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人走的没影了,肖寻岳转而指了指介然居,问道:“除了这假的醉九州剑法,你们还有什么发现?”
他这话问的人心里没底,曲择悄悄瞟了他一眼,拱手说道:“县令,恕我等无能,并无其他发现。”
肖寻岳蓦的笑了,众人都被他这一笑搞的摸不着头脑,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看曲择,缓缓说道:“我记得,你好像并未娶妻?”
曲择不解此言何意,只得回道:“是,鄙人家中只有一位七十老母。”
肖寻岳点点头,扶起了他:“行,既然还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线索,那本官就先回县衙了,你们,慢慢找。”
“恭送县令。”
曲择揩了揩额上的汗,这位肖县令虽年轻,但却是个心思缜密的,他每一句话可都不是白说的,这突然问他家里情况是何意?
站在一旁察言观色的衙差凑到曲择身边,小心问道:“肖明府这话,什么意思啊?”
“我怎么知道?!做你的事去。”曲择语气不善,衙差撇撇嘴,小声咕哝着“神气什么”,忿忿转身走了。
——
肖寻岳出了宋宅,周平撑着伞迎了上来,午时虽已过,但这六月太阳毒辣,可得小心护着。
“郎君,事情如何?可有收获?”
周平从小就跟在他身边当侍卫,此次他来曲塘县当官,肖寻岳本让他待在京城家中护卫父母左右,他却跟着一并来了,还拿出了他爹的亲笔文书,这下,人他是不留也得留。
肖寻岳回头看向那刻有“宋宅”两字的牌匾,是最普通的木刻板,就好似宋津臣这个人一样古板沉闷,迂腐无趣,但他确实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就这么死了,肖寻岳也为他可惜。
“有些收获,但不多。”
他其实一直想不通,宋津臣一生从未与人结怨,这凶手到底为什么要杀了他。
还有半路杀出来的闻远道弟子,让本就扑朔的局势更添几分诡谲,他原本还不确定花醉州是否清白。
可背后之人几次三番想拖她下水,急于坐实她的凶手身份,倒让他觉得花醉州不过是个靶子,也许并不是冲着花醉州来的,而是想要陷害闻家。
可一个曲塘县丞,哪怕死了,也实在无足轻重。
就怕,这只是对方的第一手棋。
“周平,你去看看田快班的老母现在是否还在家中,对了,再找几个衙差把吴耳押到县衙。”
“郎君,这田择和吴耳……都有问题?莫非您怀疑宋宅这一出戏是田择自导自演?”
“不,我是怀疑,田择是被人胁迫,他还没这胆子敢来欺瞒县令。”
田择这人他了解,平时胆小怕事,贪生怕死,除非是有人以其老母为筹码逼迫他,让他不得不遵从。
“至于吴耳,你先押来。”
——
花醉州跟着颜斐回了县衙,然后一屁股坐在早已为她安排好的廨舍客房里。
“颜斐,这几日你就寸步不离的跟在花小娘子身边,若有闪失,唯你是问。”
“我还用人保护?”花醉州一听杜弋的话,立马蹙眉出声反驳道。
别以为她听不出来,说是保护,实为监视。
杜弋被噎了一下,改口道:“那你就照顾……花小娘子的饮食起居。”
“是。”
杜弋一走,颜斐就扭扭捏捏的挪到花醉州身边:“娘子,我之前和您说的那个事,您考虑的如何?”
花醉州脑子一白:“什么事?”
这颜斐和她说什么事了?她怎么全然不记得了?
颜斐一急,拍了下大腿说道:“就是那个收徒一事啊!我说我想拜您为师的。”
“哦!”花醉州这才想起来,当时在牢里这人一听见她名字就叽里呱啦说一堆,这句话就掺杂在其中。
颜斐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她,满眼期待。
她倒还真不好意思说什么拒绝的话,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那个,家规森严,收徒一事,我须请示师父,方可定夺。”
师父最宠她了,想来临时加一条“弟子收徒,须请示师父”的家规应该不难。
颜斐眼里的期待立马如烛火灭,眉毛也塌拉下来,垂头丧气的说:“好吧,今日多有叨扰,烦请娘子见谅。”
花醉州摆摆手,摸了摸肚子说道:“无妨无妨,可有晚膳?我饿了。”
颜斐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已经申时三刻了,一拍脑袋:“哦哦哦,有的有的!我现在就给娘子布饭!”
不出一刻,颜斐端着一碗面迈着小碎步从公厨出来,还一边说着:“来,娘子,让你尝尝我们曲塘风味,秋桂面!”
花醉州急不可耐的搓搓手,一看,却是大失所望:“不是吧!这看起来也忒寡淡了些。”
面条根根分明铺在碗底,但却没什么油水,上面飘着几撮葱花,旁边卧了个溏心蛋,蛋上面撒了些干桂花,卖相倒是好。
“娘子,这面看着是清淡了些,但是味道可好了!保证吃了之后还想吃!你尝尝?”
颜斐拿起筷子双手递给她,往她面前送了送:“呐!试试!”
花醉州实在饿的没法,肚子直咕噜叫,只得接过筷子挑起几根面塞进嘴里。
甫一入口,顿感筋道爽滑,汤水似乎是用鲜虾肉炖出来的,不仅有虾的香,还伴有桂花的甜,颜斐没骗她,确实好吃!
“我们这秋桂面啊,得先用鲜虾熬汤一个时辰,再将虾肉剁碎,与面粉合二为一,所以这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一碗面,不仅有虾的肉香,还有面的筋道,另外再撒些桂花增味,可谓是集鲜香嫩滑于一体,怎么样,好吃吧?”
