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伤瞳孔剧烈震颤,几乎顾不上伪装:“宫明瑶。”他怒道,“你不知羞吗?”
宫琰眨眨眼,冷白肌肤被衬出薄薄的绯色,她语气轻松反问:“你就是很美很香啊,我说的可有不对?”
谢伤冷着脸,心道这女人真是疯了。
“生气了?”宫琰在他身旁坐下,理所当然道,“我说话是和旁人不同,夫君要习惯呀。”
“传闻宫家二女素有国色,琴棋诗赋皆为京女之首,是不可多得的佳人。”谢伤语气意味不明,“依本王瞧……”
宫琰桃花眸微亮:“怎样?是不是美艳动人?夫君可喜欢?”
“……”
似是惊于王妃的脸皮,男人那双漆黑分明的眼珠微转,宫琰下意识挺直腰杆,不遮不掩,大大方方任他打量。
系统:“……这里毕竟是古代,您稍微矜持点。”
“为什么?”宫琰在心里怼道,“老娘胸大腰细屁股翘,身材容貌气质都是一等一的好,不知多少男人拜倒在老娘的西装裤下,他有什么理由不喜欢我?”
果然,男人别过脸,承认道:“传言不假。”
宫琰矜傲哼声:“如此说来,王爷是心悦我的!”
“……只是本王与你素未谋面,未曾想王妃是这般胆大率性之人,故而有些失态。”谢伤不咸不淡补充。
宫琰抬眉:“王爷不喜欢?”
“……并未。”
宫琰弯唇笑,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轻浮,她道:“虽然过程不太美妙,但好在结果可喜。”她搜肠刮肚,总结陈词:“金玉良缘,美事一桩!”
说罢,她吞咽一口,顺手就要掀被:“春宵苦短,王爷,我来伺候您休息吧。”
谢伤瞬间攥紧了锦被:“本王身染恶疾,恐委屈了王妃。”
“嗯……是有些棘手。”宫琰稍作思量,而后话音一转,笑道,“但我会治啊!”
男人看她的眼神倏然变得莫测起来。
“不信?”宫琰轻轻松松往男人身旁挤了挤,任谁看都是一副饿了足月的大灰狼见到鲜嫩可口小白兔的垂涎表情,偏要装得绅士淡定,彬彬有礼,“我对你字字真心,夫君若是不信,让我咬一口便知。”
谢伤神色几经变幻,在撕破友善伪装让徐影把这怪女人从床上赶出去和豁出去试探她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之间思索片刻,刚欲开口,鼻尖倏然传来一股冷香。
眼前覆下阴影,随后颈侧传来尖锐的刺痛感。
牙齿没入皮肤的第一感觉是疼,紧接着是痒,这种痒意并非来自身旁之人,而源于心脏。热气上涌时,原本刺骨的冷却奇异地消散了,谢伤抬手抓握住宫琰腕骨,手背青筋凸起,红衣下的肌肉线条隐隐浮现。
王爷再如何病弱,到底是成年男子的体格,更何况宫琰并未施力,本该轻易挣脱,可直到被松开,男人都没有生出半点反抗,甚至连呼救都不曾。
当然,身为新时代二十四好青年,宫琰深知可持续发展的道理,勉强止渴后,意犹未尽地松了口。
“那么相信我啊,明明害怕抗拒成这样。”宫琰轻轻舐去唇角的血,眼尾因兴奋泛着秾丽的光,“夫君,你的身体在发抖呢。”
谢伤仰躺在黛青色锦被上,冷冷抬起眸,眼底是难掩的震惊。他颈侧咬痕渗着血,长发贴着汗湿的耳侧,从宫琰的角度看,倒像是要哭出来似的。
“别害怕。”宫琰语气不自觉放轻,桃花眼轻眨,“感受一下,现在觉得身体如何?”
自然是极好的,连日沉重的身体都轻了些,谢伤问:“妖术?”
宫琰:“我是人,非妖,只是会些浅薄的治愈之术罢了。”
谢伤不置可否。
宫琰俯身作势要舔他的伤口,却被避开,她动作微凝,偏头朝男人笑得明媚,“如今你身体也好些了,没有残疾没有不行,那么——”
“夫君,洞房吗?”
“不可!”
“为何不可?”宫琰怜惜道,“不行,我再咬你一口?好了我们再继续。”
谢伤羞恼道:“你一女子,怎的如此轻浮?”
宫琰:“我一女子都知洞房花烛夜,一刻值千金,王爷无需出面迎客,也没有那些个繁文缛节,我都如此主动了,王爷却一再退却,避我如蛇蝎,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谢伤:“……无人敢乱嚼舌根。”
宫琰:“王爷不觉得洞房夜,纯盖被子聊天有违常理吗?”
谢伤闭眸,须臾后浮起的躁意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依旧温和的笑意:“王妃,今日这场婚事,本就是个不伦不类的笑话,可笑,且荒唐。”
宫琰垂眸安静下来,示意自己在听。
“人人都道本王寒入肺腑,药石无医,只能凭参汤续命苟活。年前父皇不知从何处请了道士做法,要寻命格相配之女与我缔结婚约,‘天意’恰好落在相府。”
“原本父皇中意的是相府嫡长女,听闻幺女有意于我,还觉颇有意思,特意问过我的意见。可谁都知晓皇帝不在乎王妃是幼是长,你不过是权力争斗的牺牲品罢了。”
谢伤淡淡嘲道:“……连你嫡姐都知宁王府是火坑,你却偏要往里跳。”
宫琰不以为意:“那又如何?我嫁的又不是你父皇。”
“你还不明白吗?”谢伤侧目,眸底隐有不甘,更多的是深重的无奈,“这场婚事,从一开始就是对相府和宁王府的羞辱。”
宫琰还是那句话:“那又如何?”
