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书端了一锅燕窝来,说:“小姐,您已看了一上午帐本了,休息下,吃点东西吧。”
希若放下手中帐本,坐到餐桌前刚要喝燕窝,忽地听到外面大声吵闹。
她问:“外面怎么回事。”
知砚急急摔帘进来,道:“小姐,那边不知怎么回事,全部过来了,在前院遇到来探望您的大小姨夫们,就吵起来了!”
“又是为了分家产吧?。”知书道:
“太过分了,在葬礼上他们就闹过,都成笑话了,当时扶风公子怒喝说谁敢在咱老爷的葬礼上闹事,就别怪咱汉江亭不客气!他们才消停的!”
“让他们闹。”希若道:“灵风跟我说三天后吴大人会过府来,他们应该是为此事而来,咱去看看热闹。”
庄希若站在回廊上,居高临下看着院中的闹剧。
这时知墨过来说:“大小姐,汉中王府的两位王子过来探望您了。”
希若觉得奇怪,燕风行不是应该进宫去的吗?怎么过来了,她对知墨说:“请他们过来。”
听到脚步声,庄希若转头,一株挂满紫薇花的花枝斜了进来,刚巧挡在她眼前。
她伸手轻轻一拨那花,就看到了丰神俊郎的大王子,她对他微微一笑,道:“在望哥哥。”
燕在望微笑嗯了一声,身一侧,她看到了燕风行,她忙跟他打招呼:“二王子。”
燕风行看了她一眼,四目相接时,他移开目光,面无表情,嗯了一声。
好像我欠了他似的,这个家伙的脾气真是越来越怪了。
想起曾经,再看看如今,庄希若的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这几年她到处跑,而他,就更忙了,又是练兵又是打仗的,所以两人很少见面。
这几年,不管是回汉中,还是回帝都,她见的人都是燕在望,这次,父亲的事,更是燕在望全程帮忙处理的。
所以,她跟燕在望的关系越来越亲厚,跟燕风行,反而越来越生疏了。
她打量了他一下,长高了,也变黑了一点,整个人也比印象中的稳重了几分,也比印象中的他沉默、冰冷。
“听说,征西军大获全胜,恭喜啊。”希若找话聊。
谁知他再嗯了一声就没话了。
她咳了一声,再找话:“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进宫见陛下的吗?怎么过来了?”
这次,一个嗯字回答不了了吧。
谁知,他竟然低头不答。
希若有点尴尬。
燕在望探究的目光一直在这两人的脸上移来又移过去的,觉得这两人之间的关系怪怪的,尤其是自个弟弟的行为,最怪!
见他不答话,更是傻眼。
他忙帮答:“哦,他是进宫见了陛下的,后来觉得不舒服就向陛下请辞出来了。”
希若关切道:“哪里不舒服,没事吧?”
他摇了摇头。
燕在望忙道:“没事,他一出来就好了。” 他早已听到吵闹声了,问她:“你刚才在看什么?”
希若转身,拨开眼前的一株紫薇花枝,看向院中,说:“看戏。”
“看戏?”燕在望挨到她身旁,也拨开眼前的花枝:“看到吵闹的人群。”
这廊离地有半层楼高,前面种着紫薇花,人站在廊中,花树掩映之间,院中的人若不注意看的话,是很难发现他们的。
“他们是什么人?竟敢在这里放肆!”
“我的叔祖们,你见过的。”她伸手指了指:“那一些,是我的姨夫们和几个表哥。”再指了指:“那一堆则是我的堂舅们和表哥们。”
燕在望奇道:“堂舅?”
“就是我娘的堂兄弟。”她道。
燕在望傻眼。
他知道她娘的故事。
希若的外婆连生四个女儿,生四女儿时,难产而死。
执著于生儿子的外公,本来想娶继室再继续生的,谁知却意外伤了命根,不能生育了。
外公因此生无可恋,郁郁而终。
临终前,把所有家产都过到了侄儿的名下,完全不管四个女儿的死活。
他死后,次女、三女和小女很快被叔伯兄弟们“嫁”出去了。
叔伯们只论男方所给的礼金丰厚与否,完全不论人品年龄,所以,她们嫁得好才怪呢。
最惨的是小女儿,才十四岁,竟被嫁给一个六十多岁的变态老头,被折磨得受不了,就跳井死了。
其他两个嫁的都是地痞流氓。
她们后来沾了长姐的光,才渐渐过得像个人样。
庄希若的娘叫花云梦,她之所以能逃过一劫,是因为她很小的时候就被卖给一户人家当了奴才。
那家是善人,她的叔伯们,本想求那家人发善心把她的侄女放出来婚配的。
但那家人问过花云梦的意愿后,不答应,还开了天价赎身费。
花家只能作罢。
后来,花云梦与庄素玄相遇相爱,那家人就把她认作女儿,给了嫁妆,送她出嫁了。
如今,严格来说,花云梦与花家,是毛关系都没有了。
而当初庄家人看不起花云梦,死都不肯让她入门,正是因为她是个低贱的奴才!
