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这对吗？
姜瑜抱着小鬼进去的时候，长央刚洗过澡，
他换了衣服，修长的手指正在抚在领口，系上面的那几粒小鱼形状的盘扣，
一头还微微潮湿的黑发垂落肩头，下摆的部分由一个金属小环系起，松松地垂在后背。
“说吧，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学会敲门？”
扣好扣子后，长央撩起水蓝色衣袍，从容地坐到椅子上，他对女人的不敲门就闯进来的行为颇为无奈。
”那什么，下次，下次一定！”
姜瑜明显很是极其心虚，将怀中的月亮放下来后，将她向长央的方向一推：“那什么，快叫人！”
？
猝不及防地，月亮就这样近距离对上了长央那双垂下来的犀利眼眸，她再一次吓得再次腿软，下意识后退，并且死死扒住了女人的大腿。
“你……女儿？”
长央瞥了一眼亲密无间的两人，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姜瑜。
“啊？什么？女儿？……啊，对对对，怎么样？可爱吧，对了，第一次见面，考虑给多少见面礼？让我想想，这要是按照青帝亚的卑标准一年一次，一次十万星币的话……喂，小鬼你今年多大了？”
月亮：“……”
月亮：“十二。”
姜瑜点点头，随即朝长央摊开手：
“那就是……十二万星币，谢谢惠顾。”
月亮：“？”
这账，算的不对吧？
“见面礼金啊……”长央侧过身子，一只手抵在椅子扶手上，冲着姜瑜眯起眼：
“姜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截止今天，你总计拖欠我两年零八个月的工资，按照联盟医疗工会协议第十四条之规定，凡雇佣正规执照医，所开出薪资不得低于一个自然月两万星币的标准，如果按照这样计算的话……”
“那什么……这小鬼找你有事，你们先聊，我还有账要算。”
眼看着姜瑜要脚底抹油溜走，但长央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将人喊了回来：
“等等。”
“昨天出夜诊的钱都在柜子里，拿了再走。”
接着，他没再看向姜瑜，反而将目光转向月亮，沉着声音问：
“找我？怎么？家人病了？”
月亮迟疑片刻，然后重重点头，到底是孩子，情绪是瞒不住的。
在场的两人都从她这忽然变得紧绷的小脸中察觉到了一丝丝的不对劲，尤其是长央，身为医者，直觉已经告诉他了答案。
“什么病？”长央又问。
“是……，是……是解离特征固化症。”
尽管犹豫了许久，但月亮还是说出了这个对她来说有些拗口的词语。
“他们说，整个卡尔契尔，只有这里才能治疗这种病症。”
*
解离体，这个令全塔奥罗都讳莫如深的称呼，没想到今天会在一个年纪仅仅只有十几岁的小孩口中听到，长央神情严肃。
“长央医生，你真的做到吗？”月亮仰着头，一脸得可怜巴巴。
其实她并不相信有人真的能缓解这种棘手的病症，但既然有人这样跟她说了，她就愿意相信。
不出意料的，长央皱起了眉。
“可以，但……我拒绝。”
希望骤然升起又落下，月亮的心一瞬间跌入了谷底，来之前，她想到过自己会被拒绝，但不曾想会这么彻底，此时此刻，她再也忍不住，强忍着的眼泪倏地落下。
“是因为钱吗？我有钱的。”
月亮胡乱抹了一把眼泪，手掏进兜里，然后高高举到长央面前。
小小的手掌里静静地躺着十四枚星币，
是她全部的家当。
“我，我知道这些不够，但我会努力的！我会努力淘很多很多值钱的“零件”去换钱，我……”
月亮再极力地“推销”着自己，就像是来之前对着墙壁一遍又一遍预演的那样，
只是与那时候相比，一切都乱了章法。
“不是钱的问题。”长央说：“是没必要。”
解离固化征其实就是解离的特征会固化在身体表面，这是一种解离体无法避免的正常现象，出现这种情况往往标志着这具身体已经走完了整个解离过程的百分之八十，
然而，一旦解离的过程进度到达百分之百后，属于人类的这一部分意识会彻底消散，介时，身体会脱离“灵魂”，重新成为一个新的个体。
假如用一个极其简单易懂的方式来举例，
感染卡托成为解离体的过程相当于是在身体里埋入一个定时炸弹的话，之后，每一次使用异能相当于加快倒计时，
等到倒计时完全结束，这颗炸弹就会爆炸，
介时，人也就从人类变为异种。
迄今为止，塔奥罗还没出现任何一个解离过程会停滞或者倒退的例子，
这代表缓解解离征异化在现阶段就只是个空想而已，
而长央能做的，也只是尽量减少解离的痛苦而已。
徒劳无功，这让长央想起书中经常会提及的旧文明时代，那时候人类还被一种叫做癌症的病症困扰着。
其实不管是过去棘手的癌发，还是如今的解离征固化，都是一样的，
