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临近，整座城市张灯结彩，街头巷尾都换上了节日的盛装，到处弥漫着热烈欢快的节日氛围。
圣诞节前一天，江若晴下午四点就下课了，兴致勃勃地想去街上走走。她一边收拾包一边给林雅洁发消息，结果对方秒回：“今天不行啦，我要和我的准男友约会。”
“重色轻友！”江若晴打字哼了一句，又补了一句：“快去吧，但晚上要详细汇报全过程。”
就这样，她一个人踏上了街头。
节日前夕的商场格外热闹，到处贴着大大的“SALE”字样，橱窗里堆满了缤纷的礼盒和毛茸茸的圣诞摆件。江若晴从这家店逛到那家店，左手一个纸袋，右手又多了一袋，但还是觉得不过瘾。
她走进一家三层楼的服装旗舰店，是她最爱的美式学院风品牌。正站在一楼货架前翻看一件灰蓝色格纹毛呢短外套时，突然间，大门外响起一阵惊慌失措的嘈杂声。
“快跑！”
“关门！”
一群人大喊着，从外面蜂拥而入。约莫三十多人冲进店内，脸上都是惊慌，货架被撞得东倒西歪，衣服散了一地。店内的人们也受到了惊吓，几个女孩甚至哭出声来。
店员脸色苍白地迅速拉下大门的铁闸，门外的街道瞬间与他们隔绝。
“请大家往楼上走！快点！”其中一个店员带着哭腔大声喊道。
江若晴愣住了，几秒后才反应过来，跟着人群慌乱地挤向楼梯。恐慌像浪潮一样在空气中蔓延，有人边跑边哭，还有人不停地看手机。
到了二楼，江若晴隐约听见有人在讲电话：“……有人开枪了，我听到的……他们说是逃犯跑进了地铁站……”
她心跳骤然加快，赶紧掏出手机拨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可她很快发现，根本没有信号。连一条消息都发不出去。
她转身钻进了最里侧的一个货架后面，强迫自己躺下，闭上眼睛，试图装死。手心冰凉，眼泪悄无声息地从眼角滑落。
过了一会儿，有店员过来再次催促：“请大家上三楼，有紧急逃生通道！”
她从货架后起身，腿一阵发软，跟着人流继续往上走。
上了三楼之后，终于有人带他们从一处隐秘的员工通道下楼，打开一扇铁门，一群人终于重新回到了街头。
半小时前还灯火辉煌的节日街区，现在冷清得近乎荒芜，所有的店铺都拉下了铁门，橱窗上的灯光尽数熄灭，地面上散落着刚刚来不及带走的购物袋。
警戒线横亘在街道两端，警车的警灯不停闪烁，呼啸着驶过，刺耳的警报声在人群的头顶盘旋。头顶的夜空中，有几架直升机来回盘旋，巨大的螺旋桨声轰鸣不止。
有人蹲在路边抱着头，浑身发抖，有人打着电话报平安，语气哽咽。还有受伤的人被医护人员紧急抬上担架，推进救护车。远处的摄像机红灯亮着，新闻台的主播站在人群前整理外套准备直播。
整座城市似乎在短短一小时内被换了面孔，从欢快节日的橱窗童话，瞬间抽离成现实的残酷与脆弱。
江若晴呆呆地站着，甚至不知道该往哪走，直到一名记者冲过来拦住她：“我们是电视台的，刚才你在事发现场吗？可以接受一个简短的采访吗？”
话筒伸到她面前，她用颤抖地语气讲述了整个过程。讲完后，她问记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也还在确认，目前只是知道地铁站发生了混乱，可能有人误传了枪声。但一切都还在调查中。”
采访结束后，她叫了辆出租车回家。
回到宿舍，她瘫在床上，整个人还处于惊魂未定的状态。林雅洁打来电话：“天哪，我刚看到新闻，你在那附近吗？”
“我……我在里面。”她声音还在发颤，“我还以为真的活不出来了。”
晚上六点多，新闻终于确认了情况。
原来，所谓的“枪击案”其实只是地铁站中两人的肢体冲突，但因为是圣诞前夕，街上本就人山人海，加上虚惊一场的传言，很快引发了踩踏式的集体恐慌，造成数人受伤。
江若晴看着新闻里的现场画面，心跳依旧没有平静。手还在微微发抖。
就在这时，她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我看到新闻了，你刚刚不在街上吧？”
“我在街上，我差点以为自己活不出来了。”
对方很快回复：“你没事吧？我真的很担心你。”
