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饿了!
它要吃了她!
黄莺突然记起今晚甜甜圈异常挑食,狗粮一口不动,她开了鸡胸肉才勉强咬了半块。
原来它早就挑选好了果腹的食物。
那么,吃饭时的甜甜圈还是甜甜圈吗?
如果不是,它从什么时候开始伪装的?
黄莺不敢细想,她双股发颤,全凭毅力立在原地,心跳声和呼吸声交错在耳边回响,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在此刻湮灭,她眼中只有慢慢朝她逼近的甜甜圈。
肾上腺素因为恐惧飙升至极限,阿宁声嘶力竭喊出“小鸟快跑”,与死亡赛跑的比赛正式拉开序幕。
黄莺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拉开房门,迈过门槛,一道阴冷的目光瞬间将她锁定。
楼道伸手不见五指,唯独通往楼上的休息平台上,无中生有浮起一缕幽光。
“咔嚓!”
闪电劈开天幕。
狭窄的通风窗投下惨白的光,黄莺瞳孔骤缩。
休息平台上,站着一个性别不明的小孩,小孩瘦骨嶙峋,破碎的衣裳挂在骨架上,短发毛躁地刺起。
黑雾缠绕着病弱的躯体,好似会呼吸般欢快游动着,每每经过脸前,小孩荧幽的眸光便被扭曲地无规律波动。
它不是人。
眼珠刺痛,黄莺条件反射眨了下眼。
幽光好像靠近了几分。
它在下楼!
大脑快速权衡利弊,比起真正的诡异,黄莺更愿意面对必须依托于宠物狗行动的东西。
收腿关门一气呵成。
这期间,“甜甜圈”不断围着她打圈,身体伏低,是一种随时可以发起进攻的姿势。
门外的诡开始敲门。
起初是有规律的敲击,甚至好心情地哼唱不成调的童谣。
“小狗儿乖乖,把门开开——”
“小狗儿乖乖,把门开开——”
“甜甜圈”停住动作,尾巴晃了晃。
变故就在刹那间,敲门声如狂风骤雨般落下来。
“开门啊——开门啊——”
“甜甜圈”蹬起后腿,直冲黄莺面门而去。
臭烘烘的口水甩在脸上,黄莺一边干呕一边借玄关柜躲闪攻击,她抽出直柄伞,悲哀又决绝地对准甜甜圈,泪水糊了满眼。
手机早被扔在地上,阿宁双手合十,把能想到的神仙拜了个遍,她一边心疼黄莺无助的叫喊声,一边警惕敲门声有没有停下,担心那只明显更强悍的诡闯进来要了黄莺的命。
破门只是时间问题。
黄莺和“甜甜圈”缠斗了十多分钟,几近力竭时,防盗门“咔哒”一声开了。
并非预想中诡异气急败坏破门而入,仅仅是平静地打开,像回家一样。
黄莺求生的心气顿时散了大半。
小孩诡站在门外探头探脑,看见黄莺后,露出一个开怀的笑容。
了无血色的嘴唇上翻,鲜红的牙龈上生长着参差不齐的牙齿,舌头舔过门牙缺口,声带撕扯:“姐姐,为什么不开门?”
“为什么!”
都快死了,还怕个球。
黄莺猛地推搡开“甜甜圈”,抄起伞把冲向小孩诡,“我给你开门让你杀我,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脑子有病吗?!”
客厅并不大,两步便抵达攻击范围。
黄莺用尽全力挥下雨伞,就在击中的刹那身前一空,她收不住力气,一头抢在玄关。
雨伞脱手后竟无视地吸引力,在空中转了一百八十度,尖头直冲她喉咙扎下来。
黄莺本能闭眼,抬起胳膊遮挡。
尖叫比疼痛更先来临。
她叫了吗?
