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

    太子离开了,背影匆忙,仿佛被猛兽追逐般。

    偌大的宫殿很快回归冷清,余初晏有些惋惜,怎么就不多待会。

    不过她也知贪多嚼不烂,下午抓紧冥想炼化这波紫气,巩固境界。

    转头见到素兰一副快要晕厥的模样,余初晏体贴道:“素兰你快去吃些东西罢,我去小憩片刻。”

    素兰摇头,忽然捂着脸羞愧地哽咽出声:“小姐我对不起您啊!您的名声全毁了!呜呜呜!”

    “你怎么可以当众说出那种话啊!呜哇哇!让人知道了,李大人家风会被传成什么样啊!”

    余初晏被哭得满头困惑,她不就是因为想不起太子的名讳,又不能一直保持沉默。

    只好转移话题问了太子一句“殿下今晚会召我侍寝吗”。

    结果不仅太子当即借口公事离去,还惹哭了素兰。

    侍寝不就是像素兰那样夜里守在床榻边就好,近距离吸收紫气此等好事,她当然不想错过。

    为何这些人的反应都这么奇怪。

    “我错了,素兰你别哭了。”虽然不知道素兰为什么哭,总之先顺着她道歉,余初晏认错态度良好。

    罢了,毕竟面对的是心悦之人,她不应该太苛责阿晏小姐的不矜持,素兰悲伤地拭去眼泪。

    前些日子夜里出去当“刺客”,想必也是为了和太子距离近一些,白天无法相见,只能夜里偷偷接近,聊表相思之苦。

    心爱之人近在咫尺,却不能携手这种事她在小姐身边已经见得够多了,反正小姐也不可能再回到澧都成为太子妃,就由着阿晏小姐吧。

    想通后的素兰,很快原谅了余初晏。

    不知道她心路历程的余初晏,疑惑更甚,想不明白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素兰的情绪怎么大起大落的。

    不过凡人向来难懂,比起费心神猜测他们,不如多修炼。

    余初晏步履轻盈,直奔起居室,仿佛已经预见了她成功登仙的美好光景。

    -

    原以为太子不召她侍寝,又要有几天见不到对方,第二天就再度相见。

    彼时余初晏正因为卯时就被人打扰冥想而不悦,之后还被按头换上繁琐的宫装,梳洗打扮近两个时辰。

    虽然她不至于迁怒旁人,但周身凌厉的气势让宫女们皆是一颤,手中的动作也越发拖沓,生怕稍有不慎便惹得太子妃发怒。

    直到殿外通报太子来了,妆室里沉闷一扫而空,方才还含怒不语的太子妃,眉目一扬,喜笑颜开。

    小龙崽子又来了,人还未到,紫气先一步涌进了殿里。

    素兰一见这幅没出息的样子,心里又恼又叹,怎么阿晏小姐偏偏喜欢太子。

    几息后,余初晏见到了和她同色系穿着的太子,昨天她满心满眼只有紫气,今日才有心思透过铜镜好好瞧一瞧太子的容貌。

    少年五官灵动,斜飞的剑眉下是双多情的桃花目,琼鼻瑶唇,容貌精致,当是龙章凤姿。

    好歹是长期食物和灵力来源,她得把太子容貌牢牢记在心中。

    嘴里说着“只是入宫用个家宴,无需如此盛装打扮”,太子诚实地盯着铜镜,移不开视线。

    热意爬上了少年太子的耳朵。

    “太子殿下今日又来看我了。”铜镜中的少女笑容明媚,微昏的灯光也掩饰不住眉眼的风华。

    太子瞥开眼,语气急促:“母后想见见你,昨日本该和你说,后来忘了——总之今日不用早朝,便一同进宫罢。”

    说着留下一句“本宫在殿外等你”,大跨步离开了妆室。

    只余下紫气顺着余初晏的呼吸汇入丹田中流转,照这个速度几年之内结丹不成问题。

    难怪那些前辈明知伴君难,仍要想方设法接近君王。

    两人坐上了前往皇宫的步辇已经巳时。

    今日因为入宫准备,余初晏没用早膳,虽然她不会觉得饿,少吃一顿美食还是让她有些难过,紫气勉强弥补了这份缺陷。

    太子不知从哪拿出一个小巧的食盒,内里是一盘精致的糕点。

    “离午膳还有些时间,你先垫垫肚子。”

