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两人平躺在炕上，熄灯后的屋子里静悄悄，偶尔传来窗外的几声虫鸣。
没过多久，余昭就开始一点点向李红英身边蹭，微微冰凉的手在黑暗中搭在她肩头，就像刚产下没几天的小土狗，既对人亲昵又带有天生的小心翼翼。
比掌心略高的体温透过布料传来，烫得李红英心头阵阵发麻发颤。于是她瞥了眼身旁不老实的小先生：“睡不着？”
对方没回答，过了会儿，才含糊道：“还在想上回那件事。”
那件事？
李红英皱起眉头：“怎么又提起来那事？不是说过了吗，我不管你像不像他们眼里的‘男人’，我只管你对我好不好。”
余昭抿起嘴，声音低得似蚊子嗡嗡：“可我有时觉得......不该叫你这般受累。”
“累啥？” 李红英干了整天的农活，脑袋好不容易沾上枕头，只想就此睡死过去，“你整天教书，回来还要捡柴烧饭，其他活我干不应该？”
身旁的人摇摇头，忽然翻过身坐起来，背影沐浴在乡间的皎月下，眼神亮得吓人：“红英姐，我想......和你试试做那档子事。”
唰——
李红英原先还黏糊的双眼一下子全睁开了。
这话可不兴乱说啊。
两人未定亲便吃住在了一块儿，本就有违在先。
如今若还要婚前偷做那档子事...别说被村里人得知后戳烂脊梁骨，李红英光想想，就觉得自己占人天大的便宜。
小先生可是城里的大学生呐。
李红英一时间没能喘过气，“你又说啥胡话？”
不料余昭却伸手锢住她的手腕，力道不小。小先生的声音低哑而执拗，像是头一回将自己心底里压抑了许久的秘密袒露出来：“我没说胡话！是我...是我想让你抱我。”
面对她的挣脱，余昭死活不肯松手。反而抓着那只布满厚茧的粗手往自己单薄的胸口上按，瞳孔里像是要喷出花火，连声线都在微微颤抖：“红英姐，我知道我自己什么样儿。他们说的不错，我压根不算个‘男人’，打娘胎里就不是！自打跟你好上后，我夜里睁眼闭眼想的，都是怎么...怎么把自个儿交给你。不是寻常爷们压婆娘的那一套，我想要你往死里搂我，搂得我骨头嘎吱作响才好！”
“你疯了！” 李红英猛地抽回手，却被他整个人扑到身上。小先生平日里看着斯文，此刻的力气出奇大。借着月光，李红英眼睁睁地看着余昭眼底逐渐染上种她从没见过的疯狂。
“红英姐，我不是疯了。我只是......生来便喜欢这样。我，我不是要让你伺候我，我只是...” 余昭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消失在喉咙里。可他的力道却没松懈分毫，小先生拉着她的手一路向下，甚至想引导到……
李红英终于反应过来，再无睡意。一把推开他，手上没个分寸，当即听见人脑袋磕墙的闷响，于是翻身下炕的动作僵硬一瞬。
她像是怒极了，吼：“余昭，你别闹了！”
李红英低头看瘫坐在炕上的小先生，那张脸上充满死气，没了光亮。
他没再动，只是定睛望向她，哀求的口吻里已然混有丝垂泣：“红英姐，我没有闹，没有……我只是，太想要你。”
*
李红英在院子坐了一整夜，脑子里全是余昭说的那些混话。她从没想过对方身为教书先生，城里的大学生，竟会有如此荒谬惊骇的想法。
愣是干坐到天色渐白，隔壁邻家的公鸡飞到房梁上开始打鸣。这时，李红英听到屋里头的动静，转头见余昭缓步走出来。
小先生脸色苍白，微肿的眼圈发红，看上去像是哭了整晚。
两人对视的下一秒，余昭立马低下头，小声认错道：“对不起，昨晚是我犯浑，是了不该说的话。”
李红英抬头盯着他片刻，说：“余昭，我不怪你。可有些事......你得容我想想。”
他说好，说他要去村小学备课，问她晚上想吃些什么。
看着小先生离去的背影，李红英心里头五味杂陈。
扪心自问，这世上当真还有什么自己放不下身段去干的事？
难不成余昭在她心里还不如年少时肩挑的猪屎牛粪？
——不，不是。
接下来的几日，李红英都没怎么同余昭说话，心里还乱得像团麻。
至于余昭，则完全是变了一个人。以往那个总是小心翼翼围着她转的小先生，这几天来就像头受伤的小兽，沉默得叫人心疼。
他不再过问她上哪儿去，也不再主动凑上前来，甚至连坐在一起吃晚饭都只是埋头苦干，根本不说话。
李红英知晓他不高兴，在闹情绪，可她自个儿心里也不是滋味啊。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某天晚上，余昭端着盆热水进屋，虎口还掐着瓶罐装的膏药，半跪在李红英跟前轻声说：“红英姐，可是脚后跟被冻裂了？我看你这几日走路不大畅快。”
李红英愣了愣，低头瞅向右脚后跟，自己都没太当回事，哪曾想余昭居然会注意到。
“我去县里给你买了药，等会儿泡完热水，再上些药睡一觉，明日估摸着会好受点。” 余昭说着，把热水盆放在她脚边，又把药搁桌头，转身就想走。
“余昭。” 李红英叫住他。
小先生停下脚步，回眸的神情里带着不安：“怎么了？”
李红英看着他，终于下定决心迈过那道世俗的成见：“你那晚说的些个话，可当真？”
余昭想都没想，回道：“当真。”
至此，李红英也不是个磨磨叽叽的人，只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