黄莺脑子发空,感觉小腿被踹了一下,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
房间里突然多出一个人。
纤细窈窕的身形,如瀑长发落至脚跟。
少女明明看起来那么单薄,掐住诡异脖子时,动作却稳准狠辣,小孩诡不断挣扎,没能让她松手不说,反而翘翻了好几片指甲。
“甜甜圈”夹紧尾巴低吼警告,见她不为所动,呲起獠牙冲上去。
归芜手掌一翻,只听“甜甜圈”痛苦地哼唧一声,倒飞出去,肚子拍在沙发上。
小孩诡就没这么好运了,它白天挑衅归芜,归芜很不高兴,但她也不准备让它消散。
归芜手指并起,虚空沿着小孩诡肩关节一划,左臂分离,化为黑雾涌进她的身体。
“滚。”
诡异恢复能力强,小孩诡的新左臂以极快的速度重新生长,但归芜的行为却是实打实吞噬了它的修为。
它怨毒地看了归芜一眼,闪到甜甜圈身边,抓起它的后颈,原地消失。
下一秒,厨房的玻璃支离破碎。
黄莺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捂着胸口大口喘气,缠斗造成的疼痛也后知后觉找上来。
阿宁视角有限,只觉得突然安静下来,叠声询问:“小鸟,小鸟你还活着吗?”
“我还活着。”
黄莺往前爬了两步,捡起手机,从视频中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左脸有两道血口子,右眼眼眶发青,她又哭又笑,好歹是活下来了。
劫后余生,黄莺心神松懈,一抬头,一双漂亮得有些邪性的眼睛近在咫尺,长翘的睫毛距离她的瞳孔只有几毫米。
“啊!”黄莺手脚并用,屁股往后蹭,一直撞上门才停下。
“归、归老板。”
归芜依旧保持俯身的姿势,视线跟随她而动,“你都看见了。”
在黄莺的视角中,归芜被自然垂落的黑发罩住身体,只露出脸和缝隙中的白裙布片,“我我我我,我没看见,不,我看见了,我发誓,我不会说出去的!”
空气安静下来。
短短几秒,黄莺绝望接受了自己死定了的命运。
“逗你的,”归芜忽然展颜,直起身,“这是我祖传的修炼功法,说出去也没关系。”
您这祖传功法比诡异还诡异啊!
当然黄莺不敢吐槽归芜,踉踉跄跄从地上爬起来,又对归芜道谢:“您是知道我有危险才过来的吗?”
她面色激动:“您会闪现!”
归芜不理解人类的脑回路,关注点这么跑偏,死掉也很正常吧。
“我给你的符呢?”
“在我兜里,”黄莺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灰烬,手一抖扑簌簌往下落,“这是为我挡灾了吗?”
好牛逼的平安符!
“不是。”
“嘎?”
归芜解释:“这是我的名帖,感知到你要死了,名帖会自动燃烧召唤我。”
黄莺捧着一把灰,“一次性传送锚点!”
见她激动的两眼放光,归芜善心大发,没有告诉她真相。
召唤是她编的。
诡异会在猎物身上打下标记,察觉到猎物有危险,如果不愿放弃,可以利用规则附身猎物与竞争者厮杀,结果往往是一方吞噬一方。
归芜嫌弃附身一体两魂过于拥挤,所以给黄莺名帖作为临时标记,届时直接通过名帖降临。
归芜环顾一周,奇怪道:“你怎么不在卧室?”
诡异也有食物链,她的气息附着在名帖上,能压制低级诡异,而且她特意叠了五雷护身符,只要黄莺老老实实缩在卧室,就能平安度过今晚。
天亮名帖自动烧毁,她也用不着上夜班。
黄莺将与阿宁的对话和盘托出,察觉归芜看傻子似的看她,弱弱找补:“甜甜圈会开门,我躲卧室也没用吧,还有那个小孩诡异,防盗门根本挡不住它。”
归芜降临前看过黄莺的死亡画面,“是你给它开的门。”
黄莺语塞。
“甜甜圈”好像真是在她开门后发动攻击的。
她差点害死自己!
一个滑跪来到归芜身边,“归老板,我是不是被它盯上了?还有甜甜圈,它把我的甜甜圈带走了,您这么厉害,求您救救我们吧!”
归芜思索片刻,露出一抹非常好说话的笑容:“可以,明天早上六点,我在市客运站等你。”
-
大客车晃晃悠悠行驶了4个小时,到达终点站平州市。
归芜随着人流下车,黄莺左手拖着旅行箱,右手提着旅行包紧忙跟上。
刚走出出口,几个举着“住房”“旅馆”“盒饭”牌子的妇人围上来,操着浓重的口音开始推销。
黄莺小声道:“这些都是家庭小旅馆,环境特别差。”
归芜抬手,妇人齐齐噤声。
“我们要去刘家村。”
“刘家村啊……崔兰!这俩姑娘要去刘家村。”
帮忙喊来崔兰,妇人各自散去。
崔兰穿了件洗得褪色的蓝色T恤,露在空气中的皮肤黝黑皲裂,戴着口罩和遮阳帽,疲惫的双眼弯起温和的弧度。
她普通话说得很好:“姑娘,你们要去刘家村啊?”
