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他们又来了。”知墨一脸嫌弃。
庄希若刚起床,四大丫头正伺候她洗漱。
“就这么迫不及待吗!”知砚恼怒:“去,像之前一样,随便找个理由,把他们打发了。”
旁边侯着的小丫头应声就要出去,庄希若却把她叫住道:
“请他们到偏厅等我,说我很快出来。”
“小姐。”知书一脸关切,待要劝时,庄希若手一抬,说:“一直逃避下去不是办法。”
……
庄希若的脚刚一迈进厅里,就被一群人拥过来围住。
先是二叔庄温谦,一脸兴奋地说:
“希若啊,事情已办妥了,族谱已改好,以后耀祖就是大哥的儿子,你也有哥哥了!”
二婶牛靖娴的脸上笑开了花,一脸慈爱,亲热地拉着她的手,说:
“希若啊,你有哥哥了,大哥大嫂也终于后继有人了!大哥一房,以后过年过节的,终于有人进祖祠上香,清明也有人给上坟了。”
说着,她感动得吸了吸鼻子,用手绢抹了抹泪。
但因心里太高兴,脸上又要做出哭相来,两相矛盾下,就整出一副笑又不是,哭又不像的不伦不类的形容来。
“娘!”堂姐庄蒹葭嗔怪道:“希若这几天好不容易才好点了,你又这样,说点舒心的吧,别引妹妹伤心了。”
“是,是,都是我不好。”
庄耀祖捧着族谱来指给她看,说:“希若妹妹,你看。”
最兴奋的人,要数他了吧。
这个不学无术,成天只知道吃酒斗狗,眠花宿柳的家伙,过了继,就可以袭了国公之爵位。
本来呢,爵位是需嫡子才能袭继的,若无嫡则爵除,皇帝优宠殊遇除外。
然,庄国公死后,皇帝给其抬了爵。
庄希若的父亲,死后被封了忠靖王。
这就是优宠殊遇!
庄家人一看,觉得袭爵有望,做主把长孙庄耀祖过继给了国公。
他们敢作这个主,是因为皇帝的一句话。
由于国公死后,庄希若伤心过度,不言不语,只呆呆守在灵前!
皇帝不放心,亲来探望,回宫前千叮万嘱庄家人要照顾好希若。
老太爷出言试探,他老泪纵横,说忠靖王无子,希若又是如今这一副样子,恐怕出殡时无人给忠靖王摔丧驾灵。
说他想把嫡长孙过继到忠靖王膝下,为忠靖王摔丧驾灵,并以继忠靖王一脉之香火。
皇帝当时回的话是:“这事,你们跟希若商量着办吧。”
庄家人得了这句,心内剧喜,如得圣旨!
只要皇帝不反对过继之事,那就等于他心里也知道女孩儿不成事,想让国公一脉后继有人,那就只能过继。
默认过继,就等于默认权力变更,默认了他们是皇帝的人了!
于是他们就敢放手办了。
皇帝让他们与庄希若商量着办,所以摔丧驾灵和过继之事,总得做做样子告之庄希若一声。
谁知当他们刚开口出殡之事,三十多天不出一句声的庄希若,竟红着眼睛,突然出声怒道:
“我要亲自为我爹摔丧驾灵,谁敢阻止,就是与我庄希若不共戴天!”
说完后她又不言不语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斩钉截铁的话,让庄家人猝不及防,吓个大跳,个个惊呆。
细一斟酌后,决定不招惹她。
但过继之事总要说的啊,他们不敢惹她,于是就跟她身边的步嬷嬷说,想让她来告之庄希若。
并在言语之间暗示,这事是跟皇帝说过了的。
步嬷嬷道:“依奴才看,这过继之事,且待我家老爷出殡后再说罢,若先过继,就等于有儿了,有儿还让女娃摔丧驾灵,别人怎么看嘛?”
庄家人既然不敢逆庄希若为父摔丧驾灵之意,那这过继之事,就只能等出殡之后了。
由于要请僧道做四九法事,加上送殡来去一路耽搁等,这丧事办了近两个月才算全妥。
这不,一出完殡回来,他们就天天一大早来以探望之名,商量过继之事。
由于庄希若还在悲痛中,加上丧事其间各种劳累,回来后,精神一直萎靡不振。
丫头们不希望他们来打扰小姐,一开始皆以各种理由把他们打发了。
昨天松口,说小姐不舒服,过继之事让他们看着办。
他们就忙着请族中长老们,入祠主持办理了过继之事。
如今急急地来告之希若此事。
庄希若很配合地看了一眼族谱,点头嗯了一声。
这族谱其实跟她没有丁点关系。
女孩子家家的,哪有资格进尊贵的族谱嘛!
