谣言就是这么来的。
周柯手上的烟抖了抖,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觉得好笑。
“谁?”他觑了他一眼,自顾自又抽了一口才灭掉。虽说这里的人仗着酒精作祟,时不时就有人打架斗殴,但是这确实是他本年度听到最大的笑话。
那个人一向低调,但是再低调,也架不住身份在那里摆着。这要是在国外也就算了,这块可是他们的地盘。
说是有个女的想撞他的人他是信的,撞车这种事,心机未免耍得太明显了。
他往后看了一眼,大部队已经出来了,那个“受害者”也在。嘴角弧度弯了弯,说真的,他还真不知道言列吃不吃这一套。
毕竟....好像没什么女人这么做过。
万一呢?
想到这里,他的好奇心膨胀了。没理会身后的人,径直走了过去。
“言少爷,刚刚有人来报,有美女要撞你的车。”周柯一脸的幸灾乐祸,抬手按了按对方的肩。
“?”周围人表情是一致的。言列脸色最淡,完全的与我无关。
“你别不信,是真的,而且已经撞了,人还没走,说是还要撞,估计得撞到你亲自去一趟为止。”周柯摇了摇头,推了深灰色衣服一把,示意他说。
“是我听到的,对方很嚣张,说是要把一排车一起撞了,找她赔偿就是碰瓷,还说要...要给谁打电话。”
言列闻着他嘴里的酒气,看了他一眼。
爱热闹的邵厅走了上来,本来醉得不行的他听见这话,起死回生了,一把甩开身旁妙龄女郎的手,走到了最前面。
口中念念叨叨,“带路!带路!”
想看热闹的人不止邵厅,连路边的小猫小狗都跟了过去。
宋存拍完照片,又去这辆迈巴赫的前车窗看了看,对方并没有留电话。她刚刚和柳桉讨论了一下,要不要报个交警。
柳桉的意思是拍了照片和视频,等对方来了,再做打算。万一对方身份上有顾忌,不想暴露,私了也不是不行。
身后参差不一的脚步声,来得气势嚣张。
宋存转头,看着这一群男男女女,为首的是周柯和看不见脸的邵厅,她眼生,直接掠过了。肇事者的平静让两人愣了一秒,忘了第一时间上去理论。
对周柯而言,这眼神有点熟悉,但他脑袋嗡嗡地,想不起来。
视线越过两人紧靠的肩线,后面站了个人,气息不见任何的起伏。
像被硬拽着的同极磁铁,在即将碰撞时被斥力本能地弹开。宋存觉得,他脖子的僵直程度,可能比柳桉还严重点。
唇角边有几缕发丝被风纠缠,她伸手勾了勾,低头,撇开视线。
画面静止着,她想到个场景。
长满青苔的破旧隧道口,分立轨道两端的旅人,在呼啸而过一辆列车后,短暂相视。脑子里空白了几秒,像是为这停顿,留作思考。
其实也不用思考,压根什么都不用说,压根也都不怎么认识,压根也没有眼神对到。
但她脑子里还是如列车过境般“轰隆”了一声,忘了自己在这儿干嘛。
遇事不决找桉哥。
她故作镇定地去敲了敲窗门,扔出两个字,“你来。”
“啊。”柳桉还没回过神来,弓着身体在找烟。
他抬眼看向前窗玻璃,又把烟扔了回去。用不着了,都是熟人。
“柳桉,你怎么还在这。”站在最前面的周柯看见他,脸色立马正经几分。
“是你朋友.....挂的啊。”周柯看了看两车相贴的位置,着实说不上撞这个词,看来是情报有误。
“不是。”柳桉替那个难为情的人接住,“我挂的,刚刚打电话,没注意。”嘴上对着周柯,眼神绕过去,与身后的言列点了个头。
算是认识,只是不熟。
车是他的,刚刚查到了。
宋存看了他一眼,没吱声。朋友有时候是要拉出来挡枪的。
“哦、哦,”周柯了然,“没.....”
