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忙不迭得上前为楚兮引路,还不忘扯着又尖又细的嗓子往里头报信。
待到楚兮进到里头时,百里闻君不知在哪处躲着,狗已经不见了。几个宫女蹲在地上收拾倒伏一片的花草。
小福子一跨步上来了,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奴才见过楚小姐。”
“殿下可在?”
“在。殿下在里头用药。”小福子躬着身子将楚兮往里带,原本就圆润的身子愈发有弧度了。
楚兮进去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药气。几息之间她便能确定药味来自于窗边的花盆。
好好一株芍药,糟蹋了。
少年面色苍白靠在矮塌上,嘴里还塞着蜜饯,撑得脸庞鼓起一块。一手持着书,另一手则无意识地摩挲着身旁一只蜷缩成团的白色小狗。那小狗感受到了楚兮的到来,抬头望了她一眼,又懒洋洋地闭上了眼睛。
“殿下身体可好些了?”楚兮抬眼去看百里闻君时顺带扫了那书一眼。
京城怪谈,书铺里最时兴的话本。
百里闻君一瞧见她便立刻弹了起来,嘴里的蜜饯还没咽下去,说起话来也不含糊,“好着。不妨事。”
还未等楚兮往下再开口,百里闻君便一脸兴意地将下面的人都打发了。
偷偷地凑近了问道:“可是有消息了?”
楚兮坐在他前头的凳子上,轻声开口,“昨日殿下给的都很有用,条理分明,细节俱全。殿下有天赋。”
百里闻君拼命抿住唇,眨着带笑的眼睛望着楚兮,一动不动。
在百里闻君毫不掩饰的明示下,楚兮接着夸道:“即便是千挑万选进刑部的人,也不一定有殿下这般见微知著。殿下在这方面有不同于其他人的非凡之处。”
百里闻君凑近楚兮,喜得眼尾都压不住地扬起。眉飞色舞地将她箍在怀中,力道不重,却透着少年人独有的炽热。
“我不管。你都这般说了。下回查案子一定得带我。”百里闻君的声音压得极低,几近贴在她耳侧,热气扑得她颈侧微痒。
楚兮愣了一瞬,下意识地往前倾,抓着百里闻君的手腕想要挣脱开。
还未等她尚有动作,百里闻君却像是早有预料似的,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头轻轻蹭了蹭她的肩窝,语气里带着带着他一贯的那种令人防不胜防的轻佻与认真交织的语调,“你先答应我,不然我不松手。”
许是楚兮今日穿得太漂亮,太无害了。以至于让他忘了楚兮曾在金殿杀人的凶相。
只见楚兮手腕一扭,力道干脆利落,身体往前一倾躲了出去。
百里闻君着急往前抓,楚兮回身躲过后稳稳站住。
她右手迅速反手,抓住百里闻君的手腕,顺势一拉,将他的手臂钳制在身后。左手迅速搭上他的肩膀,猛地一推,将他往矮塌上压去。
百里闻君本能想挣扎,楚兮反手一用力,手腕牢牢夹住他的臂膀,稳稳控制住他。
楚兮俯身,眼睛紧盯着百里闻君,手腕轻微用力,令他动弹不得。
“你不是拳脚功夫很差的吗?!”
“殿下,国子监武师傅教过的擒拿手。难道殿下忘了?”
经楚兮这么一提醒,百里闻君像刚开悟似的想起来楚兮在国子监的功课门门均是甲等。
憋红了一张桃花面,百里闻君才憋出来一句,“这不是制敌的吗?”
“殿下方才的行径,难道不像?”