“我很害怕。”
隔了一秒，对方发来三个字：“有我在。”
江若晴把手机轻轻抱在胸前。
那晚，她在极度惊吓后的情绪中模模糊糊地睡着了，意识游离在梦与现实之间。
她梦见自己正站在街头，四周是密密麻麻一个个用玻璃搭成的小房间。人群惊慌地跑来，她也跟着跑，然后慌乱地冲进其中一间房间，把门反锁。可不知为何，其余的房间灯全灭了，只剩下她这一间，光亮得刺眼。下一秒，她就看见几个人手持冲锋枪，目光阴冷，迅速朝她所在的房间跑来。
“砰！”
她惊醒了。
寒风从窗缝中钻进来，她背后已是冷汗一片。她抬手看时间，才半夜十二点出头。
她摸出手机，犹豫了一秒，还是点开对话框。
“你在家吗？”
没等十秒，对方就回了：“我在。”紧接着发来一串地址。
她没再多想，穿上外套下楼。
这一次，不是因为冲动，也不是因为不甘，而是因为她太害怕了。她突然无比怀念那种“有人等我回家”的感觉。
她再次敲响那扇自己曾经敲过的门。
门打开的一瞬间，顾言希站在那里，穿着深色的家居服，眼神柔和，像是早就知道她会来。
江若晴几乎没有犹豫，扑上去一把抱住他，声音里是止不住的颤抖：“我吓坏了，我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他伸手抱紧她，手掌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说：“别怕，有我在。只要你回头，我一直都在。”
圣诞节后，纽约的街头渐渐褪去了节日的绚烂，气温也降到了零下。江若晴偶尔会在下午下课时顺路去顾言希那边，两人重新开始了某种不明朗的关系。
刚开始的几天，江若晴觉得仿佛回到了从前。他会给她准备她最喜欢的热可可，会一边听她讲述一天中发生的事情，一边温柔地看着她。
某天晚上，江若晴坐在顾言希家的沙发上。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她突然开口。
顾言希转头看她，点了点头。
“你和那个……在悉尼的女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言希顿了一下，没料到她会主动提起。
“还能怎样？你不是都知道了吗？她出轨了，后来我们就分了。”
“那你是怎么和她开始的？”
他有些迟疑地回答：“就……觉得，既然都发生了，就要负责。”
江若晴像被一盆冷水泼了个透心凉。她没有再问，只是转开了视线。她突然意识到，这样的对话，几年前他们也说过。还是那个熟悉的他，熟悉的逻辑。
“那……范晓佳呢？”她又问道。
顾言希愣住了，眼神飘了一下：“你听谁说的？”
“没人说。你朋友圈里她的评论你都秒回，你以为我看不见？”
他没有再说话，在权衡该怎么解释。
“你别紧张，我只是随便问问。”江若晴放下杯子，缓缓起身，“我们现在不是恋人，也没有资格过问彼此的生活，对吗？”
顾言希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
空气沉默了下来。
那一晚，江若晴没留下来。
江若晴最近迷上了一部古装剧，女主角穿越回了千年前，身份变换、命运交错，连带着弹幕都在热烈讨论：“如果你能穿越回去，你最想回到哪一年？”
她看着屏幕，陷入沉思。
她并不想穿越到古代，也不向往宫廷秘史或江湖情仇。她只是忽然很想回去，回到十五岁那年，刚上高一的那个秋天。
那时候，爸爸的头发还没有白，妈妈每天早上还会为她热一杯牛奶，然后匆匆出门上班。她的书桌上摆着《左耳》和《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口袋里是插着耳机的诺基亚手机，里面存着几首反复播放的歌。每天早上六点五十分出门，七点二十准时坐在教室里早读。那时，她的世界没有多余的烦恼。
她不确定，是不是因为看到了顾言希，青春才开始悸动。
在遇见顾言希之前，江若晴只是一个埋头学习的微胖女孩，总是穿着宽松的黑色衣裤，走路习惯低着头。她毕业的初中是一所封闭式寄宿学校，老师严格，生活枯燥，几乎只剩下学习两个字，早恋被视为洪水猛兽。女生几乎都一个样：齐耳短发，黑色运动服，毫无差别。
