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的气浪把我拍进盐堆时,我满嘴咸得发苦——这滋味可比醉仙楼掌柜的眼泪还齁人。苏翎揪着我后领往铁门里拖,她那青玉响杖卡在门缝里吱嘎乱响,活像只被门夹了尾巴的炸毛猫。
"姑奶奶轻点!我这云锦袍子值三十贯......"我扒着门框扭头回望,陆峥的身影在火光里碎成三十六道残影,最后一式"寅时刀"劈开的不是敌手,倒像是剁开了二十年前腌在盐税银里的陈年冤魂。
铁门轰然闭合的刹那,银砂如冰雹砸在门板上。我抹了把脸,掌心粘着的银粒泛着诡异靛青——这哪是什么官银,分明是掺了《异珍簿》墨渣的冒牌货。
"少东家尝尝这个。"苏翎抛来块带血的银砂,腥气里裹着熟稔的松烟墨香,"像不像您上个月当掉的那筐陈墨?"
我用断箭簪子刮下表层银粉,露出里头漆黑的芯子:"老周这挨千刀的,竟把当铺的百年陈墨熔了做假银!怪不得上月清点时少了三锭松烟墨......"
黑暗里突然亮起星点火光。陆峥官服褴褛地倚在墙角,火折子映得他满脸血污赛过城隍庙的恶鬼,手中火折子照见满地银砂流淌成河——这些液态金属在地面蚀刻出更漏纹路,子时刻度正指向我腰间铜印。
"寅时刀法是熔银的路线图。"总捕头哑着嗓子咳出血沫,"当年三十七人分守各段河道,用刀光指引运银船......"
我蹲身蘸了银砂在砖上勾画:"那年汴河水位低了三尺,正适合在河床挖暗格藏银船。"簪尖突然戳中某处凹痕,"陆大人那招'挑月式',实则是给熔银炉指方向的吧?"
苏翎的响杖冷不丁插进地缝,杖头挑起的银砂凝成钟乳状,断面可见层层墨迹——正是《异珍簿》上不翼而飞的"卯时天光"当票。
"好个借票铸银的妙计!"我捏碎钟乳石,泛黄纸片雪片般纷落,"老周这手'废物利用',比蔡太师虚报军饷还高明......"
"老周用当票做熔银的模芯!"我捏碎钟乳石,泛黄的纸片簌簌而落,"这老东西倒是物尽其用,怪不得当票遇热即焚......"
话音未落,脚底传来机关转动的闷响。银砂河突然奔涌如活蛇,在地面蚀出汴京全舆图。陆峥的薄刃斧突然脱手,沿着河道纹路滑向东北角——斧柄撞开暗格,滚出个鎏金匣子。
"这锁孔生得俊俏。"我举起匣子对着火光端详,"得用带人味的东西开......"说着抓过陆峥溃烂的右掌按上去,脓血滋滋作响。
机括弹开的瞬间腥风扑面。匣中整整齐齐码着三十七枚腌菜坛子似的眼珠,每颗瞳孔都刻着更漏纹。苏翎的响杖轻触最顶上那颗,眼珠突然骨碌乱转,虹膜里映出盐铁司地窖的密道图。
"陆大人快来认亲!"我捻起颗泛黄眼珠,"这位仁兄的眼褶纹路,跟您虎口老茧倒像是一个娘胎出来的......"
总捕头突然暴起掐住我咽喉:"陈砚归!你真当自己干净?二十年前你祖父......"
"二十年前我祖父收了三十七张卖身契。"我掰开他血糊糊的手指,露出掌心溃烂的刺青,"却不知契书是用砒霜写的——您老每夜洗眼不为遮丑,是为延缓毒发吧?"
暗处突然射来三支冷箭。苏翎拽着我滚向石柱,箭簇没入银砂瞬间熔成铁水。陆峥挥斧劈开箭矢来路,墙面轰然坍塌,露出后面沸腾的熔银池——池中沉浮着数百具焦尸,活像煮破馅的汤圆,腕间木牌刻着当铺的赎当暗号。
"好一锅金饺子。"我扯过铁链搅动银池,"老周倒是会过日子,拿人骨当柴火烧......"链头勾起的颅骨天灵盖上,赫然刻着云深当铺的暗记。 "哟,这不是西街当假玉镯的孙二麻子么?"
苏翎突然将响杖浸入银池,青玉杖身浮现蛛网血丝:"陈小郎君,该收当铺的利钱了。"
杖头甩出的银珠在空中凝成更漏状,子时位的银砂突然炸开,露出里面卷着的盐引密档。我抖开被熏黑的纸页,夹层飘出半张当票——正是老周咽气前吞下的"血子时"死当票。
"寅时刀,卯时银,辰时账......"陆峥突然咳出大口黑血,"原来我们三十七人......都是更漏里等死的砂......"
他踉跄着扑向熔银池,官服下摆燃起幽蓝鬼火。我伸手欲拦却抓了个空——这老狐狸临了那抹笑,竟跟祖父画像上的神情一模一样,活脱脱是爷孙俩隔着二十年对上了暗号。
银池炸开的瞬间,苏翎揪着我后领扑向暗渠。滚烫的银浆在身后穷追不舍,我摸到渠壁某处凸起,断箭簪子狠命一戳——暗门应声而开,月光混着雨丝劈头盖脸浇下来。
我们竟从樊楼地窖的腌菜缸里钻了出来。
"少东家看檐角。"苏翎的响杖指向樊楼飞檐,第三只嘲风兽爪子上悬着鎏金算盘珠。暴雨冲刷下,珠子表面血丝游走,渐渐拼出"天圣七年"的字样。
我拧着湿透的袍角苦笑:"得,这回真得当裤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