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之际，柳城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公司放了年假，慧星楼一下子冷清了不少。梁境时让财务提前发年终奖，在新年的前一天回了海城。

    梁家春节向来热闹，梁老太太生了两子一女，梁境时的父亲梁盛乾是长子，娶了书香门第的程芝雅。次子梁盛坤娶了鼎茂实业的独生女，生下大儿子梁致远和小女儿梁知意。唯一的女儿梁盛芸嫁了个美籍华人，定居国外，鲜少回国。

    这一辈只有梁致远结了婚，他的太太安苏是个童星出道的影后，两人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今年已经四岁了，逢年过节整个别墅便都是这两小姑娘的声音。

    梁境时刚下飞机便接到梁知意的电话。

    “快回来分担火力吧哥，”梁知意说，“我才大学毕业不知道他们催什么催，难怪你要跑柳城去，过了年我也去，我去那边实习。荣鹏那继承人你见过没有？还没我高，跟个正方体似的，跟他相亲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梁知意倒豆子一般诉苦，梁境时已经可以想象她这段时间被摧残什么样子了。

    他好心建议：“读研选个天高皇帝远的学校才是正道。”

    梁知意如梦惊醒：“有道理哎！”

    司机已经侯在机场外面，连忙过来接过梁境时的随身行李。

    梁境时上了车，对梁知意说：“回来再聊，我已经上车了。”

    那头安静了一会儿，梁知意小声说：“大伯没回来哦，奶奶挺不高兴的，大伯母倒是没受影响。”

    梁境时没说话，收了手机。

    车驶入了海湾香榭别墅区。这里历史悠久，开革开放的时候是最早吸引外资的区域，依山傍水，寸土寸金。后来海城发展天翻地覆，外资迁走，最早发展起来的几个家族便留在了这里。

    梁境时下车，进了大门便看见安心带着两个小姑娘在草坪上放风筝。见他进来，安心点头示意：“阿境回来了，快进去，奶奶盼你很久了。”

    梁境时把给两个小姑娘的礼物分给她们，笑着对安心说：“好的，嫂子。”

    梁老爷子前年离世后，老宅平日长住的便只有梁老太太和程芝雅，其他人都只是逢年过节回来吃饭。

    梁境时进大厅时，程芝雅和佣人正给老太太拆梁盛芸从美国寄回来的年礼。

    老太太面上未见喜色，叹气道：“人都不回来，礼回来又有什么用。”

    她抬眼见梁境时，眼角才有了笑意，朝他招手：“阿境来奶奶这里。”

    梁境时到了她跟前，老太太又是叹了一口气：“阿境啊，还是你们乖顺，你，致远，阿意，都是好孩子。你爸，你姑姑，一个二个不着家！你说说，这人老了有什么意思？”

    梁境时蹲下身，握住老太太的手，笑道：“奶奶才不老。您和我妈站一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姐妹呢。”

    老太太嗔道：“尽拿奶奶寻开心。”

    程芝雅看着离家近一年的儿子，明明该是件开心的日子，心里却泛起苦涩。她笼络不住丈夫的心，所幸儿子从小便出类拔萃，是她的依靠。

    老太太进屋午睡，程芝雅和梁镜时在后院聊天。

    程芝雅说：“你爸要去陪外面那位过年。阿镜，妈妈已经不在意了，你也别放心上。只要那母子俩别到我眼前来膈应我，就随他去了。你奶奶也知道，你爷爷不在了，谁也管不住他。”

    梁境时问她：“您想离婚吗？”

    程芝雅摇摇头，无奈道：“没必要，名存实亡又何必折腾，保持面上的体面就好了。”

    梁境时没再多话。

    年夜饭十分丰盛，孙辈挨个起身给老太太拜年，到了曾孙辈，两个小姑娘哄得老太太喜笑颜开，手上翡翠戒指也一并塞进红包里。

    安心连忙推辞：“奶奶，太贵重了。”

    老太太笑道：“小玩意儿而已。”

    一顿饭吃下来其乐融融。年夜饭过后，众人陪老太太守岁。梁境时百无聊赖，翻着手机玩。

    微信收到许多新年祝福，朋友圈也是热闹非凡。往下翻突然看到熟悉的头像，是姜楠的朋友圈。

    她发了一张图片，小方桌上是几盒快餐式的饭菜，配文新年快乐。背景似乎是医院，图片的角落是病房独有的白色床单。

    她生病了吗？

    梁境时心里产生疑问，却没有什么理由问候。

    新年的钟声响起。

    梁盛乾是大年初五才回家的，和程芝雅不冷不淡，饭间有意和梁境时聊一聊。

    “柳城那边开拓得怎么样了？”梁盛乾问。

    梁境时没回话，旁边梁知意戳了他一下：“大伯问你呢。”

    见梁境时还是沉默，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梁知意深知触了霉头，默默放下碗筷逃之夭夭。

    梁盛乾正色道：“东园的项目上正轨了就可以交给底下人跟进了。你还是留在总部这边比较好，老往柳城跑不是办法。”

    梁境时放下筷子，身体微微后靠，淡淡道：“柳城这几年不管是旅游还是大数据，都有很大的前景。”

    近年来海城产业升级，政策倾斜，经济发展有向西南转移的趋势。梁境时很看好柳城的发展。

    梁盛乾说：“这个暂且不论，你的终身大事也该抓紧了。你妈也是，一点不上心，就知道她学校那点事。”

    程芝雅是海城理工大学的执行校长，半辈子的心血都在海城理工大学，她重视教育，重视发展，海城理工大学是海城首屈一指的高等学府。

    梁境时嗤笑：“她紧着学校的事，你不是应该高兴吗？不然你哪有时间两头跑。”

    梁盛乾被儿子指责私生活，有些不悦，皱着眉没说话。

    “现在在说工作，”梁盛乾说。

    梁境时起身：“谈工作就请梁董改天在董事会谈。”

    一顿饭不欢而散，梁境时驱车离家，车停在周家别墅门口。两家人离得近，开车用不了几分钟。

    周庭勋同样心情不悦，灭了烟上了副驾，忍不住开口：“我家老太太病更严重了，清醒的时间少，这两天闹着要去找人，找不到又是哭又是闹的。”

    梁境时说：“去喝酒。”

    人都有烦心事，无关于财富，无关于地位。

    车子停在了海城最大的私人会所凡楼楼下，门童过来开车门，熟练地接过客人的车钥匙去泊车。

    人倒霉的时候，干什么都不顺利。梁境时走前面，还没进电梯就看到从电梯里出来的何耀。

    何耀，他爸那个小他七天的私生子。

    梁境时觉得晦气，脸冷得能结冰。何耀倒是知道避着他，见了他立刻改道去向另外一边。

    周庭勋进了电梯便给凡楼的老板打电话，意简言赅：“希望下次来能看见门口牌子上写着狗与何耀禁止入内。”

    那头不知道在说什么，梁境时接过周庭勋的手机，平静道：“张老板，庭勋说笑的，打扰了。”

    周庭勋气道：“你跟你妈就是太惯着了。”

    梁境时不予置否，道：“没有必要。”

    他不配做他对手，何必在无关痛痒的小事上给他难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