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陆续又收到几封邮件，嘉蔚筛选一番后，约了其中三位面谈。
周六上午，她静坐在咖啡馆等待。
十点，第一位男士准时到达。
“你好，我叫黄家松，可以叫我Jason”，黄边说边家松坐下，眼睛直直看着嘉蔚，笑容里带着几分探究。
他个子高，身型板正，看得出来有在健身，很注重形象管理，只是五官经不起细看。过于油亮的脑门，让嘉蔚有些出戏，聊着聊着就忍不住视线上移，思考宽脑门和脱发的关联性。
倒并不嫌弃他难看，反正他们又不谈恋爱，只是临了，此人居然说：“冒昧问一句，你是处.女吧？”
知道冒昧还问？
嘉蔚愣住，说：“你不需要知道，因为我不和你睡觉。”
*
第二位男士，因为是T大的校友，嘉蔚对他印象尚可。
结果这厮上来三句离不开“清华”，反复强调自己的学历背景，优越感膨胀到每一个毛孔都在散发“我是精英”的气息。
嘉蔚笑了一声，附和道：“在硅谷华人圈，不会写代码可以，但不会唱清华校歌不行”。
他没听出讽刺，继续炫耀自己的职业经历：“你猜我毕业那年，入职谷歌拿的哪档package。”
“无人在意”，嘉蔚很想脱口而出，忍住了。
自己简直是脑子进水了才会在网上找人拼婚。
她随便说了个数。
对方摇头，神秘兮兮地抿嘴一笑，又不肯透露确切的答案。
终于他没再秀自己了，转而问起嘉蔚的工作、房产，父母职业……以及家庭住址。
上一次被这么深挖隐私，还是面试一家国内的科技公司，HR理所当然的盘问姿态和眼前这位“清华哥”很像。
嘉蔚招架不住，直接摆明了拒绝的态度。
走之前，清华男气急败坏，要求嘉蔚A一半的停车费和油费。
嘉蔚打开了电脑，正在疯狂敲字，她头也不抬地问：“你确定要算？”
对方愤愤离开。
两轮面谈下来，“拼婚”的念头硬生生被吓退。
她给许天殊发消息吐槽：湾区男子多奇葩。
第三位还有必要见吗？
犹豫间，对方已经到了。
是最早发邮件的那位，姓谭的码农，年纪比嘉蔚小一岁。
他似乎一眼就认出了嘉蔚，不等她回应，径自走过来。
剪裁合身的 Polo衫，直筒九分裤，清爽短发，看起来蛮像个正常人。
“你好”，语调并不热情。
谭召绪是很典型的ABC长相，下颌线干净，轮廓偏立体，眉眼锋利却没有进攻性，笑容很浅，眼尾带点弯，浑身有种不费力的松弛感。
该死，嘉蔚挺吃这款的。
似乎有意把话语权交给嘉蔚，简单交流后，他目光沉着的看着她，场面一度陷入沉默。
嘉蔚点开文档，语气平静：“我们就直接一点吧，我把要讨论的议题列了个表格，包括婚姻目的、生活边界、财务安排、对外口径这些。其余的，你可以补充。”
谭召绪单手抵着下巴，点头。
“我是父母催得紧，需要一个形式上的婚姻状态，因此比较倾向于走过场，但不领证。你呢？”
“我需要已婚身份来应付家人和社会环境。仪式可以走过场，但需要半年内完成登记，会有象征性的家宴，到时候得请你配合露面。”
一听要登记，嘉蔚敲键盘的动作停了下来。
“我有合法身份，这点你不必担心。至于财务可以完全独立开，我会起草婚前协议，到时候一起请律师review”，谭召绪补充，打消她的疑虑。
两人对视，片刻的沉默后，嘉蔚说：“我先问几个问题。既然领证，那医保能把我加进去吗？”
“可以，我们公司的医保覆盖很全，包牙包眼，加一个人费用也不高，我可以cover。”
“好”，嘉蔚抿了口咖啡：“报税呢？我目前自己开工作室，税务结构比较复杂，之前的会计说，联合报税对我不一定有利。”
“我今年的RSU vest比较多，总收入可能高一些。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出钱请CPA计算两种filing模式”，他略一停顿，说：“我不想因为婚姻身份多交税，毕竟有房贷”。
不装逼，还挺实在的，嘉蔚点头：“好，按CPA的建议走，不划算的话，各报各的。”
谭召绪终于问了句：“你现在住房怎么解决？”
“我目前租房住，没有购房打算。听你的意思已经买了，先申明我不介入产权，也不分担任何贷款或维修责任。对了，我最近想换房子，如果你也要租房，咱们倒是可以合租。”
谭召绪沉思片刻，说：“我有套2B公寓，前段时间刚装修好，准备下个月入住，你可以搬过来。”
白住？嘉蔚警觉起来，又听见他说：“租金可以适当给你优惠一些。”
“有多便宜”，她顺口问道。
“如果你愿意付现金，五百刀包水电。”
