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国某地下拳击场。
William(威廉)的拳锋撕裂空气擦过他的耳际,带起的风压将汗珠震成细雾,裴之闲尝到了后槽牙崩裂的金属味。
观众席爆发的尖叫像钢针扎进耳蜗,裴之闲在眩晕中捕捉到对手护齿上新鲜的血丝——那是他三十秒前用头槌突袭换来的战果。
肋骨的哀鸣突然变成尖啸。
当William的一记摆拳轰在裴之闲右腹,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攻城锤击中的沙袋,视野里炸开成片猩红的噪点。
第四记刺拳破风而至。
裴之闲突然沉腰屈膝,任由对手的拳峰擦着发梢掠过,蓄满力量的右摆拳自下而上轰进William暴露的腋窝。
对手踉跄后退时扯断了裴之闲的护头带,染血的黑色织物像丧旗飘落在两人之间。
“Come on!Black bear!(来啊!狗熊!)”裴之闲嘶吼着,眸光跃动起火苗,主动撞进对手怀里。
裁判呵道:“Rrohibit insulting opponents!(禁止侮辱对手!)”
额头对额头撞击的闷响让裁判后退半步,两人纠缠的拳架迸发出骨骼相撞的脆响。
William的眼眶开始渗血,他却咧开染红的牙齿,眼底划过狡黠,紧接着,一记肮脏的肘击凿向裴之闲暴露的喉咙。
裴之闲的格挡慢了半拍。
当铁肘擦过颈动脉的瞬间,他仿佛看见二十岁那年被钢管砸伤脚踝的那个雨夜。
濒死体验激活了某种兽性,他猛地叼住William来不及收回的小臂,犬齿刺穿对手引以为傲的熊头纹身,在肌肉纤维断裂的触感中完成一记摇闪。
两人如同绞肉机般在擂台中央斡旋。
William的刺拳在裴之闲胸前绽开梅花状血印,裴之闲的勾拳则把William的护裆打得凹陷变形。
当第五回合结束铃响起时,他们仍死死扣着对方的肩胛。
裁判吹响哨子:“Stop!(停下!)”
裴之闲的视线被血痂黏住半边,教练擦拭他眉骨的动作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
观众席的嘶吼声浪撞在耳膜上,化作尖锐的耳鸣。
他吐出护齿,带出一丝血沫。
另一边,对手正在对角摆出祈祷手势,纹着古怪刺青的背肌随着呼吸起伏,像头随时要扑出铁笼的西伯利亚猛虎。
裴之闲的右手无意识摩挲着左肋,那里有根骨头正在发出危险的呻吟——上一回合,那记上勾拳擦过防御空隙时,他几乎听到了类似树枝折断的脆响。
“Final round!(最后一轮!)”
铃声炸响的刹那,William已经压到眼前。
裴之闲后撤半步,William的右摆拳挟着风声擦过他的下颌。他闻到了对方拳套皮革的咸腥味,混合着止血剂的古怪气息。
左勾拳!
裴之闲屈肘格挡的瞬间,左肋传来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仿佛有把电钻在骨髓里疯狂搅动。
“移动!别被他钉死在角落里!”教练的吼叫声从擂台外传来。
裴之闲踉跄着滑步,冰凉的汗珠顺着背脊沟壑滚落。
记忆里突然闪回三个月前的医院,医生指着胶片的某处阴影说:“如果再受到一次重创,你可能会变成瘸子。”
滑步带起一阵针扎似的刺痛,让他的步子也变得沉重了不少。
William的刺拳暴雨般砸在防御架上,裴之闲能感觉到护头海绵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塌陷。
裴之闲突然露出森白的牙齿,那是猎手看见致命破绽时的狞笑。
他的余光瞥见对手右肩不自然的抽搐——那记舍身反击终于让这头“巨熊”的三角肌出现了延迟。
当William的重拳再度撕裂空气时,裴之闲将全部重量压向左腿。
七年职业生涯的肌肉记忆在此刻苏醒,他像株被飓风压弯的竹子,在即将折断的临界点骤然反弹。
左勾拳自下而上划出银弧,拳峰精准楔入对方因出拳而洞开的下颌三角区。
时间突然变得粘稠。
裴之闲看见William瞳孔里炸开的惊愕,看见观众席上某张应援板轰然倒地,看见自己二十岁那年在地下拳场挣到的第一张美元票根在记忆里翻飞。
当对手接近两百磅的躯体砸在地垫上时,他碎裂的指骨才后知后觉传来灼烧般的剧痛。
裁判的读秒声与脑中的蜂鸣逐渐同频,裴之闲摇晃着走向围绳。
防滑树脂上凝着他的血滴,每一滴都映着穹顶的聚光灯,像散落一地的碎玻璃。
唏嘘声,喝彩声,在他耳边变得粘稠模糊。
赢了。
*
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悬挂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裴之闲用肩膀抵着门框,身上干涸的血迹在昏黄的壁灯下呈现黑色。
酒馆深处传来流浪吉他手拨弄琴弦的声音,沙哑的嗓音哼唱着当地民谣。
他唱得相当投入,颇有自由的灵魂不会拘于世俗的洒脱气势。
喉咙里的血腥味儿向上翻涌着,裴之闲急需一杯烈酒下肚。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吧台后正在擦拭玻璃酒杯的男人头也不抬,“老规矩?”
“嗯。”
片刻,许云舟用残缺的食指敲了敲橡木吧台,将酒杯推了过去。杯沿沾着一层盐霜,并且挂了片薄薄的柠檬。
裴之闲仰头灌下一口,口腔里顿时炸开辛辣的味道,喉咙传出强烈的灼烧感,酒精的刺激让他的情绪缓和了些许。
“你的性格和龙舌兰很搭。”许云舟用粗粝的嗓音说,“你的左勾拳慢了 0.3 秒。”
裴之闲垂眸不语,灯光从他的头顶倾泻而下,在吧台上落下一滩化不开墨色。
酒馆的墙面上,合照被熏得发黑,相框下缘留着七年前某个拳手临死前按下的血手印。
“今晚的龙舌兰……”裴之闲转动着酒杯,酒精混着口腔血液在舌尖蔓延,“有点不一样?”
许云舟用鼻腔轻哼一声,放下抹布,拉开凳子在裴之闲对面坐下。
“因为我试了新配方……”忽然,许云舟话题一转,“债务快要还清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裴之闲仰头看向天花板,眼里流露出难得的茫然:“我不知道。”
这么多年来,他就做了一件事——替父亲还债。
每当午夜梦回时,裴之闲总能看见那个赌鬼父亲为躲避高额债务,纵身一跃的场景。
他简直恨透了那个人渣,作为他的儿子,却又不得不替他偿还债务。
眼下欠款即将还清,一时间,他竟觉得有些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