燕在望暗叹了口气:这些人呐,都是为利而来。
看到他俩人挨着熟络地交淡,自己则像个外人一样,燕风行的心实在不是滋味。
他挨了挨,终忍不住走到她的另一侧,由于他眼前刚好没花枝挡着,因而,他站着,负手看向院中。
那边吵得越来越激烈了,都动起手来了。
这时,理稍亏的两方竟联合起来对付庄宅一方。
庄宅的男家丁,不经汉江亭同意,是二门都不能进的,更别说这是三门院落了,因而,这庄宅一方在拉扯中竟落了下风,庄素守被推跌在地。
男人们反击。
而女人们则惊呼着去扶庄素守。
那二婶和女仆们则开始像泼妇一样骂人了。
“反了,反了!”庄老太爷手拐连连点地,怒喝:“快来人,把他们打出去!”
他这是叫汉江亭出手呢。
但没经庄希若示意,是没人会出手的。
庄琳琅让身边丫头去叫人,丫头到下人房处一看,每间房内皆空无一人。
下人们都知机地躲远了。
庄希若这时,竟笑了起来,说:
“在望哥哥,让您见笑了,我的这些家人们,正在以身作则,给我讲学呢,我可真是大开眼界了。”
燕在望的心刺痛了一下,柔声劝道:“别看了吧,走吧,这里我让人处理。”
“不,这事您千万别插手。”
那边的话越来越难听,正拿花云梦说事,句句扎庄希若的心。
但她竟站着不走。
这时,燕风行忽然开口:“我可以去给庄伯伯上柱香吗?”
“当然可以,走吧,我带你们去。”希若说完,就带他们下廊。
此时,那边痛叫怒喝连连,已然打成一团了。
庄琳琅本来躲在一旁远远看戏的,这时目光向这边扫来,看到了燕在望兄弟,大惊,急道:“快住手!两位燕王子来了!”
真是太失身份了!庄家人想躲,但地痞流氓们不同意了。
二姨夫扯住庄温谦的领子,大叫:“王子来得正好,咱去叫王子们评评礼!”
听到这话,庄希若不得不处理了,她对燕家两兄弟道:“要不你们到厅等等我,我很快就来。”
“我们陪陪你吧。”燕在望说。
这时,闹事的人过来了!
老太爷硬着头皮,上前恭敬行礼:“拜见两位王子。”
庄宅人跟着他齐身施礼:“拜见王子。”
地痞流氓们见状,也忙跟着惶惶行了礼。
燕家兄弟可是有护卫跟着的,尤其是跟着燕风行的人,连铠甲都还没脱呢。
那气势,即使是流氓也心怯。
“免礼。”燕在望道。
自从丫头来报说汉江亭的下人房客空无一人时,庄琳琅就觉得庄希若绝不像表面所见的那么简单了。
觉得庄希若要出手了,要反击了,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但一见到燕风行,她就把这些心思全忘得一干二净了。
她此刻恨她身边的所有人,怪这些人连累她在燕风行面前丢尽了脸!
她很想告诉他,这不关她的事,但身处事件中,如何能让人相信这与她无关呢?
她站在人群最后,想躲他,却又想见他,那目光就不自觉的,时不时地飘向他。
庄希若问:“你们刚才在吵什么呀?”
这一问,流氓们起劲了。
二姨夫道:“希若,姨夫是来给你撑腰作主的!有姨夫在,庄家人休想抢走汉江亭一分一毫!”
“希若,别怕,舅舅和表哥们,也来给你作主,谁都别想欺负你。”堂舅们也叫道。
“我们和希若本就一家人,轮得到你们这些外人在这指手划脚吗?”庄温谦捂着鼻子怒道。
这些人个个打得鼻青脸肿,人人带伤痕。
庄温谦被打得最历害,鼻血都出来了。
“一家人?”大堂舅讥讽道:“你们当初把我堂妹连夜赶出去时,有把她当一家人了吗?”
二堂舅怒吼:“你们害得云梦流产,差点丢了性命,你们都是杀人凶手!云梦早死,你们一个个都逃不了干系!你们怎配跟她称一家人!”
“直是可笑!”庄耀祖怒不可遏:“你们现在来认亲了,当初你们吃绝户,把希若的几个姨买给这些地痞流氓时,怎么六亲不认了?”
“你说谁流氓!”流氓又要打人了。
“怎么?在两位王子面前,你们也敢动手吗?”庄耀祖怒拂开流氓的手,转而怒指花家众人,道:
“花云梦早已被你们买给人家当奴才了,她早已不是你们花家人了,少来认亲!”
这三方狗咬狗,是知道如何刺对方的痛处的。
这些话,他们刚才争吵时已说过多次了。
然,这些话也恰好句句都扎庄希若的心。
花家人气短,向希若道:
“希若你听这畜说的是什么话!他直呼你娘姓名,竟还说你娘是奴才!他们当初正是因为嫌你娘是奴才,才不许她入门,好不容易入了门,却又把她赶出去。”
这堂舅说着,竟抹了抹泪。
“希若,你别听他挑拨,耀祖是被这些人气疯了,才口不择言的。”庄温谦忙道。
“滚!”燕风行忽地冷喝道。
全世界一下安静。
燕风行头一侧,向后冷冷道:“让他们马上滚出汉江亭!”
他身后两侍卫,也不知是否惯性使然,双双上前一步的同时,按着剑的手稍一抽,那剑身就露出一点来,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吵闹的众人,皆吓得脚一软,全部跪地瑟瑟求饶:“二王子饶命!”