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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风呼啸如鬼哭神泣,文澜一行小队纵马急行,终于在未时前赶到雪崩的山脚下。

    马匹无法进山,后面的路只能步行,文澜下令在驿馆修整片刻,高声道:“雪停后进山。”

    话音刚落,年纪不大的士兵们就一溜烟跑到火堆前取暖,早已麻木的脸蛋和冻僵的身体在热火的炙烤下缓缓舒展。

    文澜走在最后,掀起厚重的门帘进屋,他搓了搓手,哈了一口气,冷雾瞬间模糊了视线。

    他叫来驿馆的管事,询问山中如今的情况。

    狂风卷起地上的积雪在空中打旋,如冰刀子般毫不留情,稍微露出丁点皮肤,都会遭受堪比凌迟之痛。

    积雪盖了一层又一层,使人早已不辨方向。

    据前些天从山中回来的猎人说,除了定期派人清扫的官道,其他地方的雪几乎盖过大腿,仅凭肉眼很难确认何处是平路,何处是断崖。

    雪崩下埋着的百姓要救,但也要保证每一个文家军的安全。

    文澜不禁眉头皱成个川字,一时间陷入两难。

    忽然他想到了军营中的那条狼青,于是急忙写信让正在营中坐阵的陆思行派人送来。

    又给家中的赵安瑜写信,让她多收集一些此次遇难者的贴身衣物。

    狼青是有一半山中野狼的血统,比一般的狗更难驯服。

    也有更强悍的野外生存能力。

    他早些年闲暇时跟狼青一起玩闹,发现它总能准确找到自己藏身之处。

    他后来就有意无意开始训练它寻找东西的本领。

    以前只当让它多学点东西,跟指令握手、坐、躺下没什么区别,从没想过有一天会用在救人的地方。

    忽然不远处传来小小的起哄声,文澜注意力被吸引过去。

    一小兵从怀里掏出一枚小小的画像,是一个四分之一巴掌大小的铜像,上面栩栩如生的篆刻着一个年轻女子蓦然回首的模样。

    他说这是他们初见时,他叫她的名字,她回头答应时的模样。

    他觉得美极了,当即就画了下来,后来画纸脆弱,即使他画百幅千幅也不够,后来他去学了篆刻,照着画像一点点用锥子在铜面砸出来,这样才能永远保留下来。

    他说下月十五就是他们的婚期,到时邀请所有人都来喝喜酒。

    一张张年轻稚嫩的面庞染上笑意,一边说着恭喜,一边揽住肩膀默契地碰拳。

    在一阵阵祝福中,小兵原本有些黑的脸庞不明显的浮上两团红晕。

    他不免有些恼羞成怒,双脚腾空向上一跃而起,跳到叫起哄最大声的好友背上捂着他的嘴让他别说了。

    文澜知道他,他本名张甸,刚过及冠之年,农户出身,两年前入伍,一年前凭借自身实力被选入文家军,为人正直善良,做事朴实求是。

    ……

    “如今通往帝都的关隘都被郡守的人把守,阻止灾民外逃,或者传递任何有关雪灾的消息,我们如果要往外递消息,就不能走官路。”

    屋内地龙烧得十分暖和,文澜的信送到时,霄影正汇报外面的情况。

    郡守想要稳住乌纱帽,却填不上之前贪掉的窟窿,只能从无辜的百姓身上下手。

    赵安瑜低垂眉眼,手中摩挲着汤婆子陷入沉思。

    “少夫人,少将军来信了。”念念从外一路小跑进来,稍稍缓口气,将手中信纸呈上后,径直奔向火炉,这才觉得活了过来。

    墨迹微微洇湿纸背,上面的字迹些许潦草,可以看出字迹的主人心绪急迫。

    赵安瑜粗略地扫了几眼,就明白文澜想要什么。

    只是徭役名单只有明府和户部有记录。

    眼下从户部调档案肯定是来不及,那就只能从明府调。

    明府唯郡守马首是瞻,向游是块滚刀肉,即使她以公主的身份要求查验,也肯定会被用各种理由拒绝。

    思来想去,还有一种方法,那就是亲自去明府门前找。

    在明府门前长跪不起求救人的百姓很多,不乏有此次参与徭役的家人。

    “霄影。”清冷的声音如同窗外霜雪飘落屋内,激得人精神一震。

    身形挺拔如松的少女上前一步,目光沉稳坚定,静待主人的命令。

    “你带着念念一起,去明府门前寻一些此次雪崩受难者的衣物,悄悄地找,不要打草惊蛇。”

    念念八面玲珑,擅长与人打交道,霄影武艺高强,能应对一些突发状况。

    二人一静一动,做起事来更加事半功倍。

    待二人离开后,室内一阵寂静,只有炉火燃烧的噼啪声。

    赵安瑜展开宣纸,执笔舔墨,一笔一划开始写信。

    然后召来廉生,将信亲手转交出去,道:“你的轻功极佳,我需要你躲过郡守的防线,将这封信还有玉佩送到阿耶的案牍之上。”