归芜点头,“你家有车吗?”
崔兰面露难色,问:“你们去干什么?”
这时,一道粗粝的声音远远响起:“崔兰,你在那废什么话呢!”
崔兰身体紧绷一瞬,回过头说:“这俩姑娘想去刘家村。”
男人走过来,打量归芜和黄莺,爽朗道:“那正好,十分钟之后开车,上车吧。”
说着,他伸手帮黄莺拿行李,被躲过去也不尴尬,“我叫刘树,开了三十多年小客了,你们来刘家村干什么?”
黄莺拿出提前准备好的说辞:“来采风,听同学说刘家村风景好,就过来了。”
刘树笑道:“对,我们刘家村有山有水,人也热情,你们是来对了。”
刘树领她们上小客,指着前排两个小孩,“你俩坐机盖去,给姐姐让个地。”
车厢内的乘客不约而同安静下来,视线向归芜和黄莺汇聚,两个小孩眼珠转了转,跳下来给她们让座。
小孩直勾勾盯着她们,“姐姐,你们有好吃的吗?”
归芜从兜里拿出两块奶糖递给他们。
现在的小孩不缺糖吃,兴致缺缺接过来,发现糖块和糖衣黏在一起,撇了撇嘴,顺着窗户扔出去,嘴里叽里咕噜一通。
黄莺给归芜发消息:【芜姐,你能听懂他们说什么吗?】
归芜:【骂我呢】
归芜:【猜的】
又陆续上来几个村民,十分钟不到,刘树开车,崔兰挨座收钱。
黄莺付了六块钱,承担起社交的责任,打听道:“崔大姐,村里有旅馆吗?”
崔兰说:“我家就是开招待所的,你们下车跟我走就行。”
小客七拐八拐进了村,停车后,村民陆续下车,却没立刻离开,三三两两坠在归芜和黄莺不远处。
归芜和黄莺浑然不觉跟着崔兰,村路还算干净,只是对行李箱的轮子不太友好,拖起来有些吃力。
黄莺小声问:“芜姐,我感觉这个村子好奇怪。”
归芜:“嗯?”
“说不上来。”
“村里家家户户都养狗。”
离她们最近的一户人家养了条黑色的狗,被绳子拴在大门口,警觉地站着,冲她们呲牙。
归芜朝黑狗扔去一块奶糖,黑狗灵敏地躲开,作势冲过来咬她,被绳子勒住脖子才偃旗息鼓。
女人冲出来破口大骂:“哪来的小婊子,敢欺负我家狗!”
崔兰赶紧赔笑:“城里小姑娘怕狗,不是有意的,别生气别生气。”
女人翻了个白眼,把狗牵进院里关上大门,很快又传出骂孩子的声音。
崔兰对归芜惹事的行为有些不满,“村里的狗不咬人,你以后别这样了。”
归芜应下,转头看着黄莺,“眼熟吗?”
黄莺茫然。
“村里的狗很凶,但不会叫。”
黄莺立刻想到“甜甜圈”,凶性十足,但不会叫,被归芜打了也不过哼唧低吼。
她吓得贴近归芜,“不会都是……”
“到了,”崔兰推开招待所的门,“你们开几间房?”
黄莺胆小:“一间就行。”
归芜对此没有意见,默默观察这间招待所,门窗贴了镇宅符,品质上乘,但对她无用,柜台上方挂着开过光的桃木剑,剑柄上刻了诡异局图腾。
哦对,诡异局派人来了。
赶巧,四个住客从楼上下来,脸色如出一辙的凝重,领队是个女人,跟归芜点了下头。
归芜没有任何表示,目送他们离开招待所,收回视线。
真可怜啊,死的死伤的伤。
崔兰把钥匙递给黄莺,主动解释:“最近村里不太平,你们晚上听见任何动静都别开门。”
客房在二楼尽头,黄莺嫌弃:“怎么是尾房。”
拉开门,一双拖鞋正对门口。
黄莺吞咽口水,“芜姐,这房子能住吗?”
归芜跨过拖鞋走进去,敲敲桌面,“别自己吓自己。”
黄莺感觉一阵阴风擦肩而过,赶紧进屋关门,“我们现在干什么?”
屋里干净了,归芜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睡觉,等天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