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幽静的碎石子小路，一栋大约四层高的建筑于林间显露。

    被郁郁葱葱的树枝遮住的牌匾，一如既往露出一个“园”字。

    现在方枝枝知道，这个地方叫做春园。满园春色遮不住，从围墙外部，方枝枝也能够看到围墙内的春色蔓延，生机盎然，随着微风而动。

    她推开门，路过大厅大门前的小花园，进入大厅。

    今日的大厅时不时有人声回荡，并不如第一次来时那样沉静寡言，像个沉默寡言的老人等待她的拜访。

    昨天夜晚她翻来覆去，一会时悠然姐姐的哭泣，一会是悠然姐姐的漠然。

    “救救我”、“别管我”，交替回荡。最后在睡梦中汇聚成破碎的面具，面具下的悠然失去了生气，她只是望着方枝枝，静静地望着。身后看不清的黑气从身后缠绕悠然，遮住她的口鼻，最后将她吞噬，她于黑气融为一体，她即是黑气，黑气即是她。

    方枝枝被吓醒，醒来后深呼吸了几次，才平静下来。

    她想，虽然昨日所见无论从哪个角度都像是骗子设下的一个精心布置局，可是想到悠然，还有突然存在于脑海中的信息，都让她不断犹疑，让她忍不住想要踏出那一步。

    昨日红发男子说的面具、“魔”，似乎是有解的。

    那她想试试，所以她回到了春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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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吧，怎么办？”巨宝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一边抓着自己本就炸起来的红发，“等壬子吾回来了怎么交代？”

    郁之不语，只是拿起茶杯喝茶。如果仔细观察，能够看到手在微微颤抖。

    “他出去的时候交代了我们，要让保护好方枝枝，这下好了，人跑了。她不加入我们，现在在外面，开了天眼的她，指不定遇到什么样的‘魔’，那些‘魔’又贪婪，一定会强迫方枝枝为它们提供生命力。你说你为什么就不提前和她说清楚，结果吓到了她。”

    郁之放下瓷杯，垂眸，“说了她就会信吗？”

    确实，说了也不一定会信。任何一个信奉科学的人，都不会相信所谓的世界另一面。或者说，人们总是不愿意相信他们从未接触过的事物。可是当下的科学无法证实的，就一定是错误的吗？

    “唉……我……这……”巨宝烦躁抓头发。

    “别担心。”郁之起身，“我感受到她来了。”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礼貌的三下，不多不少。

    “请进。”

    方枝枝缓缓推开门，探出头。

    “请问……”她走到桌边，看向郁之，“面具……”她指指自己的脸，“怎么才能取下来？”

    “你想要取下来？”巨宝凑近她。

    “啊，不是……不是我，我有一个朋友，她的面具……”她回忆昨天看到的画面，半透明纸张面具后，是一张死寂般的双眼，她低下头，不确定道：“我也不知道需不需要取下来，但是总感觉，她快死了，面具后的脸，好像死掉了。”

    “哦……”巨宝拖长声音。“这可不容易啊。”

    “所以是有办法的？”

    “有是有，只不过……需要你加入我们。”

    郁之：“是的，加入我们。如果你想要将你朋友的面具取下来，就必须将你自己的面具取下。加入我们，我们帮你将面具取下来，你就可以帮助你的朋友。”

    “你们不可以直接去取吗？”方枝枝不解。

    巨宝：“哈？”

    郁之笑了，像是在笑她的天真，笑她的无知。

    郁之：“你觉得，我们为什么要帮你去取，她又没有向我们求救。”

    “我……”

    郁之：“你可能并不知道我们的规矩，求救者只会接纳她的求救对象，其他人去都没有用。”

    巨宝：“所以加入我们！”

    方枝枝今天穿着一身湖蓝色的棉质长裙，她的双手不停揉搓着裙子面料。一个一个褶皱在她手下诞生，巨宝和郁之也非常耐心等待她的答复。

    她想要答应，但是另一个声音在说：这是骗子吧，不能答应，万一被骗了呢。

    “我……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巨宝：“说吧，知无不言。”

    “昨天我看到了很多面具，有纸质的、我的是木头的、还有塑料的……”方枝枝回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种类型？按照郁之昨天给我传递的信息来说……”她摸摸自己的额头，“这种面具是每个人自己的……想象，为什么会出现那么多材质……”

    郁之：“因为你的感知并不够深，你只是开了天眼。当你无法感知时，你的天眼会将你所见的一切加工为你可以理解的样子。”

    “也就是说，在你们眼里，我的脸上不一定是面具？”

    “不，在我们眼中，你的脸上仍然是面具，只不过，它是属于我们认知范畴的面具。它无形无色，但却覆盖了你的全身。平静时是一团白色的烟气，而当你被刺激到了，它便会开始沸腾，占据你的口鼻……”

    “那是什么？”

    郁之：“暗物质。按照你们人类的说法，它应该叫做暗物质。”

    巨宝：“不过你们人类目前似乎还没有证实这样的物质存在，也无法认识。你可以理解为，它是世界的相反面，但也是世界的本源所在……”

    “等会，你们一直说人类人类的……”方枝枝打断：“难道你们不是人类吗？”

    巨宝：“不是哦。”

    郁之：“不是。”

    事情越来越玄幻了，现在的骗子也太大胆了，这样逻辑不严谨的故事也敢编。

    “好吧，我想问一下。加入你们，之前说的五险一金，底薪5000，还算数吗？”方枝枝小心翼翼问道。

    “当然。”郁之微笑，“那么欢迎你加入我们。”

    方枝枝还有很多疑问，比如你们不是人类那是什么？脸上的面具多久才能够取下来呢……

    总之，事到如今，大不了，总而言之，三十六计，实在不行，溜之大吉。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签劳动合同的时候，方枝枝都是懵的。边想着这也太正规了，又觉得骗子做的太到位了，实在不行就跑路，对于劳动合同，她是读了又读，在自己可以理解的范畴上确定没什么问题，才下笔签上自己的大名。

    巨宝带着她在春园里逛了逛，后院里有一座水池，池中游着锦鲤，青竹种植在池旁，假山崎岖林立，是传统的中式园林风格。

    方枝枝回想从外面看到的春园，怎么也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能够觉得这也一个看起来低调奢华，遍布了金钱气息的地方，会是幼儿园的。

    经过舞蹈室的时候，巨宝带她进去看了看，镜子对面靠近后看起来又像是展览台的地方，并不是方枝枝当初认为放婴儿的婴儿床，里面是一张张面具，或哭或笑，也有愤怒……

    “这些都是我们取下来的面具哦，厉害吧！”巨宝骄傲扬起下巴，“你看对面，这一面镜子是用来震慑这些面具的。只要他们一起来，就会发现自己的表情，它们就会害怕的失去生命力，然后回到这个面笼里。”

    原来这个不叫展览厅，也不叫婴儿床，而是面笼。

    看到面具，方枝枝问他：“我的面具需要多久能够取下来？”

    “不知道呢。”

    “不知道？”

    “嗯……每个人的情况不同，有的人两三年就完成了，而有的人十多年，而有的人终其一生……”说着，巨宝心虚移开眼神，指着其中一块破损的红木制面具，面具上的面容安详又平静，”你看，这个面具很快，一年就取下来了……”

    巨宝还在絮絮叨叨说些什么，但方枝枝已经无心再听了。

    她只有一个想法，靠，被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