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名叫周生，是明安市有头有脸的人物，齐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少不了他的提携。
俗话说得好，人越老越精，周生这些年早就慢慢退出了明安市这个舞台，他由得年轻人去折腾，现在手底下人最常听的名字是肖恩克、齐凯跟何如，稍微年轻一点的，都不知晓周生才是坐镇后面的老爷子。
周生是真的不在意这件事情，但他年轻时候做过的事情足够让齐凯这些小辈忌惮。
齐凯因为周生的提携，免不了被人以为有些事情是周生的暗中部署，他乐得打着周生的名号，但这也给他带来了桎梏，为了确保周生对他的态度，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去探望老爷子周生。
以前是他自己一个人去，后来有次带上了齐笑，老爷子对齐笑很好，可以说是把她当成了亲孙女来疼。
齐凯一开始并没有多想，直到上次齐笑脸上带伤从周生那里出来，齐凯才意识到不对劲。
时至今日，他仍然不知道齐笑为什么被打，齐笑也缄口不言。
没过多久，老爷子又让他带着齐笑去看他，那时候他正处于内忧外患，也知道周生这意思是在试探他们还是不是一条心，于是他狠下心带着齐笑去了。
期间齐笑有逃跑的嫌疑，那次被他抓回来了，可那之后，他们兄妹之间的关系就变得很奇怪。
齐凯又不是擅长谈心的类型，所以一直搁置着。
这次老爷子周生要带着他一起来找齐笑，齐凯莫名其妙又不得听命。
小院子外面有处空地，收拾收拾就能开个烧烤晚会，但这会儿桌子上摆放的不是烧烤架，而是雅客的茶壶，郁熙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心里给了个装模作样的评价。
某些人总以为自己晚年表现得温和就能抵消年轻时候造下的业障。
真是可笑。
“我曾听笑笑提起过你，你是个很厉害的孩子，在人生的重大阶段遭受失去父母的重创，还能保持这样平和的心态，择选自己的家人，你可真是个了不起的孩子。”
这夸赞可说的真是不走心，字字句句都在往周茉的肺管子上戳。
但好在，周茉从不会因为一些拎不清的人生气。
她扒着橘子，随手将橘子瓣分给郁熙跟齐笑，自己留了一个慢悠悠地嚼着，“如果您跟我有一样的境遇，肯定比我还镇定。”
周生身后的保镖神色一变。
他们跟在周生身边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有一个小辈敢这样跟周生说话。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学习是为了未来挣钱，我们这儿也可以提供就业机会。”周生跟早年间不太一样了，他没因为周茉的冒犯而生气，反而更加和蔼，看向周茉的眼神中充满了欣赏。
周茉摇摇头，“不了。”
“朝不保夕，我想活得长一点。”
这个拒绝的理由是大多数人想要拒绝的理由，但一般人不会说出来，毕竟这算是个得罪人的话，是往所有加入但产生过后悔情绪的心上戳刀子。
周生状似无奈地叹息一声，“那算了，我不喜欢强求别人，笑笑，走吧，你许久没陪我吃过饭了。”
齐笑冷不丁被点了名，身子下意识地僵了起来，她第一反应是看向齐凯，齐凯面对齐笑的求助无动于衷，正如以往千百次那般忽视齐笑的需求。
就在齐笑绝望的时候，郁熙开了口，“一起吃呗。”
齐笑不可置信地看着郁熙，似乎没想到最后开口帮她的人是郁熙。
打从来这儿后，周生就没正眼看过郁熙，他似乎很不喜欢郁熙，这会儿听见郁熙说话，皱眉就皱了起来。
郁熙像是没察觉到自己的惹人厌，自顾自地说道：“我还约了何如，一起吃。”
刚刚是建议，那这次就是通知了。
周茉没心情去听郁熙说了什么，她的注意力全在郁熙盖住她手背的手上，刚刚她准备开口，郁熙不由分说地压住了她，自己替她出了头。
周茉对情绪很敏感，郁熙应该是不喜欢这个老头子，所以她说话时也不算客气，比起其他，维护家人的情绪才是一家之主该做的事情。
郁熙突如其来的动作与维护让周茉想起了小时候发生的一件事情。
那时候周茉还在上小学，人小小的，矮矮的，班级里总是有手欠的男生喜欢剪周茉的头发，一点点剪，周茉临到放学才发现自己的头发被剪了，她去找人理论却被笑嘻嘻地一语带过。