    这些都是父皇常用的讨母后欢心的小把戏。

    以前赵景泽只道父皇手段幼稚,等见到太子妃因惊喜而压不住上扬的嘴角,他也不自觉带上笑意。

    余初晏迫不及待捻了一块,是桂花糕,入口即是满齿清香。

    相似又不同的味道,让余初晏回想起了另一盘桂花糕。

    她初见李晓蓉时,正是九月初旬,夏日的尾巴。

    余初晏原本只是想混入太子妃仪仗队伍里,成为李晓蓉的婢女或是护卫接近太子。

    意外地和李晓蓉成了朋友,更是得知她心有所属,却被圣旨拆散的愁苦与悲伤。

    大婚定在十月初十,那段时间桂花开得正好,满城的风中都能闻见那缕清香。

    某日,李晓蓉天还未亮便起来忙碌,匆匆忙拎着食盒出门,又脸色苍白而归。

    食盒最终摆到了余初晏面前,里面只有一小盘精心布盘的糕点。

    那是用犹带晨露的桂花,辅以少女诚挚的情感做给爱人的最后一盘糕点,他们已经无法携手共度。

    余初晏只咬了一口就爱上了它,追问:“这是什么?”

    彼时,即将嫁入宫中的李晓蓉苦笑:“是桂花糕,你都吃了罢,横竖喜欢它的人再也吃不到了。”

    余初晏用完了那盘桂花糕,“我承了你的桂花糕,就替你嫁入东宫罢。”

    而今余初晏端坐在步辇,身旁相伴的正是李晓蓉避之不及的太子,手中却捧着和当时一样的糕点。

    凭心而论,宫中御厨所做的桂花糕无论是模样还是味道都甚于晓蓉所做,但余初晏从那盘桂花糕里感受到了少女复杂的心绪,那是她所不理解的凡人之心。

    余初晏想让晓蓉一直笑着,所以选择了替嫁,事实证明,这个决定无比明智。

    余光瞥见太子的注视,余初晏大度地分了一块给他,笑问:“殿下怎知我喜欢这个?”

    赵景泽自然不会说这是他特意问的宫人。

    松软香甜的糕点被少女纤纤指尖抵在他唇边,赵景泽不喜甜点也只能张口用下,倒不如他想象中那么甜腻。

    手抽离时,指腹轻轻擦过赵景泽的唇角,余初晏不甚在意地继续捻起下一块糕点送入自己口中,偏头欣赏起路上的风景。

    全然不知红霞从太子脖子一直攀升到耳朵,直到晕染了整张脸。

    这桂花糕果然还是太甜了,赵景泽找补。

    少年人很少直面如此直白而热烈的甜度,被烧得满脸发烫,久久无法缓过神。

    随着步辇前行,余初晏咀嚼动作渐缓,面上也染上了凝重。

    此前一路上她眼中只能看到拢在她身边的紫气,而深入宫中后,那些高大威严宫墙上盘旋不去的黑红怨气,多到紫气都掩盖不住。

    这些怨气扭曲着朝着路过的所有人蔓延,凡人被缠绕后,自身的气便会染上黑气。

    长期居住或经常路过此地,很快会被黑气吞噬殆尽,届时等待此人的只有死亡。

    而转过这条压抑的横街,步入宫城后,黑气趋近于无,阴冷之气也不复存在,阳光撒下。

    这条进入宫城的必经之路,到底枉死过多少凡人,才会形成如此阴森之势。

    余初晏收回视线,心情也不复最初那般愉悦,这皇宫也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好待。

    -

    凤仪宫近在眼前,太子扶余初晏下辇,她想了想没有拒绝。

    “在父皇母后面前记得自称儿臣。”贴近时,太子在她耳边小声提点。

    错身前又马上补充“当然,本宫特许你可以在本宫面前自称‘我’。”