堂姐庄蒹葭亲热地挽过她的手臂,开心道:“咱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你以后就是我亲妹妹了。”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他们的兴高采烈与庄希若内心浓重的悲伤产生强烈的冲突。
庄希若的表情管理无法做到控制自如,只能脸上淡淡的。
这也难怪他们任何一个人。
因为,一直以来,被人看不起,被耻笑是汉江亭附庸的他们,以为自己终于能翻身做主,主宰汉江亭的一切。
他们以为自己很快就能代替汉江亭的原主人,承袭国公的爵位、成为皇帝的心腹、成为首富、成为人人羡幕的传奇“皇商”!
这极大的喜悦,强压了两个多月,才在这几天得以释放,怎能不喜形于色?
“希若啊。”庄温谦一脸慈爱道:“京兆尹吴大人说汉江亭户籍变更之事,他会亲自跟进,咱找个时间请他过来可好?”
庄耀祖将以过继之名,转籍到庄国公名下。
户籍变动要上报官府。
平民百姓,只需里正来主持办理就行了,由于汉江亭主人的身份非常特殊,故而京兆尹要亲自过问。
“好。”庄希若说:“我派人去打听下,看吴大人什么时候得空,到时我请他来府吧。”
“不不不,这事就由我们来办就好了,你啊,只需好好休养身体,一切事务有叔祖兄弟们呢。”二叔慈爱地说。
“对了,”二叔还道:“希若啊,丧棚已搭好,你要不要派人去看下,若觉得哪不足,告诉叔,叔马上让改,还有,派哪些人跟着去,我已整理出一份名单来,你过目一下。”
他说的丧棚,是指在亲人坟旁,搭一个简易居处,守丧之人在此居住,为亲人守丧三年。
庄希若接过名单来看,这名单里,不仅全是她的近身之人,还有汉江亭的各处管事。
她没答应过过继,也没说过要守孝三年。
这些人都是自作主张办好了,才来通知她的。
这是作她的主呢,他们也自认为有资格作她的主。
他们从来没把她一个孤女放在眼里。
她心中无名火起:
这是要把我及我的人全部赶走!
这一走,恐怕就难回来了。
庄温谦见她看着名单怔怔地,于是再道:
“你若是没意见的话,就写份奏报,上奏陛下,陈情孝心,请他准你去为父守孝三年。”
这是把她当无才便是德的蠢女孩来蒙呢。
以孔礼旧俗,她确实是要为父守孝三年。
但前朝高祖,因为各种原因,曾下旨,可以以月代年为亲守孝,若有人要依孔礼旧俗,亦不强求。
后世沿用此习。
也是说,为亲守考,可以三年,也可以三个月。
若有官职爵位在身,则应上报恩准。
她没官没爵,根本无需上报。
但她身份特殊,若真的写了这样的一份奏报,下面的人,会帮他传达给圣上。
皇帝看在她父亲的份上,虽不会怪她冒失。
但心里会觉得她这个女娃娃,果然是不懂事的。
然,皇帝也会看在她父亲的份上,给她回应,恩准她守孝三年。
只要皇帝的批复一下,她就必须去守孝三年,否则就是欺君。
让她在皇帝心中留下一个不成气候的印象,还把她赶到外面去三年,这就达到了庄家人的目的了。
“迟点再说吧。”她说。
“咦,外面的事,你们男人看着办就好了,咱女人家懂什么?”二婶牵过她的手亲热地说:
“外面的事务,由他们男人们办去,咱女人可不用操这份心的,也轮不到咱操心。”
“但守孝的奏报,需希若本人写才行的。”庄温谦说。
“你以为咱希若不知道呢?这为父守孝之事,咱希若比谁都急,这奏报,咱希若会写的,对吧,希若。”
这夫妻在唱双簧呢。
庄希若不禁被逗笑了。
这是两个月来,她第一次展笑颜。
是我傻还是他们傻?
转念一想,其实谁都不傻,我若是普通人家的女儿,那是很好蒙的。
啥都不懂的女孩儿,自然是有心之人说什么,她们就信什么,被卖了,说不定她们还傻傻地帮着你数钱呢。
但她终不是普通的女孩儿。
牛靖娴见庄希若笑了,以为成了,就对她的夫与子道:
“这奏报,咱希若中午就会给你们写出来的,其他的事,你们看着办吧,若事事都来问咱女人,要你们一堆男人干嘛?”
他们父子应着,就心满意足地走了。
“处理世务本就是他们男人的责任,咱女孩儿不操心那些,走。” 庄蒹葭亲热地挽着庄希若的手臂:“我陪你散散心吧。”
“我累了,想休息一下。”庄希若说。
“好,我们送你回房休息。”众人拥着她,呵护备至。
他们个个对庄希若亲亲爱爱,奉若祖宗。
庄希若冷眼旁观,不禁暗叹:
如果他们的如意算盘落了空,不知那时,他们又是以怎样的一副嘴脸待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