景罢了。

    五分钟后，街道一片混乱。慌张的人们争先恐后地逃命，刺耳的鸣笛声不绝于耳，低空轨道已经拥堵，不停有车辆从各个角落窜入窜出，而那些没有飞摩飞车的人们，或砸抢路边的停车，或凭借双腿慌张逃窜，到处都是人。

    焦虑、恐惧、狂怒挤满了整个空间。

    裴熊躲过一辆横穿过来的飞摩，将飞车整个垂直竖起，贴着大楼从夹缝中逃脱拥挤的车流。

    这时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是丰鸽。

    飞车落地，裴熊打开了车窗：“丰鸽！”

    丰鸽转身，脸色有些发白。

    见她神色有些恍惚，裴熊也没有多问：“先上车，我带你离开。”

    在车上，丰鸽闭上了眼睛，眼角有些湿润，她想起了刚才看见的一幕。

    她在中心广场找到了那个护士。

    丰鸽远远跟在她身后，用枪指着她。

    可慢慢的，她放下了枪。因为那护士并没有冲击人的行为，她朝着燃烧着的高高的火焰冲了过去。

    或许是因为她被咬的位置距离大脑比较远，身体才开始异化反应，手臂如寄生体般反向撕扯她的躯体。

    护士一边恐惧尖叫，她大声喊着“我不是坏人，我不想下地狱！！”，义无反顾地扑进了火海。

    丰鸽呆住了。

    今天她连续两次目睹死亡，一次是人类自相残杀，挥刀向同类；一次是人类因为彼此的不信任，被丧尸挑拨利用，用后即弃。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这个世界处处充满了愤怒和猜疑，为什么一个剪辑痕迹明显的录音就能让所有人都惶惶不安，阴谋论大行其道？

    灾难面前，人性真的如此不堪吗？

    裴熊在后视镜看见丰鸽划过脸颊的一道泪痕，有些尴尬地别过头去，试探问了一句：“你的……父母还好吧？”

    丰鸽偷偷抹去了泪珠，平静道：“他们很配合，已经被转移到列车站了。”

    “哦，那就好——”

    “砰！”一声枪响，打断了裴熊的话，他摇下车窗，在低空轨道向下看。

    地面停着一辆明黄色的大巴车，上面还用嫩绿色写着“初芽爱心福利院”。

    车辆周围围着几个张牙舞爪的痞子，其中一人站在门前，手里握着在黑市流通的改造手枪。

    “都给老子下来，今天这辆车是老子的了！！”

    其余的男人拼命摇晃着车辆，里面传来孩子的尖叫和哭声。

    丰鸽瞳孔骤缩，她猛地攥紧了手上的枪。初芽爱心福利院是为数不多的可以接收黑户的福利院，林昭让她帮忙安置的流浪者儿童也都在里面。

    她几乎没有思考，她扭头对裴熊道：“放我下去。”

    裴熊放慢了车速：“你要管闲事？这里面的孩子都是黑户，即使把他们救出去，也不一定会落得好下场。”

    “我知道，”丰鸽闭眼又睁开，给手枪上膛，“但我必须去做，我需要一点关于人性的信心，哪怕是我自己给的。”

    裴熊怔了怔，看了眼身后的肖曦，叹了口气，问：“你会开车吗？”

    丰鸽点头：“问这个干什么？”

    却见裴熊已经推门跳下了车，丰鸽立刻抓住了方向盘，稳住车身。

    “嘭”一声，裴熊落地，他面色冷漠，鼓胀的肌肉把衣服都高高撑起，绷紧在了身上。

    他一手抓起车门前那男人的后领，拎小鸡仔一样把他拎起来。

    这男人还想反抗，举枪向后射击，裴熊歪头躲过，伸手捏住他的手腕，“咔嚓”一声，男人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叫。

    裴熊顺势夺过了枪，抵在他的太阳穴上。

    事情发展得太快，旁边摇车的几个男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裴熊就把手腕被折断的男人扔了过去，砸在他们身上。

    他用那把改造手枪对准他们，低声吼：“滚！”

    那几个只会欺负孩子的混混便屁滚尿流地跑开了。

    裴熊看向大巴车里面，一群懵懂无知孩童面色惊恐地挤在一起，驾驶座上的男司机已经胸口中弹，已经咽气。

    他收起了手枪，向上面的丰鸽招了招手。

    一分钟后，明黄色的大巴重新启动，司机的尸体被抬到了后排，驾驶座上的是丰鸽。

    裴熊则用警用飞车在前面开路。

    倒计时还有二十分钟的时候，她们抵达了隧道口。

    裴熊看了看手环，把车停在边上。

    丰鸽从大巴车窗户里探出头来：“你不走？”