花醉州顾不得回答,匆匆朝颜斐竖了个大拇指,便又埋头吃起来。
这边肖寻岳刚独自回了县衙准备去后院私邸,却在路过公厨外廊时看见一个人坐在那里大快朵颐,旁边还站着一个狱吏。
“花醉州?”
她刚好吃完最后一口,肖寻岳便叫出了声,花醉州抬起头对上他疑惑的视线,赶紧囫囵吞下做了个揖:“县令大人。”
完了完了,她还没来得及擦嘴呢!她的形象今日便要毁于一旦吗?!
花醉州揪了揪颜斐,用气声问道:“可有布巾?”
“什么?”
“啧你小点声!布巾!有没有!”
颜斐还是没听清,刚准备问,肖寻岳右手握拳掩唇笑笑,然后从袖里掏出一块布帕递给她。
唇角含笑,眉目潋滟:“何不找我要?”
花醉州看着那布帕,感觉自己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求问,在一见钟情的人面前没了形象该如何补救?
肖寻岳见她迟迟不接,补充了一句:“放心,不是在宋宅给你的那块,是新的,干净的。”
她怀疑他在说她脏,但是她没有证据。
“……多谢县令。”
肖寻岳扭头看了看被花醉州一扫而光的碗,说道:“看起来,姑娘是吃饱了?”
“嗯嗯嗯!饱了饱了!”花醉州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那正好,走吧,带你见个人。”
“嗯?这么晚了,见谁?”
“吴耳。”
——
花醉州跟着肖寻岳又进了一趟牢狱,才发现这大狱竟修的如此深,越往后,气味也越难闻,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馊味和腐肉的臭味,就连狱门都不一样,前面还是栅栏式的门,到后面那门严实的就只剩下一个长宽皆不足一尺的小窗。
时不时还有几个囚犯当啷跑过来,满是污垢和血痂的脸怼在窗上大叫着“县令饶命”,声音凄厉又沙哑。
花醉州走的直犯恶心,前面那人却闲庭信步,不知道的还以为在逛什么风亭月榭。
“到了。”
肖寻岳眼神示意,颜斐立刻麻溜开了锁,却还有一条铁链拴着门,留下一道小的可怜的门缝,只能伸出一条胳膊。
蹲坐在里面的吴耳听见响动,连滚带爬的扒到门边,哭喊着她听不懂的方言。
“说什么呢这人?”
“他说,他没有杀宋县丞。”
“哦。”花醉州抱臂在胸前,懒懒散散的应了一声,应完才意识到有问题。
“不儿等等!怎么又和宋县丞扯上关系了?!”
花醉州感觉自己陷入了某个话本子里的精怪世界,怎么这一整天下来就是绕不开个宋津臣呢?
肖寻岳侧目看来:“姑娘何故如此惊慌。”
“肖寻岳,我感觉我遇上鬼打墙了。”
他眉梢微挑:“此言何意?”
花醉州踱着步,分析的头头是道:“从今天早上我报官,赵合指认我是杀人凶手开始,这一整天我都在围绕着宋县丞转。先是你叫我去宋宅认剑痕,现在又莫名其妙带我来见吴耳,这吴耳总应该和宋县丞一案无关吧?但是他一上来就说什么他没杀宋县丞,谁问了?”
肖寻岳摸着下巴点点头,若有所思:“照你这么说,确实如此,不过,吴耳刚刚还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说,人是你杀的。”
花醉州双手摊开,一脸无奈:“啧,又来了又来了,栽赃陷害,到底为什么啊?啊?”
“吴耳!”花醉州蹲下看着门缝后边的人:“到底谁要陷害我!”
她气极,吼的也大声,吴耳吓得连连后退,抱着脑袋不停的抖,但她还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他让你饶他一命,他不想当替死鬼,他希望,你可以自己承认罪行。”
花醉州人都傻了,谁让他去当替死鬼了?况且她有什么罪行?
肖寻岳转头看着花醉州,面目半隐在烛火下:“不过我现在可以相信,你是清白的了。”
“啊?”花醉州还气着,肖寻岳突然无头无脑说一句,给她脑子整的不转了。
“今天在你来宋宅之前,我就看出了房内剑痕可能是醉九州,但我不知真假,不敢妄言,所以才请你前来。”
肖寻岳示意颜斐把吴耳押出来,然后领着几个人往牢狱外走:“不过当时我便觉得怪异,这并不合常理,杀了人,尤其还是官员,难道不应该动静越小越好吗?最好是让所有人都找不到真凶。可这事闹这般大,甚至还用上了闻家独有剑法,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想陷害你。”
“所以我将计就计,让你继续留在县衙,就是想看看背后之人下一步如何动作。”
说话间,几人便走到了偏厅。
花醉州听着他一番话,问道:“所以你今日行径,就是想给那幕后之人一个信息,一个他成功陷害了我的信息,然后看他下一步动作,这样你好顺藤摸瓜,揪出凶手?”
“姑娘聪慧。”肖寻岳点点头。
“可吴耳和这宋县丞一案有何关系,你带我见他干什么?”花醉州不解。
“自是有所牵扯,让你见他,也是为了消除我心中疑虑。”
“什么疑虑。”
“关于你是不是行凶者的疑虑,仅凭今日宋宅一事,我并不能断定你是清白的,只不过有猜测,所以我便想试探一番。”
“既如此,那你为何不多等几日,偏偏要让我今晚就见吴耳。”
“因为……”
肖寻岳目光看向花醉州身后,周平押着曲择进来,微不可察的朝他点点头,他唇角一扬,转身坐到厅中桌案后,说道:“凶手我已经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