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口秀之夜》节目组本想派编剧上门进行前采环节,不过言星自己提出要到演播楼熟悉节目氛围。
言星提前了二十分钟到了演播楼。
接待工作人员是个叫小朱的年轻女孩,她将言星和路可可带到一间会议室门口,“言老师,您稍坐一下,我去喊编剧过来。”
“好,辛苦你。”
言星应了一声,脚下不由停下了,隔壁房间转来一阵说话声,视线驻留在隔壁房间,隔着透明玻璃,里面满满坐了一桌人,有人端着电脑蹲在椅子上敲字,又正经又不正经;有人抱着膝盖,眼圈发黑还像刚被摧残过;有人揣着密密麻麻写满字的本子,神情严肃如临大敌。
场面既搞怪又严肃。
小朱顺着她视线望过去,便看到一屋子横七竖八的脱口秀演员,面上顿时有些挂不住,眉毛抽了抽,其中一个还算端正危坐的男孩拿着稿子朗声阵阵,黑发如墨,鼻骨峻挺,侧脸轮廓清晰俊朗,鼻骨峻挺,神情严肃认真。
路可可也停了下来,好奇望了一会,“他们在做什么呀?”
小朱忙道:“哦,他们在进行读稿会呢!在读稿的那是子洲,是我们这一届的新人卡司也是颜值担当,他说话风格很特别吧?”
言星回过神来,微点头,肯定了小朱的话,“他的声音很有辨识度。”
前采进行的很顺利,两天后言星就收到了编剧为她写的热场稿子。
她平时念台词背惯了稿子,这篇稿子的篇幅不长,对她来说难度不大,只是平时拍戏有对手演员合作,现场人员虽多却都是各司其职,而这次要面对台下一众虎视眈眈的观众,心底还是不免忐忑。
录制当天。
冗长的录制环节,随着年柔一句“我治好他的病,他却想要我的命!”炸燃了全场。
年柔入圈早,长相美艳言辞犀利,句句扎前夫的心,她前一阵的在线下吐槽前夫的段子就火爆全网,没想到这次表现更甚,言星对她早有耳闻,听到这里忍不住大赞拍灯。
现场火热气氛下,压力直接给到接炸场演员的下一位。
主持人高呼:“欢迎下一位,子洲!”
灯光闪烁起来,一道颀长身影走入舞台中央,忽闪地灯光流转在男孩身上。霍子洲眉目俊朗,灯光阴影下的五官轮廓立体,穿着一件白色连帽卫衣朝气蓬勃。只见他拿起话筒,唇畔微启,舌尖抵上颚蓄势待发,全场安静等待着他开口。
叠在膝上的手指,微微一紧,仿佛带入了台上气氛,言星莫名紧张。
短短停顿的这两秒钟,已有观众察觉异样。
“……大家、好。”第三个字几乎是从他口中挤压出来的。
观众席瞬间安静下来。
“我是子洲。”他随即迸出下一句,“我是一个口吃、患者。”
他发“患”字这个音时,唇部先有发音预备动作,挣扎停顿个一秒,才真正发出音来,声音比动作慢一拍,因此中间会出现些微停顿。
帅气的面庞,高挑的身材,悦耳的嗓音,独独缺了流畅的语速。
谁说上帝不公平呢。
台下观众反应极快,顿时发出一阵惊叹,或惊异、或惋惜。
对于各色反应,霍子洲不甚在意,“节目组邀请我参加时,我、还挺害怕,怕把这节目变成一个公益节目。毕竟公益、演出,是没有报酬的……”
他很快控制住台上的气氛。
段子一个接一个。
笑声一阵也接一阵。
随着他渐入佳境,那些微的卡顿变得不再突兀,特殊的卡点反而成了好笑的包袱,台下不时发出爆笑声。
上一场炸场的气氛,竟被他以新奇的文本内容和表演形式接住了。
现场气氛松弛下来,言星不由舒开了紧绷的太阳穴。
她敏锐地观察到,某一类发音对霍子洲来说格外困难,如以H、Y开头的字音,每当念到这些声母组成的音节时,他唇部的肌肉便会紧绷,用力将口中的气音往外推出。
这种细微的挣扎,让言星紧张莫名。
仿佛她才是台上表演的人。
几分钟后。
随着表演结束,现场掌声轰鸣。
有认可,也有钦佩。
主持人上台确认完观众打分结束,进入嘉宾互动环节。
飞行嘉宾之一的导演周晏开立刻抛出了问题:“我想知道你为什么选择参加语言类节目?”