去告老师，老师也在打哈哈。
本想回家告诉老爹跟妈妈，结果还没出校门就被男生们围住，稚嫩的脸上带着藏也藏不住的厌恶，小孩子受到网上言论，觉得告老师的人都是叛徒，是要被唾骂的。
孩子的学习能力很强，什么难听的话都往周茉身上招呼，有的人还学起了自家大人开始推搡周茉。
周茉人很小，但胆子不小，被人推了就推回去，身上很疼却还是忍着眼泪与他们讲道理。
骂人，周茉那时候还不会骂人，自然说不过不讲理的人。
最后是周启年找到她，才结束了这场闹剧。
周茉看见老爹的瞬间就委屈了起来，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周启年那心疼的眼神，周茉记到现在，她蔫蔫地窝在周启年怀里，感受着他抱着自己上台阶的节奏，听着他在办公室与老师据理力争的话，那时候她还是太小了，只觉得有爸爸真好。
后来妈妈在家里给她修剪头发，剪了短发，周茉像个圆滚滚的汤圆，可爱极了，妈妈拉着她照了好多照片啊，吃饭的时候都要戳一戳她胖胖的脸颊，周茉很快就忘记了在学校的不愉快。
等睡醒后，她发现自己床头上多出来一张勇敢奖状，颁奖人是周启年，主持人是华容，得奖人是周茉。
周茉盯着郁熙的手背出神，她有点想老爹跟妈妈了。
“怎么？被水蒸气蒸到眼睛了，这么红？”耳边传来郁熙熟悉的吊儿郎当的声音，周茉抬眼看过去，撞入郁熙含笑的眸子，他撑着下巴就这样看着她，不带一丝旖旎，坦白又赤诚。
“他们人呢？”周茉愣了一瞬，很快就发现周生跟齐凯还有齐笑都不见了。
郁熙伸了伸懒腰，将曲着的长腿伸出二里地去，“走了呗，何如要过来是吃饭，总不能真的在这儿吃。”
“你真给何如打电话了？”
郁熙突然靠近周茉，“你觉得何如这个人怎么样？”
“还行。”
“评价不怎么高嘛。”郁熙听到周茉的回答，又恢复了刚刚懒洋洋瘫在折叠椅上的动作，“我还以为你会说他很帅，很靠谱，很有钱。”
“确实很有钱。”周茉想了想上次吃饭的场景，那可不是一般家庭能消费起的，就算她有老爹跟妈妈留下的钱，也不敢一直挥霍，未来要用钱的地方还很多。
“切。”
周茉将刚刚的事情抛之脑后，郁熙为她出头，她为齐笑出头，既然郁熙安排好了一切，那么齐笑也不会有事。
接下来就该是她跟郁熙的事情了。
“郁熙，你想不想高考。”
郁熙露出迷惑的神情，“啊？”
“高考，上高中，以你的能力，考个大学绝对不是问题，你就不想走出明安市吗？”
“走去哪儿？”郁熙还是那派散漫的态度，看不出来他有没有认真听取周茉的建议。
“正阳市，来Z大做我的学弟。”
周茉很会说服人，只用了一句话就勾起了郁熙沉寂多年的念头，可也仅仅是勾起而已，郁熙摇了摇头，“我不会离开明安市。”
“M大也可以，就是可惜了你的数学，Z大的理科专业会比M大更好。”
郁熙坐直了身体，嬉皮笑脸的模样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很严肃的神情，“不管M大还是Z大，我都不想。”
“明安还有师范学校，不过我觉得你不太适合当老师，但你自己喜欢，我也会支持你的。”
“周茉，别装傻。”郁熙哪能看不出来周茉是在耍无赖。
周茉眨巴眨巴眼睛，“学校可以之后再选，先把高中入学的手续办了？”
“周茉。”
“郁熙，我是认真的。”
压住周茉手背的手成了他留在那里的‘人质’，周茉反手将它牢牢抓住，郁熙想要抽回已经不能，他怎么就忘记收回来了？！
“哥哥，你忍心我一个人远走吗？你不会是在想，等我上大学就摆脱我这个累赘了吧。”
怎么可能，他可是想把周茉牢牢抓住的。
“哥哥，你不要不要我。”
太犯规了，周茉。
周茉抓着郁熙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她像一只乖顺的奶牛猫，蹭了蹭喜爱的人类。
郁熙低头看着周茉，闭上眼睛，脸上尽是懊恼的表情，他深呼吸着企图将涟漪驱逐出去。
“周茉，你赢了。”
周茉飞快地坐直身体，松开了郁熙的手，开心地在原地蹦了几下，“嘿嘿，一会儿你记得填表啊。”
“蓄谋已久啊你这是，上次去学校不会就是为了……”我吧。
周茉对着郁熙眨了眨眼睛，“你猜。”
猜个屁。
郁熙翻了个白眼撑着下巴换了个方向去看，嘴角却不受控制地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