嘉蔚提眉，对价格感到吃惊：“位置一定很差？”
“电报山附近，是挺不方便的，上下坡很费膝盖……”
那片区域绿化好，环境静谧，嘉蔚有点动心：“我考虑考虑，对了，我希望拍一组婚纱照，用来打造应付家长，会对外公开传播，你介意吗。”
谭召绪耸肩摇头，问：“合约维持多久，还是随时可退场？”
这一点嘉蔚早就考虑过：“婚姻期限设定为两年，如一方在过程中遇到真实情感关系，可提出协商解除关系，不追溯责任；离婚后，各自处理名下事务，不寻求赔偿，不拖延法律程序。”
“同意”。
……
两人在商言商，爽快拟好了大部分条件。
这就要成了？顺利得不可思议。
嘉蔚这次学聪明了，点开对方简历，评估这人信息的真实可靠性。
眼看到了饭点，谭召绪并不多作停留，看了眼手表，问：“你怎么走，要不要带你回去？”
“不用，你请便”，嘉蔚正看着电脑，见他已经起身，却并不着急走，不禁好奇地抬了抬头。
“合作愉快”，他礼貌伸出手，提了提嘴角。
他的手掌温热、干燥，力道恰好，五秒后松开。
原来是在等收尾，还蛮讲究的，越发像是在谈生意了。
看着那人的背影，嘉蔚回味着他说话的样子，莫名有种熟悉的味道。
下午和许天殊见面，两人凑在一起，对谭召绪展开深入“调查”。
“这人连领英账号都没有？”
嘉蔚惊讶：“不至于吧”。
许天殊边看边分析：“要么是老一代码农，早早就进了大厂，不愁跳槽机会；要么是社恐，内敛务实型的，不喜欢曝光自己。”
嘉蔚解释：“他比我还小一岁，不可能是老码农”。
“噢，那值得细品了。技术深宅，性格不会有缺陷吧。”
“不清楚，谷歌上什么也查不到，唯一一条，是他在PyCon上署名发了篇论文。”
“他哪个学校来着？”
“加州理工。”
“管雨婕表弟也是加州理工的，我让她帮忙打听人品怎么样？”
许天殊说着就给管雨婕打了电话，嘉蔚想起什么，皱着眉头问：“她表弟叫什么？”
电话正好通了，许天殊问：“hey，你表弟叫什么？”
“怎么问起他来了？”
“先告诉我，中文名，待会和你说理由。”
“谭召绪。”
“谭召绪？”
“谭召绪！”
“怎么了，你和谁在一块？”
嘉蔚下意识地捂嘴，双目因震惊瞪得格外大，连连摇头示意许天殊岔开话题。
“害，我这不单身太久，想找男朋友了，寻觅寻觅身边有没有合适的。你表弟现在单身吗？”
“这我还真不知道，你对他感兴趣？”
“瞎问问，他人品还行吧？”
“你不是见过，比较宅，连脏话都不带说的。”
又闲扯了几句其他，许天殊才挂掉电话。
“我去！你拼婚拼到管雨婕表弟了，就是那个Willian啊。”
“不用重复强调”，嘉蔚白了她一眼，心情好坏掺杂。
好的是，谭召绪的人品得到保障；坏的是，今后要在闹掰的熟人面前演戏，她担心自己演技不过关。
“你和管雨婕到底怎么了？”
嘉蔚摇头，不想提这茬。
许天殊至今还不知道，她俩为什么会闹翻。当初她们三人合租，同吃同住，好得跟三胞胎似的。自从毕业那年，霍嘉蔚和管雨婕闹掰，现在成了一条直线上的三个点，而她夹在中间，分外难受。
嘉蔚打开Ins，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翻到一张2018年的旧合照。
“找什么呢”，许天殊凑过去看。
读研的时候，嘉蔚和许天殊、管雨婕合租一套公寓。那年圣诞节叫了一帮朋友来家里开party。谭召绪寒假来纽约实习，赶上了这场热闹，只是他话少，也不玩桌游，那天晚上默默做着看烤箱、热红酒的工作。
“我就说有点眼熟呢，合着八百年前见过，那会儿他大四？长相青涩得很，和现在比完全两个样子。”
“是，他中餐做得很好”。
“做中餐？”
“嗯，他父母在唐人街开酒楼，你不知道啊。”
嘉蔚懵了：“你怎么知道?”
“那会儿他经常周末过来，管雨婕可鸡贼了，说是喊他来吃饭，其实是买好菜让他做饭。哦，你寒假回国了，没吃上。这小子不会占人便宜的，你放心和他‘结婚’吧。”
有这么一段故事？嘉蔚努力回忆，只记得自己第二天要赶飞机，没玩多久就回屋睡觉了。那晚门外震耳的音乐声让她印象深刻，对其他细节，尤其是谭召绪这号人物，没留下太多印象。
他应该也忘了吧，否则见面怎么不提起这层关系。
许天殊好奇的问：“他现在长什么样，帅不帅？”
“挺斯文稳重的，看着比实际年龄大。”
“没秃吧？”
“呃……没注意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