都是逃不过的一环。
一时之间，场面僵住，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退缩，
就这样过了好久，姜瑜最先站出来打破了沉默。
她拉过长央，压低声音商量，
“那个……咱们最近的账面有点难看，灵要是回来看见的话……会很伤心的，虽然这小鬼头给的钱是有点少，但你想，这蚊子腿也是肉啊，你也知道的，最近大环境不好，生意难做。”
姜瑜故意对着长央哀怨地叹了口气，一副“你不管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的抱怨模样，她本以为这样能说服长央，
可哪知，长央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道：
“不会的，灵并不会伤心，以她对你的了解，根本不会抱多大的希望。”
“再者说，事务所入不敷出的原因和大环境并没有多大关系吧，以你的能力，不管赚多少，最后反正都会亏损。”
？
等等，这是人说的话吗？
这几天辛勤“持家”的姜瑜委屈极了，她撸起袖子，正打算和长央好好“理论”一番时，衣角忽然被人扯了扯，
怯生生的月亮从她身后探出头来，抿了抿唇：
“……姐姐，那个……我算账管钱都很厉害……如果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帮你！”
*
胖大叔名叫魏山，从记事开始，就一直在跟材料打交道，
小的时候，跟着父母一起生活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城”里，每天必干的事情除了歌颂“地下城”的建者雅德米微外，就是看着父亲拆卸各种机械“零件”，
后来，灾厄结束，他们一家随着大部队来到了地面，
第一次，魏山知道了原来人是可以不用顶着潮湿的铁皮睡觉的。
几年后，人类基地建立，他选择留在卡尔契尔，尽管这里看不到蓝天白云，但却是一个更容易生存的地方。
魏山没有什么本事，只能效仿父亲做起了处理“零件”的日子，只不过在这里，“零件”不是指在“地下城”的那种机械设备而是无数异种残骸，
每隔三五天，都有大量异种尸体被从主战场运送到这里，未处理的异种体表通常会被大量的粘液覆盖，需要及时清理，不然就会固化在残骸表面，丧失价值，
魏山要做的就是这样的工作。
没有人会喜欢做这种工作，因为这不仅意味着每天要面对堆积成山的恶心尸体，还要冒着被卡托污染的风险，成为最被人看不起的解离体。
近两天，魏山心情极其不好，由于时代歌姬要进行战前演出的缘故，卡尔契尔唯一的运输线被占用，
没了运输线，残骸都堆在前哨的站进不来，这对于日常就挥霍无度，手里没有任何存款的魏山来说，这无异是个致命的打击。
思前想后，魏山还是决定铤而走险，
她冒着被抓的风险潜入前哨站带回了一批次等材料，就在准备找个大冤种“好好”卖掉时，遇到了一个年轻的红发女孩。
女孩长得很漂亮，一举一动充满了活力，与这个成日里死气沉沉的卡尔契尔一点儿格格不入，
这让魏山更加确信要狠狠地坑对方一把的心。
一次性亏了那么多钱，一定会被老板骂的吧？
一想到这，魏山就忍不住心中的暗爽，就像像是冰冻果汁酒里不停泛起的气泡，
他最讨厌这样有活力的人，就好像是一段低沉幽暗旋律中不和谐的音符，时时刻刻提醒着他的堕落。
所以他设下了陷阱，但意外的是，对方竟然并不顺着他的预想走，反而是请他喝了一杯名字很长很奇怪的特调，
然后……
他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再次醒来，
魏山才惊讶的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竟回到了他的运输车里。
一脸懵地坐起身，他发现车子正停在露天的马路上，眼看着就要被黄沙掩埋！
该死！
但凡他再晚醒十分钟，那么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来不及思考更多，魏山迅速按下了清理黄沙的按钮，可只过是五六分钟而已，能源补充指示灯就亮起。
他爹的，真是见了鬼了！
魏山烦躁地猛拍了一下方向盘，他不明白最近几天到底怎么了？怎么感觉所有事情都偏偏针对他一样！
很快，魏山意识到他应该是被那年轻的女人耍了！
果然是小看那女人了，竟然能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给他下药，趁他昏睡时，还偷了他的一整箱能源！
那可是D级的燃料！！！价值快抵得上三捆他要卖出的蚕茧了。
难道今天要交代在这吗？