宫琰总有气人的本事,让谢伤悄然间忘却伪装,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告诉这个天真的王妃,皇帝要废相,到底克制住了。
这个傻王妃给他太多惊喜,谢伤必须重新考虑两人的关系,改变布局。
见人沉默不答,宫琰也不逼他,她原本就没想过能在今天把人攻下,扬声唤丫鬟备水。
王府的汤池很大,宫琰猫在里头吃完了一盘炸春卷、一盒流心酥、一碗糖蒸酥酪,美滋滋起身任由丫鬟服侍,冷不防瞥见王府大丫鬟手里拿的绯红纱衣,眼珠一瞪。
你们王爷不行啊,不行!他不让我上!宫琰拼命眨眼,非得我说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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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宫琰还是换上了那身纱衣,上好的丝绸,她舒舒服服地连裹六层,美美住进东院。
东院是专门布置的婚房,红烛锦被喜酒一应俱全,淡淡的熏香沁人心脾,宫琰挥退旁人,关好门窗,便如脱缰的野马一般扑入柔软床榻,舒服地来回滚几圈,伸手一探,便抓起花生尝起来。
“这样也好,至少不用和那病秧子挤一张床。”宫琰拍拍身旁的位置,“小东西,有实体不?出来耍。”
“您这是在酸吗?”白光一闪,一只毛绒绒黑白色的奶团子蹦出来,认真解释,“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宫琰一把抓过奶团,揉扁搓圆,“你真是很不可爱啊。”
“呜呜……宿主泥补能……破防了就……介样。”
“王爷。”
门口倏然传来守夜丫鬟的请安声,宫琰身形微顿,察觉到门被推开便第一时间将团子塞了回去,翻身坐起。
正对上来人冷淡的视线。
“?”宫琰扯了扯红绸,将额前的发丝捋顺,试探道,“王爷您……”
难不成又行了?
被这双乌黑明亮的眼睛盯着,饶是谢伤都生了退意,可不知为何,还是硬着头皮合上门,故作镇定道:“新婚之夜,本王于情于理都该陪你。”
宫琰只觉一口大饼从天而降,烛光照着,灵魂都有些飘飘然起来。
陪睡好啊,宫琰想,哪怕什么都不做,也是极赏心悦目的。
灭了烛灯,两人隔被而眠。
宫琰翻来覆去,淡淡的草药香挥之不散——他应是又喝了药,明明是苦涩的,闻起来却意外香甜,夜里的呼吸声听来更令人心痒。为人百余年,宫琰还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如此色批,初次春心萌动,简直毫无定力。
“你不问我是何人吗?”睡不着,宫琰索性找了个话题。
谢伤:“本王问了,你便会说?”
宫琰:“听说你们这里的人信鬼怪神佛,像我这般,是为不详,要被大火烧死的。”
“神佛之学,无助者信之,无能者迷之。”男人淡声,“至于鬼怪,远不及人心可怖。说到底,不过癔想与虚妄。”
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宫琰转过身盯着他瞧,忽然喊:“夫君。”
黑暗中,男人呼吸轻而均匀。
宫琰眨眨眼,心里猫抓似的好奇,她生性爱吃瓜,此刻却没有问他何出此言。夜色安静下来,晦暗间唯有一盏喜烛的微光。
困意上涌,意识昏昏沉沉,临睡前,宫琰似乎听见了一声极轻的抱歉。
什么意思呢?是在为今日潦草的婚事道歉吗?
宫琰意识浮沉坠入梦境,梦里狂风呜咽刮过耳畔,间或夹杂着沉闷虚弱的咳嗽声,炙热火舌疯狂舔舐皮肤,愈来愈烫。
宫琰猝然惊醒。
刚吸入一口气,便猛的呛咳起来。
“……你醒了。”耳边的低咳愈发嘶哑,宫琰坐起,才发现身上的被褥不知何时被烧没了,纱帐也被悉数扯了下来,她来不及思考,第一时间看向门窗。
房门被一根烧塌的梁木堵死,窗户被封,唯有西面那扇大开,可目之所及,烟熏火燎,一个女人一个病号,要闯出去简直天方夜谭。
宫琰看向身旁不知醒了多久的王爷:“你怎么样?能跑吗?”
谢伤捂着唇摇头,单手勉强支撑,止不住呛咳,脸色惨白得可怕,宫琰这才发现男人左腿有大片烧伤,伤口可怖地往外渗血。
“本王试过了,西窗有杀手……无法靠近。”谢伤无奈苦笑,“如今火势蔓延,便更不可能了。有人要我们死在这间婚房。”
“你侍卫呢?管家呢?”宫琰扬声,“来人——!”
“别喊了,他们不在。”
“为何不在?!”
男人沉默以对。
宫琰眼里终于有了火气,背后之人是铁了心要他们死,死在新婚当日——难道闪个婚还犯王法了不成?!
宫琰胡乱套好鞋,双脚落地,而后一把拽起王爷手臂,干脆利落甩上肩背,谢伤瞳孔骤然放缩。
宫琰:“搂紧。”
说完,便背着男人往西窗跑。
王爷瞧着病弱,薄衣之下肌肉却劲瘦有型,个头也极高,那双长腿无措抬起,整个人被迫伏在她后背,大只且无助。
宫琰背着人越过断木穿过大火时,带起一阵风,她步法利落凌厉,几息之后便到了西窗前。考虑到外面可能有杀手蹲点,宫琰先将人放下,探身灵巧地往窗外爬。
轻巧落地,抬头,正对上暗处影卫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