    裴熊摇了摇头，他透过隧道口望向第五区，只有拥堵而密集的车流，没有肖晨的踪迹。

    他道：“我要等人，你带着他们快离开吧。”

    丰鸽抿了抿唇，忽然想起了什么，她问：“林昭是不是和你们在一起？她还好吗？”

    裴熊神色一僵，垂眸摇了摇头。

    “……”丰鸽沉默着垂下头，驾驶着明黄色的大巴逐渐远离。

    送走丰鸽，裴熊推门下车，他有些焦虑地眺望着南区。

    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显然越来越慌乱焦躁，没有人再遵守交规，哪里有空隙往哪里挤，很快，隧道口便拥堵不堪。

    像是被泥沙堵住的水管，流速比方才还慢。

    后面的车开始暴力撞前面的车，甚至有的人已经慌乱到弃车逃命。

    裴熊看不过去，站在路中央自发指挥起交通来，或许是因为他身上还穿着警署的服装，身躯又高大，很有威慑力。

    这个时候，竟然还有人听从他，很快，拥堵的路段被疏通了一些。

    而此刻的倒计时已经来到了最后十分钟。

    拥堵的车群后面忽然爆发出巨大的骚动。

    有人不住尖叫：“快跑！快跑！丧尸来了！”

    随着她的尖叫，地平线尽头，尸群如滚动的洪水铺天盖地地袭来。

    同时Kitty也在丧尸后出现，她猛然一跳来到丧尸跟前，精钢臂甲中的枪械不停地倾泻出子弹，她摇晃着身躯扫射着密密麻麻的丧尸群，在尸群中扫出扇形缺口，拉开了他们与人群的距离。

    裴熊还在不停搜寻着肖晨的踪迹，没有。

    除了Kitty，什么都没有。

    裴熊想冲上去问，可偏偏车里还有个肖曦需要他保护。

    他愤怒地低吼一声吗，吓得旁边的车辆都飞速从他身侧驶过，生怕造成拥堵。

    再看，就见Kitty无法抗衡丧尸，被前赴后继的丧尸淹没了。

    丧尸冲进人群，用头砸烂车窗，抓过里面的人撕咬。

    惨叫声不绝于耳。

    裴熊额头上已经急出了薄汗，他盯着被丧尸淹没的Kitty，不再指挥交通，而是回到了车上拿了一把喷火枪。

    他眼眶发红，大步朝着丧尸群走去：“妈的，老子跟你们拼了！”

    他刚走到隧道口，手环上的倒计时归零，便听见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

    “轰——”

    一时间，地动山摇，整个世界仿若晃动起来了。

    接着，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明明万里无云的高空中，却蓦然砸下一块巨石来！！

    那石头如同陨石，简直有一栋楼那么大，坠落在地上，如天降神罚，激起万丈阴霾。

    地面晃动更甚，一块块巨石坠落，人类在其面前，简直如蚂蚁一般，四散溃逃。

    在剧烈的震动中，丧尸的攻击力明显下降，Kitty高举双手，放出一枚火焰炮，炸飞了身上的丧尸。

    她从地上勉力爬起，向隧道口冲过来。

    “跑！快跑！”裴熊走到隧道口，用喷火枪点燃了因为拥堵被抛弃的空车，他不顾高温，双手抬着车底，猛地将那车投掷出几百米外。

    又重复操作几次，他便用空车造了一个简易保护隧道口的火焰屏障。

    Kitty跳过熊熊燃烧的车，和逃命的人群一起冲到隧道口，然后脱力地重重倒在地上。

    裴熊掀开Kitty的驾驶舱，拔下了谈甜后颈的线：“老大呢？怎么只有你？！”

    谈甜脸色苍白，嘴唇更是毫无血色，她勉力睁开眼睛，似乎有些发蒙。

    这是驾驶机甲的后遗症。

    驾驶机甲对精神力的消耗非常严重，每次驾驶，都会对颅脑造成一定的损伤。

    经常会有机甲驾驶员出现记忆错乱的现象，甚至有的还会不幸变成痴呆。

    第五区的地动没有停止，巨石还在下坠，甚至就连隧道里都开始落石了。

    没人知道万里晴空的告诉上为什么会突然又碎裂的石头从天而降，他们现在只想逃命，还没有空来思考这些。

    又一次巨震，隧道口垮塌。

    谈甜终于恢复了神志，她猛地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到隧道口，去推那快大石。

    裴熊走过去抓住她的肩膀：“到底发生了什么？告诉我！”

    却见谈甜已经泪流满面。

    她绝望地看着他：“老大，被感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