    余初晏笑笑不语,无心回复太子,因为她看到了比之太子更繁盛也更复杂的紫气——真正的真龙之气。

    此时她才知为何那么多修仙者会失败,就连师尊都不得不放弃此法。

    也明白了师尊留给她的心法是如此宝贵。

    气,称得上是万物根本。天地间混杂着各种气,再由这些气组成万物。

    修仙者的本质正是吸收这些天地之气,转为己用,最终达到与天道无异的境界,方可踏破虚空。

    但并非每个人都能见到气,灵气易为人所见,因此能否看见灵气是判断人有无修炼天赋的标准。

    余初晏有所不同,她不仅能看到灵气,更能看到万事万物的气。

    此天赋称得上是得天独厚,千年难遇,但对于年幼的她来说,无知无觉触碰这些气只会带来危害,伤及性命。

    故此师尊才将她带在身边,教她学会控制这份能力。

    如今的余初晏若不主动动用能力,平时就只能瞧见人身上浅薄的气运。

    常人无灾无病便是透明之气,修仙之人是莹白之气,将死之人是黑气,习武之人是蓝气,恶贯满盈之人是红中带黑,大富大贵之人是橙气,皇亲贵族橙中带紫。

    太子之气紫中带金,所到之处熠熠生辉,无不彰显尊贵身份。

    而这真龙天子,因为沾染太多因果,巨大的紫气团与诸多颜色纷杂而成的黑气交织缠绕在一起,难以分割。

    如果一开始就引这种气入体,黑气堆积在修真者体内,将成为极大的隐患,阻碍修炼,更甚者可能形成心魔,道心破碎,无怪乎前辈们会失败。

    余初晏暗道除非突破元婴,否则她绝不会吸收真正的帝王之气。

    念此,她悄悄往太子身边靠了靠,希望小龙的紫气能将老龙隔绝。

    太子身躯微僵,没有阻止她的接近。

    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春柳暗中将两人的相处记在心中,暗道皇后担心怕是多余的,太子可不像是对太子妃全然无感的样子。

    心中感慨万千,面上却是丝毫不显,春柳朝着殿内通报后,才领着两位主子入殿。

    帝后已经端坐于上首主座,大婚当日余初晏已见过这位端庄华贵的国母,皇帝没有出席。

    彼时她一袭明黄色凤服坐于高堂,不怒自威,而今只穿了件素净的月白色常服,面带笑容,乍一看像是位寻常慈母。

    除了帝后,还有两位年幼的皇子,正好奇地瞧着余初晏,是太子的双生弟妹。

    也不知青渊皇室可还有其他皇子,婚宴时她也只见到过这两位小殿下,倒是不像师尊所说的那般皇子皇孙众多。

    随着太子行过请安礼后,皇后立刻将余初晏拉到跟前,嘴中嗔道:“太子也是不知礼数,早该同你进宫请安,偏生让你在那荒芜之所受委屈。”

    虽是责备之语,但无过多责备之意。

    余初晏抿唇笑,并不回复。

    拉着她的手,皇后仔细打量着她,随口一说:“蓉儿倒是出落得与幼时不同。”

    余初晏来东宫时几乎没有改变自己的模样,因为晓蓉曾说过她幼时身体不好,鲜少与外人接触,除了家里人与相熟的亲戚朋友,京中少有人知道她的相貌。

    所以余初晏只简单地修饰眉形与眼形,让她与晓蓉的画像有六七分相似。

    不料这皇后曾见过晓蓉,还瞧出了她与晓蓉长相不同,余初晏琢磨着该如何敷衍过去。

    太子凑过来,似是不满皇后只与太子妃交谈,“女大十八变嘛,母后你一直拉着人家做甚,进来这么久也不赏口茶喝。”

    被这么一打诨,皇后转走注意,“你这痴儿,本宫还能少你吃、少你喝不成。”

    余初晏松了口气,悄悄退到一旁,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太子与皇后逗趣,两位小殿下也围上来玩闹,皇后虽然口出嫌言,眉梢却一直扬着,倒与寻常百姓家无异。

    这副其乐融融的画面,让余初晏也露出三分笑意,方才差点露馅的紧张之意淡去。

    一偏头,她却发现皇帝在看她,目光晦涩,显然皇后被转移注意,皇帝却没有,反而生了疑。

    余初晏不躲不闪,直直对上那双锐利的眼睛。

    眼前虽是人间真龙,余初晏可不怕,她是注定要站在此界顶峰之人,怎会被这这区区凌厉目光吓退。

    “陛下。”皇后打破了两人僵持的氛围,“该传膳了,再晚些,你这几位金枝玉叶的殿下们可要饿坏了。”

    皇帝错开视线,周身气息瞬间变得柔和,“依你。”

    余初晏知道帝后这边暂时是糊弄过去了。

    “父皇在母后跟前就是这样的。”太子忽然来到她身边,跟她咬耳朵,“你不觉得堂堂青渊帝后这般,真的很腻歪吗?”

    大殿上也没几个人,太子如此行事反而惹人注目,不过余初晏不会拒绝小龙崽的亲近,她也顺势贴上太子耳朵,“帝后感情好,是国家之幸。”

    轻微的呼吸打在耳廓,鼻尖是太子妃身上萦绕着的浅淡熏香,太子妃吐气如兰,“殿下喜欢的话,也可与我多亲近些。”

    最好天天来找她,紫气吸到饱。

    在帝后别有深意的目光下,太子再度面红耳赤,还未到隆冬,母后宫中的地龙为何烧得如此旺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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