直到她考进全市最好的重点高中，才意识到原来外面的世界是另一个样子。新同学多是来自本地走读的初中，敢穿会穿、敢爱敢恨，大家谈论的不再只是试卷和分数，还有乐队、球鞋、明星八卦。她像一个突然闯进新世界的局外人，带着寄宿生的拘谨，小心翼翼地站在边缘。她是那种连男生都不会多看一眼的小透明，说话都容易脸红。
在进入高中后的第五个月，她第一次看见顾言希。
那天课间，教室里像往常一样热闹。初春的阳光洒在走廊上，不少同学站在外面，享受短暂的闲暇。江若晴和林沐坐在座位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林沐是她的同桌。开学第一天，林沐穿着一件棒球服，梳着高马尾，帽檐压得低低的，走进教室的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江若晴第一眼就觉得她好酷，没想到她们竟然成了同桌。相处久了才发现，她们居然有很多共同点。喜欢同一支乐队，也都爱看粤语电影。她们约好，上了大学以后一定要一起去看那支乐队的演唱会。
那天，江若晴不经意间往窗外一瞥，发现隔壁班一群男生正聚在栏杆那头打闹，阳光打在他们身上，青春气息铺面而来。她从来没认真看过哪个男生，那天却突然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我们来给他们搞个选美排名吧？”
林沐立马响应：“好啊！”
于是，从长相寒碜到帅气逼人，她们给那些男生排了序。也就是从那时起，江若晴开始注意到那个“排名第一”的男生。她到现在还记得，那天顾言希穿着深紫色的连帽卫衣，戴着黑框眼镜，头发有些凌乱，刘海微微垂下来，遮住了眉毛。
“你说的那个，我认识。”后排的叶深突然插话。
江若晴一愣，转过头去。
“他是我小学同学，顾言希，跑步特别快，之前拿过全校短跑第一，成绩也不错。不过……”
“快说！”江若晴和林沐异口同声地喊道。
“他之前是我们班出了名的花心，经常喜欢和不同的女生暧昧。而且，他好像有个特别好要的女生。”叶深说完，还朝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可以啊，你挑的这个。”林沐打趣道。
那个课间的小插曲，随着上课铃响也被遗忘了。可江若晴从那之后，眼睛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在人群中寻找那个身影。
她开始频繁偶遇他，在食堂，在走廊，在教学楼拐角。顾言希并不知道，在他每一次经过时，都有一双眼睛，悄悄地追随着他的背影。
过了几天，她终于鼓起勇气，对叶深说：“你把他联系方式给我吧。”
叶深瞪大了眼睛，“哟，我们江若晴终于也觉醒啦？居然开始追男生了。”
“哪有。”江若晴脸红着说。
她也说不清这算不算喜欢，只是单纯想看看他的朋友圈，想知道他的生活长什么样。
江若晴发送的好友申请很快就通过了，对话框弹了出来。
“下次见面能不能打个招呼？”他发来消息。
手机屏幕上映出江若晴略显慌张的表情。她宁愿他不知道自己是谁，宁愿永远都躲在屏幕后，躲在走廊尽头的目光里。她从没想过要拥有他，只想偷偷看看他。
顾言希每天晚上都会在晚自习的时候给她发消息。她会偷偷把手机藏在袖口里带去教室，趁老师不注意回复他。晚自修结束回到家，她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等他消息。有时聊到凌晨，她撑着困意回完最后一条，手机还握在手里，整个人沉入睡梦中，嘴角却挂着浅浅的笑。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正在悄悄地坠入那个人的世界里。这个世界，她不敢奢求太多，只希望，每天晚上那个闪动的小头像，永远不要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