百里闻君努力抬头转身,像条搁浅的鱼在楚兮的手下动弹不得。
他课业不好,拆解之法课上就没有认真听过。不可以硬来,只有智取了。
忽地声嘶力竭地呼吸声从底下穿了来,楚兮以为他犯了旧疾连忙将人放开。
百里闻君粗粗地喘了几口气,趁着楚兮低头察看他时突然使坏抱住人,双手双脚都缠了上去。
“这下你擒拿不了我了吧。还得是我这招以假乱真来得实在。”百里闻君颇为得意,尾音却带着些许坏意。
楚兮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手,身体猛地一僵,抿着唇似乎在考虑能将百里闻君打一顿的可能性。
半响没听到楚兮的声音,百里闻君心里有些突突,试探着拿脸往楚兮肩膀处贴。
“百里闻君!”
百里闻君吓得当即松了些手脚,让楚兮从榻上站了起来。
“我错了。”
怕楚兮真不理他了,百里闻君又用手勾着楚兮的袖子不放,仰着头讨好地笑道:“我知道错了。”
“你不应我,我心里着急。一着急手脚便不听使唤。”他说着,手勾着楚兮的袖子拉了拉,语气堪称狗腿,“你带我去吧。只要你带我去,我什么都听你的。”
眼见着百里闻君将用在皇后身上的那一套用在了她身上,楚兮语气有些生硬,“殿下自有准备便好。”
百里闻君一贯会顺杆子爬,得了楚兮的松口顿时跟被大赦了似的,立刻又往她身上贴了贴,“那你先同我说说平康赌坊的事呗。”
“奉先的事情我表哥已经查到了不少消息。加上你给的,应当是快破案了。”
“表哥?哪个表哥?”百里闻君有些奇怪,京中还有楚兮能称上表哥的人?
“姜生。”
“他啊。他来了。”百里闻君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我改日去你府上找姜生。想不到他也查这个案子。快说说,查到哪儿了。”
楚兮看他这副一听“案子”就两眼放光的模样觉得有趣。
“平康赌坊的账目表面做得极干净。奉先暗地里都在给朝廷里的官员兑银子,只是不知道目的为何。”
“银子?”百里闻君下意识皱了眉,“难道是贿赂?可为谁呢?”
楚兮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心中有些感慨,又低声说起了其他,“平康赌庄还会定期送银子去江南。表哥也是察觉到这事,才顺藤摸瓜来了京城。”
谁知百里闻君竟如此心急,才听得个半句消息,整个人便如被风点燃的火星子,猛地蹿了起来,迫不及待地握住楚兮的手,拉着她就要往外走,“我今天就去将军府。走,抓贪官的事刻不容缓。”
楚兮一惊,几乎是下意识地反抓住他的手,反身往回一带。
“殿下,不急。”
那一拽不重,却足以让百里闻君脚下一个踉跄。他一时失了重心,身形不稳地向后倒去。
楚兮眸光一闪,脚下一错,迅速卸去手中力道。照理说他只退两步便能撞回那张软榻,倒也无甚要紧。
她低下头,正好对上他眼底那抹骤然闪过的惊惶。指尖顿了顿,本能地伸手扶住他,也不过是一瞬,便被百里闻君顺势扣住了腕。
可她万没料到百里闻君受惊后力气大得出奇。紧紧攥住她的袖口,带着一丝近乎溺水者的力气,一下子将她拽了去。
她还未反应过来便又撞入他怀中。
并不重,甚至称不上扑。只是那么一触,他下意识收拢手臂,抱紧了她。
空气间仿佛瞬间沉静了下来,只余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微热地拂在她颈侧。
楚兮本想起身,却被他扣得极紧。
百里闻君抬起头来,眼中仍残留方才跌落时的慌乱。
他很快低下头,硬生生压住快要翘起的嘴角,假作若无其事地清了清嗓子,“本殿不着急。但是查案还是要趁早。”
“放手。”
“我不。”
百里闻君侧着头望向她,眼神软软的,像春日山涧里被雨濯过的青石,藏着点心虚,也藏着点说不清的雀跃。
“小姐。”青杏在外面听到里头的大动静着急得想要往里闯,却被小福子一把拦下了。
“无碍。”
屋里静了一息。
楚兮指尖微动,正想使巧劲让百里闻君放手。
只听这时门外小福子忽地高喊一声,“世子殿下,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