后一个字没出口,才想起这车不是他的。身体微微后侧,没想到车主早就走开了,完全想置身事外的模样。
周柯瞬间意会,知道是对方不想出面,赶紧上来打了个圆场。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一旁半醉不醒的邵厅抢了话。
“就是....你丫的要撞...”周柯一把捂住他的嘴,往后招了招手,上来两个人,把邵厅左右架着拉下去。
宋存缓缓吐出一口气,有点站立难安。难安的也不只是她,还有个双手插兜的人,撤了有一丈远。她索性转了身,彻底背对过去。
或许他认出她来了,或许没有。毕竟其实,她也不是很确定。
周柯拉着柳桉,到人群稀少处交涉。说是交涉,两人的表情都挺轻松的,末了还握了下手,搞得跟刚签了友好合作协议一样。
那两人一走,其余人都消停下来,低声交头接耳两句,时不时探探头,又不敢正眼看。只有两个人的间隔相对静止,和路上排队等红灯的车辆一样,不多一分,不少一分。
柳桉再回来时,拉了她一把,宋存跟着他上了车,包也没拿。
这一次,乖乖坐到了副驾驶。
周柯看着车辆远去,掏出兜里的烟,走向了言列。
“怎么说,我让人去弄好,明天给你送过去?让人送你,或者开我的车走?”他自认为给出了所有合理的建议
“不必了,我自己处理。”言列按了下车钥匙,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又是一个冒着烟的车尾灯,周柯无奈地摇了摇头。这点事,不至于生气吧。改天他组个局,大家一起吃顿饭,再把白放那小子叫上,估计就妥了。
以他的判断,双方都不是胡搅蛮缠的人。
转头又看见邵厅八爪鱼一般贴在一个黄色吊带裙女孩的身上,上下其手,惹得那女孩左右乱躲。这次轮到他脑袋冒烟了,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的德性。
抬腿就给了他一脚,“这就不行了?是不是个男人。”
邵厅被他一激,挺尸一样地直了腰身,脚步交叉,“说.....说谁....”
“说的就是你。”说完捞了一下邵厅的手臂,免得他再倒,给旁边女孩使了个眼色。
“谢....谢,周....哥,”女孩很感激,还想多说两句,大着胆子叫了句哥。
被周柯直接打断了,把指间的烟咬在嘴里,“别谢了,自己打车回去。”提溜着邵厅走了。如果他没记错,那个女孩应该是白放新交的女朋友的同学。
也是个学钢琴的。
想到钢琴的两个字,他有点醍醐灌顶。
“卧槽!”后知后觉地,骂了句,差点把身边软趴趴的醉鬼吼地上去。
刚刚那个是宋存!
他居然没看出来。回头望了望路的尽头,总觉得错过了什么。
是宋大小姐的话,脾气这么大,好像也合理。
“你认出来了?”
“谁?”宋存机敏地转了头,才发出的声。她其实没想什么,在单纯地走神,
“就是你撞的那车的主人。”柳桉解释道,看她的表情,就不像懊悔什么的,果然,管都没管。
“哦。”她松了口气。
“和你说话的那个吗?他旁边那个,好像有点眼熟。”只是那人一直弓着身子,脸色也难看,肾和腰一样差的样子,她没怎么看清。
“你说邵厅?”
“原来还真是他。”宋存不屑道,一说名字她就想起来了,以前那些个流里流气的男生都叫他“厅长”、“厅长”的,她就记住了。
不知道是他要当厅长,还是他爸要当厅长,当上了没。
“你怎么会记得他?”柳桉觉得不可思议。
“他不以前老烦你吗?带头拉你自行车后座的,是不是他。”时隔多年,说出这件事,她还是蹙了眉。
柳桉眨了下眼,有潮气袭来。没想到她是因为这件事记得的,直到现在还记得,他都快忘了。小时候他很胖,天天腆着个肚子,说话细声细气的,经常被班里的几个男生抱团欺负,其中之一就是邵厅,仗着他们住一个院子,带着头挑衅他。
最乐此不疲的一件事,就是拉他的自行车后座,任他怎么蹬,也走不动,像是耕地的老牛,供他们取笑。
见他不动了,又会松了手,在后面窃窃私语,等他再次启动时又拉住,乐此不疲。每次都得在学校门口闹个几分钟才罢休,成了固定节目。
这当然是校园暴力,只是他不想为这点事闹到家里去。如果告诉老师,只会有更多人嘲笑他的羸弱。
有一次恰巧被宋存看见了。隔周,学校的路口多了两个执勤的警察,像是在等着他们一般,邵厅又带着人来闹他。
刚一上手,就被执勤的警察拽住,在最人来人往的学校路口,教育了半个小时才放走。他至今还记得邵厅的脸,全程跟猴子屁股一样红。
从那以后,这事儿就彻底了了。邵厅不仅没再欺负过他,还主动和他交际。
“那个是周柯,我们小学校友,高两届。”柳桉说。周柯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义气大哥,其实也在他们那个大院住过。
宋存迟疑地点了点头,“有点印象。”
“不过他们应该都没认出你。”
“?”
“是吗?”应该是吧,以他们的交情,认出来才奇怪吧。
柳按见她闭眼假寐,知道是她不想聊,也就不再追问,只管把人安全送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