    廉生扫视一眼信纸封面,簪花小楷的字迹微微洇透纸背,十分娟秀。

    视线右转落到玉佩上,触手温凉,三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围绕一个“瑜”字引颈长鸣,周围镂空雕刻一些寓意吉祥的花草纹。

    “这是我出生后阿娘亲手打磨的玉佩,安祈也有一枚,我们从小就贴身戴着从不离身。”赵安瑜见他看得出神,出声解释。

    廉生点点头,一句话也没说就从闪身离开。

    赵安瑜看向窗外,一息前曾有人足尖轻踏树梢,上面的积雪正洋洋洒洒飘落,人影却不见踪迹。

    发呆式地看了会落雪后,她回神找了管事来,吩咐带些人跟她前往寺庙祈福。

    没过一会,数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沿街而行,过于高调的排面引起了街上百姓的注意。

    “这是谁家小姐夫人出门,这么大排场。”卢仁嘉小声问。

    “眼下咱们穷人都快活不起了,他们竟敢炫富。”陆壬亦愤怒。

    “看着是从大都护府出来的,但是大都护夫妇不是在前线打仗吗?”路衽炳疑惑。

    都护夫妇的为人他们都清楚,不是那般铺张浪费的人,文小将军也是他们看着长大,也断然做不出这种蠢事。

    不过听说前阵子皇帝把自己家闺女嫁过来了,说不定马车里坐着的就是哪位公主。

    上层人不把他们当人看,他们每天都在生死线边缘徘徊,身为公主竟然如此奢靡,一下子就点燃了百姓们的怒火。

    赵安瑜倚坐在车内,手里不急不缓得翻着账本,耳边飘来细碎的质疑埋怨声。

    龙兴寺距离大都护府并不远,不过一个时辰就到了。

    住持提前得到消息,有贵人要来拜佛,早早带着一众僧人在寺庙门口静候。

    马车停时,她掀开车帘一角,看到僧人们在闭目诵经,即使室外严寒,也个个眉目平和悲悯。

    赵安瑜下马车后在住持前面驻足低头,行合十礼,虔诚地问候一句长老。

    住持同样微微躬身垂首,行合十礼,回了一句佛号:“施主随我进殿参拜吧,请。”

    进入宝殿后,她在住持的帮助下,对着正前方数十丈高的金身佛像进香,随后跪在软垫上拜了三拜。

    “信女愿风雪早日停歇,天下河清海晏,百姓安康富足,万世太平。”赵安瑜许愿时感到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静安宁。

    既然上天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她就要尽到自己最大程度的努力,作出更有意义的事情,争取不浪费这份难得的机缘。

    参拜过后,赵安瑜与住持前往偏殿厢房,屏退了所有人。

    “贫僧多谢施主馈赠,释迎佛像和舍利子已被好生供奉,技艺经典则与佛经一同珍藏于藏书楼中,米粮已交给厨房,今日开始就会和存粮一起熬煮成粥分发出去。”

    赵安瑜前些天将嫁妆整理出来,其中各种如烹饪、卜筮、营造、善恶明鉴、医方种植酿造等经典书籍三百六十卷,佛像二十二尊,各式各样的种子若干。

    这些东西如果只当压箱嫁妆只会生灰蒙尘,与其经年不见天日,不如送给寺庙。

    她之前问过,龙兴寺在百姓口中是一座十分灵验的寺庙,甚至外地有信男信女不远千里也会前来求愿,香火很是旺盛。

    尤其是方丈和尚开设的法会,场场座无虚席,有时候信徒抢不到座位,还会攀爬到树上,只为听一场佛法辩论。

    于是她拜托住持以后法会延长一到两个时辰,让工匠们将自己的技艺无偿地教授给百姓。

    赵安瑜再次向住持行礼:“我将此次随同的工匠全部带来了,还望长老能为他们安排食宿和授业时辰,教导百姓蚕种酿酒、碾硙纸墨等技艺。”

    住持回礼,道了一句佛号,目光澄净通透,仿佛一下就能看透她的灵魂:“施主仁善,双世积累,必定功德圆满。”

    赵安瑜怔住,眸中划过惊诧,急忙问道:“等等,你知道我……”

    住持却不肯再多说,唯恐泄漏天机:“施主,来处不重要,重要的是修习本心,不骄不躁不强求,才能参透明镜菩提。”

    “受教了。”

    住持走后,派了一位小沙弥过来,回复她道:“师父让我转告施主,您今日带来的人和物都已经安置妥善,今日下午就会有一场法会,若您无事,可以前往闲观,师父为您预留了位置。”

    小和尚脑袋圆圆,一路走来脸颊冻得有些红,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机灵劲儿。

    “知道了,多谢小师父。”赵安瑜并没有因为他年纪小就看轻,同样拜了合十礼。

    赵安瑜用过厨房送过来的点心,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安稳,便想出去散散心。

    屋外洒扫的僧人为她指了条路,后山上的红梅开得正艳,景色颇好,可以去那转转。

    赵安瑜提裙前往后山,心中却还在记挂,也不知念念她们如今任务完成的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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