魏山咬碎了后槽牙，并不甘心输给一个女人，但赤裸裸的现实摆在眼前，让他不得不认输。
擦了擦这模糊不清的视野窗，
魏山透过这块脏兮兮的镜片，看见了外头漫天的黄沙，铺天盖地，大有不灭世不罢休的气势，
且不说这样的天气正常人根本无法脱离车子单独行动，就算能的话，他又能漫无目坚持多久呢？
没有坐标，他根本无法行动。
或许这次真的要结束？
忽然，魏山眼前浮现了一副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的场景，那是他刚从“地下城”出来，正沉浸在对一切新奇东西之际，
灾难毫无征兆地降临了，小队的临时安置地被一群异种突袭，
通天的火光下，同伴的尖叫声刺破了黑暗，游荡者那像荆棘一样的尖刺插进了挡在他身前母亲的体内，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鲜血就浸了他一脸。
魏山很讨厌异种，如果给他一个机会，他想离异种远远的，但讽刺的是，如今他正是靠着异种才活了下来。
沉寂片刻，魏山彻底放弃了，他呆呆地看着面前簌簌落下的黄沙，等待着命运的宣告，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闪烁着的微小的红点闯进了他的视野。
？等等！
如果他没认错的话，那是……？
移动能源站的标志！每天只按照特定路线走一趟的移动能源站也让能让他碰上？
魏山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
坐起身后他迅速打开了车载扩音器对着移动能源站疯狂呼救。
半小时后，重新将车子装满了能源的魏山满怀希望地坐回驾驶舱，
虽然没钱，只够加F级燃料，但没关系，他后面的拖箱里有一整车的材料，只要把这些材料……
不对……材料？
魏山后知后觉地下车，在打开了后车厢的门的一瞬间，傻了眼。
原本应该堆满了“零件”的后车厢此刻除了一个画着呆呆胖头鱼的罐子外竟然什么都没有，空空！荡荡！
魏山狼狈地爬进去，从地上捡起拿起罐子，倒出了一小把闪亮亮的星币！
仔细数过后，魏山才反应过来，这里的星币是用于支付他那一整车的材料的！而且不多不少，正好是市价支付。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这么多年他魏山从来没有看走眼过人，那位年轻的红发女人的天赋根本就不在鉴别材料上，没道理能一眼看穿他的把戏，
何况，如果不是整天盯着市价变化，没道理能如此精准按照目前的市价算出来这东西的价值！
魏山拒绝相信，但手里这一把星币又像是一记响亮的巴掌，狠狠地打了他的脸，
这样卖，他太亏了！
更不提，还搭上了整整一车的D级加一车F级燃料！
意识到这一点的魏山直接摔了这呆头鱼罐子泄愤，星币叮叮当当撒了一整个车厢。
不行，这个亏不能就这样算了，
魏山痛定思痛决定要报复回去，
然而哦此刻胃部传来的灼烧感却提醒着他，已经超过十二个小时没有吃过东西了。
最后，魏山还是屈服于饥饿，蹲下去把刚才摔出去的星币，又一个个重新捡起来。
不远处，一辆屎黄色努努车里，姜瑜关掉了视频接收器，笑得花枝乱颤。
“好吵。”坐在后排闭眼休息的长央靠着软垫翻了个身，控诉道。
姜瑜回头看了一眼后，抿着嘴唇放低了声。
不能大声说话并没有影响姜瑜的兴致，她拉着月亮开始分红。
“先说好，这次虽然是你功劳比较大，鉴别出了那批材料真实品质，但我的作用也同样不可忽视，像是开车啦，搬运啦，当然还有最重要的活动策划！你想想如果不是我提前知道移动能源站的路线，哪里能达到如此伟大的整蛊效果？”
“你那是为了效果吗？你那是眼馋那一箱D级能源。”
后排闭眼假寐的长央适时吐槽。
姜瑜撇撇嘴，承认了自己的确是有所图。
“那也没办法，谁叫那胖大叔不怀好意，故意那次等材料来坑我？”
姜瑜仔细清点了一遍，将一堆星币分成了两拨。
“好了，这次的挣的星币都在这了，这些……是我的，剩下的是你的。”
这次，姜瑜破天荒的多给了月亮两枚，要是灵在，看到这一幕一定会被吓到合不拢嘴，
要知道姜瑜此人是从来不肯在金钱上让步的，尤其是已经放在她口袋的钱，没人能掏得出来。
月亮也很开心，这是她第一次只靠着自己的努力就挣了那么多的钱，
但最后她还是犹豫了，天人交战良久，月亮决定退回。
“怎么？不要？”姜瑜问，月亮点了点头说：
“小鱼姐姐，这些都给你，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一直在这里打工！免费的！只是……”
“能不能和我回去……看看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