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欢歌脸不红心不跳，瞪着水汪汪无辜大眼。

    萧环晴骂到最后都有些底气不足了，一来她根本没看清是谁，只是看方位，季欢歌的嫌疑最大；二来她不认为一个半路出家又被赶回来的修士有这等本事。

    季欢歌此地无银三百两般，抬头看着什么都没有乳白色天空。

    剑是她拔的，手臂是她伤的，无辜……是她装的。

    萧家弟子经验不足，佩剑可都是不俗，再加上剑主的血，威力更是大增。情急之下，没有比这更称手的法器去阻挡那诡异的皮草妖了。

    季欢歌先前发现宋夫人异样时，也察觉到身上忽然一轻，胸口的那个人脸已经没了，和原身的契约已完成。

    这意味着皮草妖已经能够自如地控制附身之人，绝不能够让它缠上萧一念，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萧环晴捡起地上佩剑，看到已弯折得不成样子，心疼极了，正要抱怨，宋夫人脸上长出一层白毛，骨骼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嘴角咧开，露出尖锐的牙齿，面容僵硬而诡异。

    居然在哭泣！

    此妖几乎要控制不住了，弟子们纷纷祭出身上的符咒和法宝，每个人都撑得青筋暴起。

    皮草妖是被晶石和阵法引过来的。

    在破庙遇上宋钱时，它的妖力还弱小，以至于宋钱有余力挣扎一番，因而连同他拉扯皮草妖的手指也一并吃去。

    这是宋钱手指消失的原因。

    夫人风风火火，宋二爷惧内。宋夫人蛮横折腾时，宋二爷静静一旁候着，是早已见惯不惯的场面。皮草妖从宋钱身上转至宋二爷身上时，妖力还不足以控制人，因此悄无声息吃皮增长妖力。

    在虎子靠近宋二爷发现异样时，宋二爷尸体也从太师椅上倒下，这一刻皮草妖从宋二爷身上转移到了虎子身上。它尝试控制虎子未果，虎子死亡。混乱之中，它转移到了宋夫人身上，此时它已经可以控制宋夫人了。

    妖力增长之快实在诡异。

    而且，让尸体妖化，区区一个皮草妖，不知何来的能力。吃人皮，杀人倒不太像它的目的，它只是在增加妖力，控制妖化尸体，传达着某些信息。

    可它到底想要什么？

    季欢歌和成妖的宋夫人隔着一圈弟子相对，妖化的宋夫人剧烈挣扎，手指弯曲成爪，指甲尖锐如刀，狠狠抓向面前弟子，声音粗得像野兽，又夹杂着一个女子声线：“背叛！伪君子！杀了你，杀了你！！”

    阵法的光线勉强牵制住她，可弟子们都几乎力竭，季欢歌趁宋夫人吸引了所有人注意，捡起地上带有棱角的石子，曲指弹出去，割断了萧一念腰间锁妖袋的系绳，伸手一捞，握在手中，一气呵成。

    轻念两声咒语，约莫二十只各类小妖落在地上，瑟缩地挤成一团。

    季欢歌点了点下颌，道：“上。”

    这种小妖，她随口便能使唤。

    可见它们朝向宋夫人方位，奶凶奶凶地“嗷呜”一声，季欢歌抬手，无奈又好笑：“停！”

    作古多年，竟不知现在的妖变得如此……

    娇小可爱。

    她随手拎起一个，晃一下，除了模样怪异了些，这凶狠程度都不一定比得上隔壁家那条大黄。

    让它们就这样冲过去，除了给宋夫人送口粮，她想不出其他用途。

    季欢歌在墙上撕下一张符纸，准备咬破手指，又觉得这小妖若是受不住她的血，怕是会直接爆体而亡。于是走到勉力撑着阵法的萧环晴身边，沾了她手臂的血，无视她的骂声，背过去在顺来的符纸上添上几笔。

    黄色符纸飘在空中，森森绿火缓慢燃烧。

    底下的小妖气氛骤然变得凝重，它们的身体开始膨胀，毛发变得粗糙而坚硬，眼睛染上猩红色，瞳孔收缩成危险的竖线。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妖气。