其实这也是言星的疑问,霍子洲显然是一个语言障碍者,参加脱口秀这样的节目,无疑是反其道而行,与自身缺陷相抗衡,甚至还要面对公开暴露自身缺陷的压力。
此时表演结束,观众好奇的目光取代了方才以评审为标准的审视。
紧张的气氛微微松懈。
霍子洲回答道:“我想分享经历给其他和我一样有语、言障碍的人。”他的回答比表演时流利了很多。
周晏开挑了眉,当即质疑,“你的口吃是作秀效果吗?”他强势直白的提问过于锋利,带了些来者不善的意味。
全场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霎时间,气氛剑拔弩张。
霍子洲却面色不变,丝毫没有受制于周宴开气势汹汹的问罪之势,仍然温温而语:“我的表演是基于真实状态的呈现,在不同的状态下,展现的严重程度、会不一样。”又是短暂一顿。
周晏开依旧咄咄逼人,“那你有没有想过,来这里只能得到同情分?”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
饶是有几年演艺资历的言星,都不禁冷汗微起。
周宴开完全可以用委婉的表达提问,而他却盛气凌人地选择了最尖锐的表述。周晏开在圈里就以专断擅权著称,言星就曾因拒绝他的应酬邀约吃过些苦头,平时出席活动凡是遇见他多半是绕路走,只是眼下却有些看不下去。
台下的观众鸦雀无声,屏息等待。
言星默然扫了眼主持人,他似乎完全打算接话缓和气氛的意图。
霍子洲沉吟着,握着话筒的指骨几不可察地收紧,似乎在思考如何回答,黑润的眸子不经意划过了言星。
也许是错觉,言星竟从他的微闪眸光中,读出几分希翼和湿润,心中不由一涩。她刚出道的时候,大概也有过这样彷徨的时刻。
空气安静得不能更安静了。
不知是思索的停顿还是语言的卡壳。霍子洲没有继续说话,面上微微带着笑,或许是这一连串连续的质疑令他感到难堪,言星觉得这一刻,他看向演播厅深处的眸子有些冰冷,不似刚上台时那般温润。
没名气的新人举步维艰。
这似曾相识的境遇,令言星心中浮出一个想法:至少得有一个人应该站在他那一边。
然而眼下主持人和另外两外常驻嘉宾默契的保持了缄默,周宴开更不用说,没把新人拆骨生吞就不错了。
交叠的手指轻轻一拍手背,言星眼神抬起,瞬间做出了决断,她转向周宴开,十分礼貌客气地问道:“周导,刚才听您这边笑声不断,想来子洲的文本打动了您?”
大概是没想到言星忽然cue他,周宴开一愣,旋即勾起一个戏谑笑容,“他的文本确实精彩,让我看到了,嗯,特殊群体的特别视角!”他大方承认。
台下观众听他夸赞霍子洲的文本,顿时都松了口气。
言星得到了想要的效果。
她浅笑回首,不期然对上台上温柔闪烁的眸光,漆黑晶亮。
她微微一怔,直觉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鲜少出席综艺节目的冰山美人展颜一笑,场间众人霎时间没反应过来,窃语声低低响起忽而高声震开。主持人见话势扭转了,随即接过话头,继续往下cue流程,很快下一个演员便登场了。
霍子洲进入了选手等候区,他的视线有意无意地落在嘉宾席。
刚才锋芒逼人的周宴开,此时唇边的戏谑淡去,冷冷的目光盯了言星好一会儿,才挪开眼。
不多久。
演播厅的气氛再次转向热烈。
似乎没有人记得刚才发生过什么不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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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目中场休息时段,右手边三位嘉宾顺着台阶依次走向后台,坐在末尾的言星落在最后,也站起身准备回休息室补个妆。下台经过观众席时,几个小姑娘伸着脖子直勾勾盼着她,她顺手接了几封信,小姑娘们便雀跃开了。
一直守在演播厅门口的路可可立即迎了上来,帮她接过剩余的信件,直到进了休息室,路可可才松了口气,悄声说:“星星姐,刚才吓死我了,周导的话你都接呢,我真怕他当场甩脸子,他那那脾气你又不是没见识过,之前节目组说有个飞行嘉宾来不了,临时换了人,没想到换成周导了!”
“现场那么多摄像机和观众,我想他不会当场发飙。”
路可可还要说什么,休息室门外响起叩门声。
“是你呀!”路可可打开门。
门口站着个大男孩,带着一脸温和无害的笑意,脚下并未前进冒犯,分寸感恰到好处。
霍子洲亮着晶莹眸子,温声说:“抱歉打扰,我想跟言、言老师道个谢。”
路可可立即扭头转向询问,“星星姐?”
言星已经走到门口来。
忽然,门外走廊中身影一闪,又响起一道声音“嗨!女神!”一个脱口秀演员边走边朝言星扬了扬下巴,高声打了声招呼。
“……”
不得不说这些脱口秀演员们都挺自来熟。
由于录制时简单交流过,言星和这些演员也算认识了,她礼貌地向那人颔首示意,注意力再次回到眼前的霍子洲身上。
大高个子杵在门口,令人很难忽视。之前都是远远见到他,此时近距离细看,他五官生得极俊,宽额浓眉,鼻骨峻挺,眉骨深邃,黑眸如墨闪着光泽。
是个很俊的男孩。
感觉到他无辜的视线一直紧紧跟随着她。
言星向他投去疑问的目光。
霍子洲定了定眸子,直直锁住她的视线,无比真挚地表达感谢:“言、言老师,谢谢你刚才替我解围!”
他连续念两个“言”字,听起来几乎像合并在一起的亲切昵称。
言星顿了一下,望着他漆黑发亮的眸子,直言道:“不用谢,我只是说了事实。”
霍子洲的眸子随即沉了下去,掠过一丝彻骨的冷冽。
他脸色平静地说:“把事实说出来,并不容、易。”
遇到卡壳之处,他漂亮的眼睛轻眨,长睫扇动,舌尖借势发力吐出声音。
言星微微挑眉,不置可否。
这个男孩不是温室娇养的花苞,她显然低估了他的抗压能力,他或许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替他解围。
在言星耐人寻味的注视下,霍子洲忽然一笑,满脸单纯无辜,漂亮的眸子弯成一道缝。
他说:“姐姐,我是你的粉丝,可以给我、一个To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