    季欢歌觉得浑身通畅，笑眯眯看向阵中的宋夫人，“认准了，是中间那个。”

    她目光阴狠，发令道：“吃了她！”

    群妖占了大半院子，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露出尖锐的獠牙冲上前去，弟子们不明所以，也终于撑不住了，只能纷纷躲闪。

    受到催化的妖异常凶猛，满院子血肉横飞，厮杀不断，整个战场充斥着咆哮、嘶吼与骨骼碎裂的声音，仿佛地狱降临人间。地面被鲜血染红，残肢断臂散落各处。

    弟子们站在围墙上围观，皆为目瞪口呆状。

    他们有在课上、书上、故事中了解过凶妖相斗，未曾想过是这般场面……没有怜悯，没有犹豫，只有无尽的疯狂与毁灭。

    明知危险，却依旧不舍这一处的精彩。

    二十来只凶妖打斗几乎要将院子踏平，宋夫人浑身浴血，把凶妖一个个撕碎，还剩几只在缠斗，但明显落了下风。

    二十几只她催化的凶妖竟也敌不过！

    季欢歌沿着围墙走到檐角出，扯下挂在檐角的风铃，她定定看着手中的风铃，心下纠结：“啧，这一声摇出去，被认出了，以后麻烦事可少不得。”

    抬眼看向战场，两只凶妖已半残，宋夫人一口咬在其中一只坚硬的皮毛上，血肉横飞，生生撤下一大块肉。

    再不摇铃增强妖力，没了妖，难道要她下场？

    亲自下场的话，这身份暴露得怕是更快。

    不再犹豫，她手腕使力，铃声未响，一道阵法蓝光自上而下覆盖而来。

    她连忙抓住铃舌，止住了声响。

    光芒如冷月般清冽，不带一丝温度，空气中仿佛凝结了一层薄霜，寒意无声无息地渗透进每一个角落。连院中打得如火如荼的大妖都似乎被冻住了一瞬。

    和弟子们仰头满面带着光的希望不同，季欢歌飞速蹲下，躲在檐角。

    阵法落地，覆在妖上。

    蓝光乍现，如冰刃般锋利，精准而冷静。

    凶妖本就把宋夫人身上的皮草妖妖力消耗差不多，强劲肃杀阵法一落下，皮草妖便离开宋夫人想要逃窜，却被阵法压制得动弹不得。

    她催化的凶妖则是一下子打回了原型，一瞬毙命。

    天已大亮，早晨的阳光倾洒而下，弟子们大难不死，相拥而泣，互相检查对方身体有无大碍。看见来人，纷纷激动地上前汇合。

    萧环晴顿住脚步，往回看，疑惑道：“她人呢？”

    萧一念也看了一圈：“刚刚还见着她的。”

    萧环晴捏紧拳头：“你知道她刚刚都做了什么吗？我都快吓死、都快累晕了，那疯子还来扣我伤口！”

    由于太过生气，她不可置信地重复道：“竟然扣我伤口！”

    萧一念轻笑，道：“她无事就好。”

    萧环晴：“她哪能有事啊，遇见事情跑得可快了……”

    季欢歌的确是跑得很快。

    快到曾经大名鼎鼎的妖道老祖差点平地摔跤，毁了一世英名。

    路上遇到外逃的宋家家仆，也来不及打声招呼，蒙着头不管不顾地往前冲。

    心里还不断骂娘：谁来不好，偏生是这老冤家！

    他若是发现了她，少不得大战三百回合！

    走得累了，遇到已老汉牵着瘦骨嶙峋的老牛慢悠悠出门，不经意间和老牛对视，对上眼儿了。

    老农说老牛年老体弱，耕不动地了，要卖到牛肉铺去。

    刚好缺个坐骑，她在怀里掏吧掏吧，掏出临走前顺走的几块银子，把老牛给买下。

    季欢歌顶着鸡窝头，抹去老牛眼角泪水，跃上牛背，优哉游哉，伴着老牛脖子铃铛的“叮当叮当”，踏着晨曦上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